第193章 友爱公寓（14）
矛头会对准傅醒也是意料当中的事情。
徐行的做法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他自己本事不行，就让行的人硬碰硬呗，姜曜和傅醒的关系不是亲近了么, 那就让他们亲近不起来, 甚至再打起来呗。
破坏一段关系总比缔结一段关系简单的多。
屠森藏在镜片后的双眸闪过一丝阴狠, 死死盯着面前一坐一站的一男一女。
这次计划他是非常认可的，不得不说徐行的眼睛相当毒辣，对人性的揣摩也很是到位。
在当前情况下，姜曜和傅醒的走向只有三个可能。
一是姜曜手眼通天, 在他们层层部署下依然找到了自己没有杀害魏旭的证据, 证明自己的清白从而全身而退……先不说这可能性有多小，就算真的就发生了, 那也无所谓。
这次进本玩家人数的一半，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三人成虎, 出去后咬死姜曜杀人泄愤而傅醒双标包庇……众口铄金，姜曜能够逃过一劫, 傅醒却别想全身而退。
再说其二，找不到证据证明清白的姜曜和嫉恶如仇的傅醒从此反目, 姜曜真正成为平安小镇公敌，无论是傅醒还是其他玩家, 都可以对她群起而攻之。这时是姜曜插翅难逃, 而傅醒得以保全。
最后一种可能，是傅醒真的选择包庇姜曜，两人从此以后站在一起, 那么无论他们这边演员再多，这场构陷收尾再干净，联手的两人都能全身而退。
但这两人气质迥异……人生目标也天差地别, 谁能迁就谁呢？
姜曜不羁狂放不受拘束，怎么可能跟着傅醒金盆洗手变回乖宝宝，而傅醒固执死板一根筋，又怎么可能放弃约束众人回归道德法治的目标跟姜曜似的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两人都是硬碰硬的性格，姜曜不会甘心被傅醒的规则锁住，而傅醒也永远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最后的一种可能，根本不可能。
屠森悠悠垂眸，嘴角含笑，俨然已经将两人的内心扒了个底朝天。
他很期待，傅醒会做什么选择，而姜曜又会怎么做。
短短一秒钟时间，众人的念头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屏住呼吸，等着傅醒的答案。
此刻什么伎俩都明明白白的摊开了。
用姜曜做矛，以傅醒做盾，始作俑者自己却隐身了。
傅醒当然不会认为是姜曜对魏旭下的手，这并非是对姜曜不会杀人的定论，而只是从她的行事风格分析。
今非昔比的姜曜被惹火了当然会杀人，但她的目标不会是魏旭。
在这场斗争中，魏旭这个角色在姜曜眼里怕不是连跟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她如果真要动手，会杀的人只会是屠森。
魏旭做不了那只儆猴的鸡。
明白这些，傅醒冷眼相待，平静反问：“两个问题，一，在场众人有目共睹了什么？二，又放水是什么说法？”
第一个问题在屠森的预计当中，因此听到时仍面带微笑，第二个问题却出乎他的意料，那只不过是随口一句把他牵扯进来的话而已，竟然被揪住并提了出来……果然，排行榜第一即使是个低情商的死脑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为了防止傅醒避重就轻，把话题带偏到第二个问题上，屠森开口掌握主动权，“既然傅队有疑问，那我回答肯定是应该的，就先回答第二个问题吧。”
“诚然姜曜以前的劣迹都可以随着您一句往事不究抹平，可那个皮囊村，您没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吧？众所周知，姜曜在那个副本里来了情绪，可是完全不考虑后果地就把人推下山了……”
他有备而来，极具技巧性的在这里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敢问傅队，那个新人犯的错，真的重到可以被直接推下山的程度吗？”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切入点，可以说一下就挑起来了当初被姜曜岔开话题从而模糊掉的瑕疵。
傅醒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手稳稳的，一动不动。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一生正直，皮囊村发生的一切让他完全理解姜曜当时的情绪，但抛开情感来谈姜曜当时的做法，确实是过当的，就算屠森此刻提及是别有用心，也不能说他说的话是错误的。
这边气氛紧绷，旁边的姜曜却仿佛事不关己，还打了个哈欠。
她当时把锅扣在徐行头上转移焦点，被扣回来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见傅醒没有说话，屠森见好就收，没逼着他承认自己确实放水了，把话题转回到原本要说的第一个问题上：“至于在场众人有目共睹了什么……”
他刚起了一个头，正准备滔滔不绝，外面忽然吵闹起来。
“让一下让一下——”
“还不走开烫着你不负责啊——”
房间里的人同时抬头，整齐划一地朝外看去。
只见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健壮男人分别端着一个大托盘，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吴聪和王九听话的按照吩咐热了早餐，声势浩大地送到了。
两人仿佛没看到床上的尸体，两个放满食物的大托盘一左一右往空着的书桌上一摆，殷勤伺候。
“阳阳姐，不知道您喜欢什么粥，我们就把每一种都带来了，就我个人而言，我推荐这道南瓜粥……”
“三明治热狗肉夹馍我也拿了，当然您喜欢吃螃蟹么，这个蟹黄小笼包肯定不能错过……”
这都是什么人啊。
看客们无语，这是吃饭的时候，是吃饭的地儿吗？
即使床上躺着魏旭，由于他的血基本流在了自己的房间，死亡时间不长，公寓内气温也不高，房间里没有什么尸体的异味，只要能过心里那一关，倒也不是不能吃早饭。
姜曜真饿了，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捧了最纯粹的白粥在手里，又夹了个小笼包塞嘴里。
吞下去后她看着停下来的屠森微笑，“继续呀，还是你们也要一起吃？”
屠森眯了眯眼睛，不放过任何机会发挥道：“你倒是吃得下，不怕被你杀害的魏旭跳起来打你吗？”
姜曜抬手，王九立刻把夹在臂弯的纸巾抽出来一张，递给她擦嘴角。
等姜曜擦完，又收了起来。
王九做对了，偷偷松了口气。
没见过猪蹄还没见过猪跑么，在梅佩佩的带领下，他们这些小弟都是以照顾大姐头为第一要务存在的。
姜曜慢条斯理道：“琳仪姐姐都没不让我吃饭，你叫这么响干什么，徐行也听不见呀。”
一个叫，一个响，两个字就把屠森摁死在走狗的身份上，饶是他心理素质再过硬，也被内涵到脸色发青。
可他偏偏反驳不了，杜琳仪不强势，他出头伸冤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我开口是想要一个傅队的态度。”两秒后屠森终于把被她带偏的话题掰回来，也为自己正名，“想知道不遵守规则的人是不是真的都能被惩罚，也想知道傅队的新规则，到底能不能成就光明的未来。”
新棍子来到傅醒头上，准备落下。
傅醒没有任何被质疑被冒犯的羞恼，一张增生疤痕纵横交错的棺材脸面无表情。
“第一个问题，请举证。”
屠森：“……”
他被心如磐石的傅醒梗住，险些维持不住表情。
眼前一幕又一幕，姜曜当电视剧看着，十分下饭。
现在是原告陈述时间。
被告人姜曜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边吃边听他们陈词。
“魏旭是两个mvp得主，两次加点应当令他的整体素质高于普通玩家。”屠森站在床边，指着魏旭的胸口道，“全身上下伤口只有一处，就是这个胸口的致命伤，凶手是面对面将刀捅进魏旭胸口致其死亡的。”
“这两点说明，凶手拥有正面状态解决魏旭、并且远超对方的能力。”
“另外，第一现场是在魏旭的房间，凶手大费周章把他转移到餐厅让所有人看见，还在他的脸上涂番茄酱侮辱尸体，证明凶手不但报复心极强还很幼稚。”
说到这里，就差念出姜曜的名字了，屠森冷笑道：“能够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还有杀人动机的有几个人？”
姜曜仿佛没看到他望过来的眼睛，闭着嘴巴专心咀嚼小小的蟹黄包。
鲜香回甜，好吃到可以再来十个！
傅醒摇摇头，“这不能当做证据，只是你的推测而已。”
屠森故作苦涩，道：“傅队，这里没有监控，也不能识别出刀上的指纹，事情又应该发生在深更半夜，你觉得我能拿出什么证据呢？魏旭已经死了，而这里有动机有能力杀他的就只有一个人选，就是姜曜……傅队，你是试图唤起大家良知的先驱，难道要在这个时候寒大家的心吗？如果这样标准不一，那以后你让大家怎么信赖你？”
公寓里的普通住户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知道这些人在进来前都是认识，互相之间还有矛盾，于是越发好奇事情走向，更不肯走了。
屠森这边苦口婆心绑架完傅醒，又冷下脸去对付姜曜。
“姜曜，傅队一直以来都对你青睐有加，你确定要当这个缩头乌龟，完全不考虑他的处境吗？承认自己杀了人，我想傅队也会看在你们往日的交情上从宽处理的！”
姜曜慢条斯理喝了口粥。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无凭无据就口口声声说她杀人，舆论造势。
屠森见她无动于衷，进度卡顿，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瞥向本该捧哏的唐甜。
唐甜本就心神不宁，被他那一眼看得心头跳得更快，代表两个不同人格的念头撕扯神经，整个人仿佛都要分裂成两半。
她快疯了。
屠森见她还在犹豫，眼神跟结了冰似的，霎时放出浓浓的戾气。
唐甜打了个寒噤，这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徐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她站到了徐行的船上，就算想要弃暗投明，就算姜曜愿意原谅她并且接纳她，徐行也不会放过她了。
犹豫不过是为了内心好受，做决定其实只要短短的一瞬间。
被屠森释放的冷意吓到后，早就安排好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阳阳，是不是魏旭先对你做了什么，你实在是太生气了才反击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对魏旭下手的！”
“你把原因说出来，情有可原的话，傅队也不能惩罚你！”
唐甜说完就感觉到了一阵极度寒冷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这道视线并非来自正前方姜曜的方向，而是左侧。
她硬着头皮往视线方向瞥去一眼，却正好撞进一双形状优美，却如寒冬腊月让人哆嗦的眼睛里。
那双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恶心。
唐甜眼眶一红，觉得委屈，又觉得不该委屈。
“甜甜姐，你这话说的好像亲眼看见我对魏旭下手似的……”
姜曜早上不会吃太多东西，有八分饱就差不多了，擦了最后一次嘴，语调慢悠悠的，眼神动作都很自然，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
“你是要当这个目击证人吗？”
本来是要的。
可她越是平静，越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唐甜就越是开不了口。
屠森真是恨透了她拖泥带水的样子，可唐甜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是徐行早就埋下的棋子，不但在这个副本里需要她开口“作证”，出去后还要她再出场做戏，谁也取代不了她的位置。
他们手里只有一个唐甜，这个在平安小镇里都有不少人知道和姜曜关系不错的南区玩家，这个很关心姜曜，甚至还顶着压力提醒姜曜小心自己同伴的亲姜曜党。
没有比她站出来指认姜曜更好的人选了。
“就是你杀了那个叔叔！”
一个娇小的身影跳出来，稚嫩的脸上满是愤恨的神情，她一把抓住唐甜的手，指着姜曜大声道：“就是你！我害怕睡不着，姐姐带我下楼去餐厅的时候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姐姐认识你，我们也说过话，在被怪物追杀的时候还躲过同一个房间，我们本来想叫你一起去喝牛奶的，却看见你拿着刀进了那个叔叔的房间！”
momo的嗓音又高又尖，“肯定就是你做的坏事！”
唐甜愕然地看着才到自己腰部高的小女孩，不知道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屠森嘴角翘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还好他早就担心这女人做事不牢靠，怕妇人之仁坏事，提前做了一手准备，帮她兜底！
有些话唐甜实在不能开口说，那他就“找”另外一个人帮她说！
屠森“找”的帮手不止momo一个，还有同样被姜曜刺激过的陈斯兴。他还真得感谢姜曜有这么强大的得罪人的本事，不然他怎么会平白多了两个帮手呢。
根本就不需要屠森做什么，只要落井下石的机会摆在这些人面前，他们自己就会出手添上一把柴火，好把烧死姜曜的火点得更旺。
陈斯兴果然站了出来，用模棱两可的语气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和她不是有过节么，就比较关注她的情况，昨天猎手还在的时候我看到过她和这个死人，两个人都很生气的样子……”
若说刚才只有徐行的人在屠森刻意的诱导下认为魏旭确实是死于姜曜之手，这两个人加入进来后，就几乎是所有人都相信是姜曜动的手了。
就是吴聪和王九，都觉得如果不是自家大姐大天理难容。
找目前的证人证词看来，是那个魏旭不自量力搞事情，阳阳姐岂能容忍他爬到头上拉屎拉尿？！
众人眼神变得复杂，公寓的杀人事件仿佛在此刻有了结论。
死者和凶手有旧怨，凶手是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实则极其强横的高中生，杀人泄愤，还要让对方死后也不得安宁。
这次不用屠森开口引导了，南区自己人就无比愤怒地叫喊起来：“姜曜，现在人证也有了，你还有什么说法？！”
杜琳仪当着麻木的旁观者，就像在看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闹剧。
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姜曜的清白，就算有证据，这些人恐怕也会视而不见。
傅醒不是这场法庭的审判长，可以说他也是被告之一，除了他和姜曜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法官，都有权力按照心头的想法给他们定罪。
给姜曜定杀人罪，给他定包庇罪。
傅醒的眼神越来越坚定，藏在刀鞘里的剑再次露出锋芒。
黑的永远变不成白的，事实是姜曜没有杀人，他也不是包庇，问心无愧就好。
就在他要开口，指出某些人串通一气，构陷嫁祸姜曜，他会进行逐一排查给予惩罚时，坐在椅子上的姜曜忽然笑了起来，好像有个天大的笑点降落眼前，让她人都忍不住。
清脆的笑声传遍整个房间，再传出房外，让每个身在热闹中或者看热闹的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不是可以放声大笑的场合。
“好嘛。”
姜曜调整坐姿，翘了个优雅的二郎腿，眉眼弯弯笑得渗人。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只能大大方方的承认喽……人确实是我杀的。”
傅醒看着她的瞳孔一缩，握成半拳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心中不祥的预感要坐实，他好像知道姜曜认了这个罪名要做什么了。
“姜曜！”
严厉的声音并没有改变姜曜的任何决定，姜曜笑容不变，声音也维持在一贯的音调上：“杀个人而已，傅叔叔，不要大惊小怪。”
她从容地看向围着自己的妖魔鬼怪，在一些“果然如此”和一些“匪夷所思”中起身。
“在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没有人可以让我受委屈了。”
“魏旭该死，我杀了他，有什么不对吗？”
房间里的人们心头拂过阴风，下意识地往外退了几步 。
屠森不明白她为什么承认，但知道这是机会，是他必须抓住的机会！
“傅队，果然人就是她杀的！她视人命如草芥！为了大家的安全你还不动手吗——”
姜曜既然已经开口，又怎么会给傅醒参与的机会。
她要走她的路，不能让傅醒这个变数从中阻拦。
姜曜开口：“奇怪，刚才你分析我分析了一大串，现在怎么不问问魏旭为什么该死呢？致人死亡可以是故意杀人，也可以是防卫过当，还可以是正当防卫不是吗？我真正的罪名都还没定下来，你让傅叔叔怎么给我量刑？”
“还是说你跟傅叔叔本就是一伙的，你们一唱一和故意欺负我？”
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能倒打一耙，更可笑的把自己和傅醒划在一起，屠森冷笑不止。
打算以退为进？他倒要看看都背了这口杀人的锅，她还能怎么洗！
可惜他注定得不到答案了，因为姜曜根本就没有打算洗。
“魏旭和你一样，都是徐行的狗，听徐行的吩咐做事。我前不久泼了他十来桶颜料，他怀恨在心因此派你们来找我的麻烦……”
南区的人跳脚，“你胡说八道！我们根本没有接到这种指令！”
“只是你没有接到而已。”姜曜笑得露出牙齿，看向整个人处在放空状态的唐甜，“不然你们队长的前女友，为什么提醒我小心魏旭呢？”
众人一愣，姜曜接着往下说。
“不然陈叔又是怎么看见我和魏旭生气争吵的呢？不然魏旭又怎么会让我进他到底房间，在明明水火不容的情况下？”
所有用来增加姜曜杀魏旭说服力的证据，都被她反过来利用，成了徐行要对姜曜下黑手的铁证！
“是他心怀鬼胎……哦，不。”姜曜一字一顿更正，“是徐行心怀鬼胎要对我下手，我杀他一个马前卒……还嫌不够呢。”
她的声音既不高亢也不低沉，在某个参与进来又不经事腿软了的玩家向傅醒隐晦求助时把话说完：“本次计划的所有参与者，我都不会放过！”
她原本只想自由的活着，可垃圾堆里哪有什么自由自在，苍蝇永远嗡嗡的不让人好过。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再不济还能毁灭一切。
至于傅醒会站到哪一边……
这关她什么事？
她不怕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