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为今之计，能救鹿小冬的只有我师父了。”
回泽天帮那天夜晚风雨交加，江汜又一次把自己麻醉在酒中了，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
余东在一旁把手搭在他肩上，没有安慰的话，只是不停拍他的背，心中也满是酸涩。
刘宗师坐在江汜对面也不肯说话，目光深邃又复杂地看着江汜，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是一尊雕塑。
刘子初也没想到鹿小冬居然能干出来这种事，当真是震撼不已。他久久地沉默着，但心底也在隐隐作痛，更因自己从前说过鹿小冬该杀而愧疚着。
江汜痛哭流涕，身体颤抖不已，俨然成了一个泪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何等心疼，何等悲伤，只是听说他不停灌酒加上伤心过度，直接呕了出来……
……
鹿小冬灵魂受创，江汜为了方便照顾鹿小冬直接把鹿小冬弄进他居住的宗师寝院里了，虽说之前鹿小冬也是住在这，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直接住进江汜的主卧了。
夜晚熄灯之后。江汜总是侧躺在外侧。在暗色中看着鹿小冬恬静的面庞，听着鹿小冬轻微又均匀的鼾声，他会一只手紧紧揽着鹿小冬，将脸颊贴近鹿小冬的耳侧。
鹿小冬还在昏迷，江汜总会暗暗在心底想：
鹿小冬，这次我再也不会失去你了，等你醒过来，我要和你去第一次见面的汤栾城，给你买你喜欢的糖葫芦。
你之前说你喜欢猎犬，等你醒来我就送你一条。我要教你最高深的剑法，让天下没有人能欺辱你。
我要带你看遍天下所有风景，我想和你一起看江南的烟雨和杏花，还有塞北的莽莽黄沙。以后的每个除夕我都想和你一起看烟火，你愿意吗？
不过……你还会原谅我吗……
江汜也有些倦意了，他闭上眼睛，无数光影斑驳的画面在他身侧倒退着飞溯，三年前春日温和的风越过时光尽头再次吹拂过来。
虚空中，江汜看见不远处的自己正俯身在古檀木桌上抄着文卷。
记忆中的自己紧绷着身体，手中的紫竹狼毫毛笔在纸上飞速扭动着，白色的贴身中衣在汗水的浸透下显得有些透明。
忽然，鹿小冬从外面飞速冲进来，手里还攥着几支梨花枝。
江汜不由得分了心，手中的毛笔不受控制地写错了一个字。他记得很清楚，他把那个字写成了鹿小冬的“冬”。
鹿小冬当时只有十四岁，他忽然把梨花枝伸到江汜面前：“诺！春天盛开的第一支梨花！”鹿小冬得意地晃着脑袋：“厉害吧？！我跑了十几里的山路呢!”
江汜记得自己当时很生气，因为文卷要重抄。他呵斥鹿小冬平时不好好练武功倒偷跑出去摘花采草的，像什么样子，明明是个男孩子倒弄的跟个姑娘似的。
自己还说，春天正是万物生长的好季节，你不让梨花好好长着，偏偏要把它采下来，这样没几天就枯萎了，不是怪可惜吗？
那时鹿小冬还笑嘻嘻地反驳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只是三年前的自己不解风情，没有再理鹿小冬，拿起书卷去了另外一个屋子。
而鹿小冬原本兴致勃勃的脸慢慢失落下来，他站在原地看着江汜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只是如果这一次自己没有呵斥鹿小冬的话，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江汜看着面前鹿小冬递过来的梨花枝，伸出手接了过来，没有说出记忆里那些指责的话。他微微笑起来：“谢谢鹿小冬啊，鹿小冬辛苦了。”
下一幕也和三年前的截然不同——鹿小冬高兴地在原地跳了起来，兴奋地说：“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
江汜拿着梨花枝，上面的白色花朵簇簇拥拥，香甜的气息将他裹挟住，他继续问道：“有什么寓意吗？”
鹿小冬笑容渐渐收敛，眼睛也不自觉微微睁大：“嗯？”
江汜以为他没有听清楚，于是耐心地重复一遍：“有什么寓意吗？”
记忆中的光景突然扭转，万千梨花碎瓣肆意疯狂飞舞，混杂了他的视线。
周围的书桌纸砚都消匿不见，身侧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虚无起来，无数纷飞的梨花中，他分明隐隐约约看见鹿小冬吐出几个字，但花瓣与风声混淆了他的视觉与听觉，只能依稀辨得口型是：我喜欢你。
……
江汜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凝视着鹿小冬紧闭的双眼，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他身上轻轻拍抚着。
江汜看着鹿小冬发白的嘴唇，眼眶又不受控制地红了。几天前师父责备的话语又回响在耳边：“逆徒，为师教你的仁爱与慈善你都忘了吗？！”
记忆的片段不断交织错杂，山洞外缤纷的落叶扑面而来。江汜再次回到了从地府出来的那个下午。
他跪在师父隐居的山洞外，诸玄真人听说江汜对鹿小冬做的种种恶行后，气得一脚踏在他的胸前。
那一脚蕴力极其之大，江汜毫无防备地摔在一旁。
诸玄真人真的是气到了极点，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关门弟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真是又悔又恨，直言当初自己看错了人。
江汜从地上爬起，规规矩矩地跪着，卑微地祈求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弟知道错了，还请师父救鹿小冬的命，届时弟子是死是活任凭师父处置。”
诸玄真人冷哼道：“逆徒，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妄想为师能助你，哼，还能追去阴间，灵魂受到的损伤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恢复的？！你另请高明吧？老朽没有那个本事和能耐！”
言罢，诸玄真人转身欲走。
江汜从后面膝行，抱住诸玄真人的腿，毫无尊严：“师父，徒弟知道您一定有办法救鹿小冬！！！要是鹿小冬魂飞魄散，独留我一人苟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啊！徒弟该死，可是鹿小冬是无辜的啊！若是师父肯救鹿小冬，徒弟愿意以死相报……”江汜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诸玄真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他：“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江汜在外面整整跪了三天三夜，边跪边哭，要不是要救鹿小冬的念头支撑着他，他真的要晕过去了。
在第四天的时候，诸玄真人终究是动容了，他在江汜意识模糊时走到其面前：“你进来。”
江汜那时双腿已经僵得站不起来了，却还是奋力起身，身形踉跄时被诸玄真人一把扶住。他也有点心疼江汜，毕竟那是他的徒儿，更何况江汜一家人都被巨兽族杀了，要是鹿小冬再死了的话，那江汜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这么多悲惨的事加叠在一起，任谁听了都会动容。
诸玄真人还是嘴硬道：“我救鹿小冬是看在鹿小冬这么善良的份上，不是因为你！若这样的事再有发生，哪天让我知道你还敢虐杀生命，老朽届时势必亲自取了你性命！”
江汜当即起誓，再不会发生这等事。
诸玄真人叹了口气，言语又缓和起来，这时的他才更像教育后辈的老人：“徒弟犯的错，哪有不怨师父的道理，怪只怪当初我没有教好你，才让你如今犯下弥天之罪！”
诸玄真人修了三百年，光是为了救鹿小冬就折损了一百五十年的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