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皮囊(3)
这一批进来的玩家里新人占了一大半, 全是傅醒新决策出来的后得利者。
他们本是北区大队挑剩下后,被别有用心之人带走当替死鬼和垫脚石的消耗品,傅醒的惩罚制度实施后, 那些没什么大本事只能捡人剩下的北区老玩家怕了, 就又一脚把这些傻乎乎什么都不会的新人踢了出来。
没有人要, 新人们只能抱团取暖。然而一个团里总有胆大的和胆小的,于是又分成两拨, 胆大的早些进了副本,胆小的拖到最后一天,好运地刷新出了一个副本进来了。
除掉七个新人,剩下的就是牛凯锐和他的男队友了。
牛凯锐本人如何不提, 男队友是个背后吐槽欲旺盛人前怂了吧唧的软蛋,说好听点是会看脸色,在姜曜干掉田昌进后对她敬畏有加, 在牛凯锐都没敢多说什么的情况下, 他也不敢套近乎, 只用眼神表达尊敬。
因此在牛凯锐二人保守的嘴巴下,新人们对自己无意中跟大佬一起游戏的事情一无所知,该愁的愁该怕的怕, 看干练的老玩家给姜曜剥红薯也只道她长得好,利用天赋优势行方便,没放在心上。
“对啊。”有个女生接话, “太奇怪了,好不容易发现线索,正常人都应该乘胜追击吧?早一点找到孩子,孩子生还的希望就大一点不是吗?不理解他们在那个关口,是怎么能说出天快黑了先回去的话。”
有人说:“你们觉不觉得, 这个村子里的人,好像也没有很着急找孩子……”
这件事被点出来,众人的思维瞬间就发散出去了。
大家越想心头越慌,有人弱弱道:“我以前看过那种恐怖故事,一般这种情况,咱们这些外来者基本上都要出事了……”
“什么?那我们吃的这些食物里不会有毒……”
“打住吧!”有人红着眼喝道,“不吃不喝我们也会冻死的!”
他们越说越没边了,牛凯锐看看没有出声打算的两位大佬,只好自己上了。
“怕什么,也不看看这村子里多少人,真要动我们何必这么麻烦,乱棍都能给我们打死。放心吧,既然一开始没有动粗,那就证明他们还需要我们做什么,肯定不会上来就团灭我们的。”
新人们似懂非懂。
牛凯锐又道:“从目前的看来,这个副本的节奏不会太快,所以该吃吃该喝喝好吧?”
手里热乎乎滚烫烫的馒头红薯又香了起来,新人们狼吞虎咽往嘴里塞东西,也不怕噎着。
“呜呜天知道我饿惨了,天天黑面包还吃不饱,每天都喝一肚子水……”
粗面馒头都比冷硬的面包好吃,更别提这红薯和芋头都很香,能吃就多吃几口吧!
他们的样子着实狼狈,跟逃荒的难民似的。
姜曜小口咬着红薯,实在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宁愿挨饿,都不肯进挑战本或者资源本搏一搏。
干饭到尾声时,独自坐在炕上的傅醒说话了。
“情况不明,尽量避免落单,不要放松警惕。”
干饭新人们茫然地转过头去对着他的丑脸。
等级差距加上之前跟踪人家的愧疚心里,牛凯锐下意识直起腰杆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新人们更茫然了,不明白这个偷了一下午懒的人怎么忽然就发言了,也不明白他们的主心骨青年为什么又这么积极地附和了。
姜曜用眼角瞄向傅醒,随后翻了个不甚优雅的白眼。
谁不知道,要他说。
众人吃得差不多了,村长面带笑容走进来,再次客气地表达了感激之情,拜托他们明天继续辛苦,再上山找孩子去。
有人没忍住,道:“昨天一夜,今晚再一夜,这天气这么冷,两个孩子要是真在山上,怎么熬得住?”
村长叹气:“是啊,希望渺茫,要是孩子没找到御寒的地方,可能昨天就没了……现在只能祈祷他们能够找到遮风挡雪的地方,坚强地再等等了。”
“雪?”
“今晚有一场雪要下。”
村长转身看向门外,天际微微发白,正是雪前的征兆。
“希望雪不要太大,不然明天都上不了山。”
众人面面相觑。
所以他们这救援队,真就援了个寂寞呗。
“村长。”
少女清澈干净的声线唤了人一声,村长回过头来,对上揣着手看着他的姜曜。
姜曜朝他笑了笑,团着手走出门去,来到院子里那口四四方方的井前面。
屋外吹起一两阵风,姜曜在冷风中开口,一团团白汽往外呼出。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井里你们都看过了吗?”
村长一愣,旋即道:“看过了,第一时间就看过了,没有发现,我们才往山上河边去找了。”
屋里,傅醒的目光从姜曜光秃秃的脖子转移至村长身上。
姜曜那双薄薄的眼皮一眨,未露声色。
站在井边探头往幽深的井底看,光线太昏暗了,姜曜什么也没看见。
屋里一群人往外张望着,不乏想象力丰富的死死盯着井眼,总觉得那地方邪性,要爬个什么东西来。
姜曜收回视线,说:“我看你们家家户户都有井……”
村长立刻接道:“有井方便,就每家都打了一口。”
他抢着解释,姜曜也不阻拦,顺着嘴道:“就是你们每家都有,那么多井难免有疏漏,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法上山,不如您带我们去每家每户转转,再把这井查一查看一看。”
村长犹豫的时候,傅醒从屋里走出来,道:“实不相瞒,我们怀疑孩子没有走丢,还在村子里。”
他把被主人仍在炕上的围巾丢给姜曜,视线一直落在村长的身上。
“孩子可能活着被藏起来,也可能死了被藏起来,这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有嫌疑,必须弄清楚。”
姜曜抓住围巾,恼怒地看向傅醒。
说要他狗拿耗子,简直有病!
可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正和村长交涉呢,他勉强算个帮手,关键他也没看过来,自己就算再怎么给他脸色看,对方都看不着。
别无他法,姜曜只能忿忿地把围巾围上了。
傅醒的理由充分正当,找不到拒绝的缝隙,村长沉默片刻,答应了。
“分成四队吧,快一点。”姜曜裹着温暖的围巾,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说。
牛凯锐自觉上前,按照每队一个老玩家分配,给姜曜分了个一下午相处下来最有用的小伙子,其余六人随机分了。
老人都知道姜曜傅醒这挨家挨户的想干什么,不说找线索也要图生门,因此高度配合,部分新人动是动了,心里却不乐意。
有人犯起嘀咕:“你们两个一下午好端端搁屋里烤火休息不嫌累,我们在山里转圈转了五个小时可是精疲力竭了……”
牛凯锐:“……”
big胆,你们究竟知不知道你们在吐槽谁?!
姜曜看了跟着自己的小哥一眼,没错过对方眼底的不高兴。
呵。
新人最傻了,难带。
村长另外叫了两个据说信得过的人来,加上他女儿一起,每人各带几个玩家,配合分区“摸排”工作。
或许是怕这些不知道好坏的村民干出点什么事来,真出发后新人们都乖得很,老老实实充当凑人头的角色,没有乱说话。
姜曜走了二十多户人家,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每一户人家,是的每一户,房间里都是冷的,连个火盆都没放。
姜曜找了个机会捏了捏一个五六岁小孩的手,冰锥一样的触感,和房间里的气温一样冷得厉害。
“你们怎么都不生个火盆呀,小弟弟都冻坏了。”
小孩的双亲把孩子搂回去,笑道:“山里孩子结实,从小就挨冻,不怕冷的。”
他们木木的,脸上眼里没有一点对孩子的疼惜。
姜曜也没再说什么,出门后用手电对着井底照了照,看清平静的水面后就走了。
一家一家摸排比姜曜二人白天逛一圈费时的多,玩家们回到村长家集合时,村长说的雪也落了下来。
雪花很大片,由于空气干燥温度又低,落在帽檐上迟迟不化,几人进门都抖掉了。
村长问他们有没有发现可疑的对象,傅醒很有技巧地告诉他确实发现了异常,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暂时不能告诉他们。
一套一套的,愣是把救援行动变成了破案侦查,还一点都没让人觉得违和。
村长几人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村长女儿看看外面的雪来了一句。
“时候不早了,爸,安排领导们休息吧。”
村长一拍脑瓜赶紧说是。
房间早就安排好了,玩家有十一个人,自然不能所有人都住一处,只能分开住三个地方——村长家及村长邻居家。
十一名玩家中女性只有四位,便都留在村长家里,剩下七个难得被分成两拨住到旁边的两户人家,距离很近,前前后后院子与院子中间也就差了十几二十米,有什么事喊一声也能听见了。
姜曜和其他女生一起跟着村长女儿来到“客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大炕,连桌子都没有。
炕靠着窗户,四个女孩体型都比较娇小,倒也不拥挤。
这会儿差不多九点钟,进本到现在也就九个小时,还不到睡觉的点。
疲惫的女孩们洗了脸洗了脚,精神比天刚黑的时候好多了。
其他三人都是熟悉的,那最大的注意力自然分到了唯一陌生的姜曜这边,尤其在姜曜摘了帽子,把整张脸露出来后。
短发女生讷讷道:“你好像有点小,活下来挺不容易的吧……”
她的话里不带善意或者恶意,只是纯粹的感慨。
其余两个女孩也吃了一惊,本以为驾轻就熟让一个男人给剥红薯另一男人给拿围巾的姑娘肯定是个手腕了得的社会女,没想到看着就十七八岁。
感觉还挺好说话的!
“嗳。”扎着马尾的女孩爬到姜曜身边,“你也是老玩家吧,你跟那几个男的都认识吗?他们好像都很照顾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马尾女孩怀着虚心求教的心态,是真想跟姜曜取经,可惜语言技术不太过关,听着像有言下之意。
因此她一说完,就被披着长发的女孩捅了一下。
三个女孩之间的关系本身也没多好,马尾女孩不领披发女孩的情,还往旁边挪了挪。
姜曜扯过被子盖住腿,没有任何遮挡的脸在灯下白的发光,姜曜朝她们一笑。
“是靠拳头哦。”
她说的是实话,可惜没有人信,马尾女孩甚至还觉得她藏私,拉着短发女孩讨论副本进程去了。
披发女孩被甩在姜曜和另外两个女孩中间,尴尬地扯起嘴角,想到那张吓得自己叫出声来的脸,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
“那个男的那么丑,你忍他忍得也挺辛苦的哈。”
丑男=傅醒。
两者划上等号后,姜曜点点头,深以为然。
“确实。”
她躺下去,临睡前对三个女生道:“你们要睡的时候喊我一下,另外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就比如现在的音量还是大了,会影响我休息。”
她这么颐指气使的,马尾女孩不高兴,“凭什么听你的?就因为你是老玩家?”
姜曜双手放在小腹上,侧过脸静静地看着她。
“不听话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拳头。”
她的虹膜太大太黑了,没有表情的脸很是渗人,马尾女孩的胆子本来就那么一点,怂了。
等姜曜闭上眼睛,才敢小声地对其他两个女生说:“她怎么这么凶啊。”
夜一点点变深,雪下得一阵缓一阵急,慢慢地也在地面积起一厘米的雪皮。
不知道什么时候,浅眠状态的姜曜醒过来。
房间里的灯关上了,披发女孩跪坐在窗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窗拉开了很细的一条缝,冷风挤进来的同时也带来了雪夜明亮的银白。
姜曜看到披发女孩惊惧的眼睛,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细缝外,一墙之隔。
雪地里,数只仿佛刚被剔除掉血肉的血红色人形骨架在外面徘徊游荡,它们不时相互靠近似在沟通,又在短短的聚首后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