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 章 淬剑仪式
赤冕城是一座圆形的城市，城市上方罩着一层淡淡发光的魔法结界，她仿佛叶子上的一滴浑圆晨露。
如果没有人魔战争，这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建筑物给人的感觉很温暖，居民也随和友善。
海利瑟斯庆幸：“还好，咱们走这一趟，城里没出事，结界好好的，周边也挺安静。”
“可是，为什么这么安静？今天是节日，莱昂不是说有很多庆祝活动么。”
梅尔卡开启法痕探知，远远向城墙脚下看去：“有新鲜的魔族尸体，战斗已经结束了。”
两个人开始往回走，风吹来一些腥味，魔血的腥味。
“肯定是赢了。”
梅尔卡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而且血腥味不重，打得并不激烈。”
然而，他们刚刚靠近城门，就听到了一声悠长悲怆的丧钟。
“是重要的人死了……咱们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城内的人都在往神树的方向走，海利瑟斯和梅尔卡也随着人流过去。
二人心中隐隐升起不安的感觉，对视了一眼。
赤冕城曾经的城主，制造了结界，为拯救赤冕城牺牲。现在城内没有高层，是原有守军与城内居民自发地在保护这座城市。
所以，是什么重要的人死了，要让人聚集到广场上去？
只见人们围绕着神树，神树下有一具安详得宛如入睡的尸体，周围摆满了花。还有更多人在不断赶来。
莱昂站在树下，手中握剑，低垂着头，像一座流泪的雕像。
高大的伊芙，掉着眼泪，肩膀耸动着抽噎。
瑞卡几乎已经崩溃了，全靠雷纳扶着他的肩膀。这个感情充沛的快乐精灵，如今再也笑不出来。
阿巴特里也一脸悲伤。
大家都在，除了——玛利亚。
那倒在树下，被人围绕，令人悲伤的年轻尸体，竟是玛利亚。
海利瑟斯突然被这悲伤打击到不知所措，她愣愣地反应不过来。在她心中，玛利亚只是个孩子，刚长大的孩子，有学识有天赋，所以很骄傲。跟在哥哥身后，像来体验生活，参加一次社会实践。然后就可以继续回到学校，深造……摆弄坩埚和药水瓶。
很多年后人们会尊敬地称呼她为赛斯老师。
为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未来没有到来？
不自觉地，海利瑟斯捂住了脸。
人们爱这个姑娘。
她为这个城市日夜操劳，治愈着伤痛，传递着希望。博学的玛利亚，精通药剂，年轻的黑发的女孩。
一定只是睡着了吧！
她太累了，魔法长期耗损着，觉也睡不够，现在睡一会儿也是正常的。早上，她不还在跟大家解释什么是醉魔，还在鼓励莱昂去和丽萨告白么？
海利瑟斯和梅尔卡无法相信，快步抢到众人身边。
“快救一下啊……梅尔卡！快看看她……”
梅尔卡却发现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怎么会这样！！玛利亚，玛利亚受伤了吗？”
“没有。”
“如果是法力耗尽，睡两天不就好了？可以把她抱进那个迷宫，那个迷宫可以补魔的……”
海利瑟斯的声音在发颤。总觉得玛利亚的死与二人的行动有关，心中充满了懊悔。
“魔族攻击了结界，维持结界不破碎，耗尽了她全部的法力，现在，她可以休息了。”
莱昂在失去亲人的巨大冲击下，仍然平静地说话，分明悲痛到了麻木。
魔族……
梅尔卡替莱昂哭出声来：“如果我们没去，或者让玛利亚去……”
“别自责，梅尔卡。我们不能未卜先知，何况，玛利亚怕黑，她不喜欢探索迷宫，她肯定会留在地面上的。”
莱昂冷静得出奇。他当然了解自己的妹妹：她喜欢读书，而不是战斗。但为了战斗，她竭尽全力。
似乎察觉这番话并不能安抚梅尔卡，莱昂把责任揽过来：“而且，让你们去探索迷宫，是我做的决策。”
“当然不会是莱昂的错！”
只能是魔族的错。
“哪怕你们改天再去迷宫，结果也是一样的。你们不会永远呆在这里，这是黄昏之国，赤冕城，我们的家园，玛利亚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海利瑟斯说不出话来。莱昂不迁怒，不抱怨，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他肯定也有同样的觉悟吧？
“海利瑟斯。”
“我在。”
莱昂突然一字一顿，问道：“今天的魔族头领我已经杀掉了，但我知道，只有杀死魔王，才算真正复仇。”
海利瑟斯明白。
就像她杀死了吉拉亚，也不算真正为父母报仇。他们都只是魔王的万千分身。一切的不幸根源，真正的敌人，从来只有一个。
哀哭声中，太阳渐渐西斜，阳光又变成金色，秋风吹动神树的叶子，坠到玛利亚身上，仿佛觉得她身上的衣服太朴素了，为她加一些璀璨的装饰。
神树死了的话，大家会觉得没有希望。如今神树仍然繁茂，善良的女孩却永远眠于树下，人们又会怎么想呢？
魔族夺走了人们在乎的一切。
海利瑟斯突然恨到了极点，咬牙说道：“我会杀死魔王。”
她把刚刚得到的太阳神赐福宝石捧出来，想让莱昂放心。又展示给众人，告诉大家：勇者已经万事俱备，可以开始决战了。
莱昂却拔出了剑，神色郑重道：“那么，请接受我的复仇委托，完成淬剑仪式。”
海利瑟斯不懂什么是淬剑仪式，但是她干脆地答应了。
淬剑仪式是黄昏之国和帝国的习俗。
如果委托他人为自己的血亲复仇，就要在阳光下把对方的剑烧热，再用自己的血去淬，让剑记住这份仇恨有多深，让持剑者知道这份委托不可辜负。
即便太阳马上就要落下了，莱昂也并不想等到明天。
接过莱昂递来的火把，海利瑟斯不一会儿便把剑刃烧得滚烫。
莱昂用剑割开手臂，他把自己血淋在海利瑟斯的剑上，剑刃的温度瞬间把血蒸干，发出嘶嘶的声音，像野兽的低语，留下黑色的痕迹。
整把剑都被莱昂的血淬至焦黑后，太阳才收敛最后一缕光辉。
城内居民没有散去，他们受了赛斯兄妹太多的恩惠，自发在这里为仪式做见证。
人们唱起了赞美诗。
人们说玛利亚是赤冕城的圣女。
太阳圣女是光明的化身，她安稳睡去后，太阳才会落下。
“战斗吧，海利瑟斯。你想要什么报酬？”
海利瑟斯怎么还会要报酬？这是她本来要做的事。但但她知道莱昂就是这种人，又道：“那么请你好好守护这座城市吧，莱昂，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魔境。”
没有了玛利亚，赤冕城的情况会很艰难。好在魔力源能让结界更结实，玛利亚也留下了足够多的药剂配方。
这是战争，因为有牺牲，所以才必须做正确的事。
“这场战争不公平，魔族不怕死，我们死了却是真的死了……”伊芙哭着，抱向海利瑟斯。
她在赤冕城，一直和玛利亚住在一起。伊芙觉得玛利亚和自己的妹妹小琳很像。
海利瑟斯拍拍她：“至少我们活着，我们可以为她报仇。”梅尔卡和雷纳也拢过来，四人心中想到了一处。
玛利亚的意外牺牲，让海利瑟斯更加渴望胜利。她还没有来得及和玛利亚成为更好的朋友……她想到了同样有魔力耗尽问题，同样想为人们出力的治疗法师洛夫。必须赢下来，为这些本不该牺牲的年轻人。
第二天，镶嵌好了宝石，海利瑟斯一行四人离开了赤冕城。
太阳宝石让海利瑟斯感应到了敌人的位置。
她吹着骨笛，唤来飞龙，与伙伴们向魔境出发。
莱昂等人目送他们，他们不动不摇，像与这座城市连接在一起的一部分。
海利瑟斯看着自己的剑，这把剑连接着她在北国幽暗的过去，沾染着魔族的血，如今又有朋友的血……
她会用这把剑砍下魔王的头。
决心已下，决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