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是夜,辛府。
小碧刚吹了灯,阖上门。辛玥抬眼就看到架子床外幔帐微动,又瞬息停下,接着一个身影立于床边。
辛玥知晓是谁,恼他几次三番翻窗进来,便将胳膊下的竹编小枕丢了出去。
床外的身影稍动,轻轻接过竹枕,辛玥便听得他一声轻笑,接到寂静黑夜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因我心悦太子,一直暗中打探,知晓太子今日游湖,特一路尾随至此。”
辛玥愣怔。
这不是白日自己胡编的借口吗。
越听越羞人,辛玥捂住耳朵,连声道:“别再说了。”
高诏自是不许,弯腰掀开碍事的幔帐,将她双手从脸上拿下来,目光灼灼盯着她,“再给我说一遍。”
辛玥别开脸,傻子才再说一遍。
高诏轻笑,将辛玥整个人举起抱在臂弯,不待辛玥呼出声,将她轻轻搁在床内侧。
辛玥侧身躲进被褥,就见高诏没再动作,躺在床榻外侧,一手枕在头后,微微阖眼:“皎皎,现在不说,是想一会再说吗”
辛玥脸上腾地红了,他刻意将一会说得极慢极轻。
所谓一会是什么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与其这样,辛玥红着脸,白了高诏一眼,垂下眼眸,慢慢说着,“因我心悦太子……”
白日那是情急扯谎,况且还有许多人在。
现在就自己与他独处,说起那些话格外不自在,一字一顿说了许久,辛玥抬头,就被身旁人那眼中荡漾的笑意吸引了去。
高诏长相清冷淡漠,很是有疏离之感,但此刻,他慵懒得靠在枕上微微偏头,一手枕在脑后,右腿微微支起,整日被发冠束缚的头发稍显凌乱,额发调皮垂下,正勾唇笑着。
疏离之感不复存在。反而,就像个温驯的奶狗一样,辛玥一时间愣住。
可不过一瞬,温驯的奶狗便化身大狼狗,将辛玥翻身压下。
辛玥一声嘤咛,还未完全发出,就被温热的唇裹挟住,昏昏沉沉间,犹如一叶小船,摇摇晃晃,始终靠不到岸。
许久后,辛玥推开热气腾腾的某人,啐了一口,混蛋。
高诏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辛玥伸手抵在他胸前,拧眉:“热。”
高诏愣了下,便退出了被子,又兀自拉着辛玥一只手搁到自己腰上。
辛玥缩手无果,伸出爪子在他窄瘦的腰上抓了一把。
高诏遏住四处撩拨的小爪子,哑声道:“明晚,我来找你。”
“不要。”辛玥下意识就要拒绝。
“后日我便去南郡城了,我这一去就是半个月,你不想吗”
“自是不会。”辛玥垂眸,心底却想着这家伙忒没皮没脸,明明自己几次三番要同他和离,他倒好每次搪塞过去也就罢了,还时不时来招惹自己。
“明晚我来找你,若是你不来,我便从正门走了去找你。想必辛大人不会像他心狠的女儿一样,将我赶出去。”
他这么说,就真的敢这么干,辛玥连连求饶。“那你从后门来,别让人发现了。别穿过花园了,从后厢房绕过来,那时候那边人少。”
辛玥兀自叮嘱着,眼前男人却忍不住笑了。
辛玥一个白眼甩过去:“笑什么?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我在笑,你这般叮嘱,倒像是叮嘱前来私会的情郎。”
“你……”辛玥脸上一阵红,转身留给高诏一个漠然的后背。
高诏双手搭在她的肩膀,将她扭转过来,凑近她的耳朵,灼热的气息洒在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立了起来。
“乖,明晚莫要关窗了,省得我撬开。”
说完男人抽身离去,辛玥起身就看到身侧床榻空空,只有松木般的气味宣告着刚才的温存。
刚才,高诏贴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辛玥觉得他会亲吻自己,甚至心底还甜丝丝的期待着什么。
嘤咛一声,辛玥翻身,将整个脸埋在了被褥里。
第二日,辛玥都没什么精神,小碧满眼担忧,将刚买来的话本子搁在桌案上,时不时就盯着小姐瞧。
“瞧我做什么”辛玥正拿着小剪子,将一株桃枝修剪齐整插到花瓶里。
“小姐,你今日真好看,有句话叫什么对了,面色含春。。”
“去去去,瞎说什么。”
面色含春哪里是什么好话,辛玥将小碧赶走,继续修剪桃枝。
才剪下一株小花苞,辛玥搁下剪刀,歪身照了照镜子,铜镜里,少女粉面桃腮,眼底盈盈秋波……
辛玥捂了脸,真是糟糕了。
到了晚上,本是该睡觉的时候,辛玥借口说没看完话本子里的故事,要一口气看完。
此时,她正端坐在窗户前,手里捧着话本子,却好半天一页都没翻动。
小碧也真是的,寻摸的都是些什么话本子,估计是那些不得志的穷困书生写的,整日肖像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怪不得考不上功名。
故事讲的是穷困书生和富家小姐偶遇,互相看对了眼,小姐故意丢下手帕,书生捡到后发现上面写着,夜半绣阁,顿时知晓小姐有情。
半夜,书生来到小姐家门外,大门紧锁,高墙巍峨,瘦弱的书生抓耳挠腮,最终绕着小姐家走了几圈,找到个狗洞,钻了进去。
小姐和书生得以相见,在绣阁里互诉衷肠,情到浓时,宽衣解带,颠鸾倒凤。
不料外间睡觉的丫鬟听到动静以为闹了贼,举着蜡烛敲门,书生连忙抽身离开,小姐也惊慌失措。
可绣阁无藏人之处,最终书生直接蹲在桌子边,小姐撩开裙子坐了上去,端起茶壶到了杯茶水兀自喝着。
屋内昏暗,丫鬟看不清,还以为自己小姐正坐在绣凳上,见无异常便回去睡觉了。
丫鬟离开,书生翻身将小姐抱了个满怀,后面又是大量篇幅描写了二人如这般,如此那般,从地上滚到桌上,又从桌上移到床上……
匆匆扫过后面的桥段,辛玥清咳一声,喝了口凉茶,长舒一口气。
小碧啊小碧,你这哪里淘换来的这等教人学坏的话本子。
可怜大字不识得几个的小碧去了书店,同样都是话本子,就看到这本最厚,想着同样的价钱自然要买字多的,据说这还只是上册,下册笔者还在写着,便将这本上册捧回了家,美滋滋的呈给小姐。
辛玥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冒上来了,连小碧也频频看她,最终将手搁在辛玥额头上,眼中满是担忧,“小姐,莫不是发热了吧。”
“没……没有……”辛玥双手捂住脸颊,露出水润润的眸子,看向小碧。
小碧被看得愣了一下,顿时脸上也红了几分,心道小姐你这般模样,这样直勾勾地看人,不要说男人,自己都觉得被勾走了魂魄一样。
小碧呐呐道:“没发热就好。”
接着她说起了听到的一些趣事,“最近后门的婆子惫懒,几次被人发现打瞌睡,被调到柴火房看守去了。现下后门换了刁妈妈,刁妈妈得到重用,现下眼睛都不眨得盯着呢。”
听得此话,辛玥倒是心头一沉,后门走不得。
那……
不知怎么书中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
高诏不会钻狗洞吧……
钻了狗洞,再接着就是……
辛玥猛地摇头,又倒了杯凉茶,灌上一大口,凉茶入腹,才觉得萦绕在身体里的热气散了几分。
辛玥歪着头望着窗外明月高悬,片刻头也不回,对身后铺床的小碧说了句:“不看了,睡觉吧。”
不等了。
辛玥躺在床上,小碧放好幔帐,又去关窗户。
眼见她将要落锁,辛玥开口:“别……”
小碧转头,面有疑惑看向小姐。
辛玥半张脸藏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有点热,别关窗户了。”
小碧应下,没再落锁,思忖着晚上夜风寒凉,便只将窗户留了个缝隙。
烛火被噗得吹灭,屋内只留了两盏灯,昏昏暗暗的。
高诏来到屋内,就看到床上影影绰绰,辛玥躺在被子里,脸朝着内侧,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伸手慢慢撩开幔帐,床上的人警觉得翻身,接着半靠在枕头上,眼神清明上下打量高诏。
高诏穿着一身普通的月白色直,不同于他以往得锦缎衣袍,这身倒显得他像是一个俊秀书生。
等等,书生。
辛玥的脸腾得一下红了。
还好这衣服看起来整洁没有折痕,也没什么土、草屑,看起来不像是钻了狗洞来的。
但仍是有些不确定,辛玥问道:“后门的婆子换了人,你……怎么进来的?”
高诏挑眉,不晓得小姑娘为何问起这个,便探身坐在床上,说道:“换了新的婆子我自然不会将她迷晕,以防有人察觉,我是翻墙过来的。”
辛玥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爬狗洞。
可,翻墙也半斤八俩吧。
话本子里的书生想翻墙来着,但是身形瘦弱试了几次都不行,才放弃的。
高诏自然是比那书生强健得多,翻墙自然不在话下。
辛玥视线移动到高诏胳膊上,他平日穿着衣服显得人很瘦弱颀长,但衣服脱了的时候,确实坚实有力的,尤其是枕在他的胳膊上,也一点也不觉得硌得慌,再有就是……
辛玥连忙回神,捂住眼睛,脸上又烧起来了。
自己被那话本子彻底带坏了。
高诏却不知道,还以为辛玥是难受了,伸手将辛玥的手拂开露出她水润眼尾泛红的眼眸:“皎皎,怎么了?”
辛玥又捂上脸颊,呜咽一声,说道:“都怪小碧。”
高诏知晓小碧是辛夫人给辛玥来梓城后配的丫鬟中的一个,辛玥最是亲近她,小碧也是个忠心护主的小丫鬟,辛玥此时虽这样说,但显然没有真的怪罪小碧的意思。
“那我命侍从明个将小碧脱出去打一顿板子?”
“欸,别。”辛玥抬眸就见到高诏戏谑的笑容,便知晓他不过是逗自己,将脸偏向一旁。
“那是何原因,你要不说,我就命人打小碧板子。”
“别,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吗,再不走来不及了。”
知晓辛玥不愿多说,高诏也不逼他,若自己想知道随时可以,便扶着辛玥从床上起来,不料辛玥起身碰歪了枕头,露出一本小册子来。
高诏大手一勾,拿到了手中,辛玥大惊,连忙去夺。
高诏站了起来,高举着册子,略略翻看,只看到许多热辣露骨的字眼扑面而来。
辛玥跳着够书,无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根本够不着。
高诏将书本放到袖筒里,低声说道:“看来皎皎私下作了许多功课,不过这等事情不需皎皎费心,让夫君先行学了,再亲自教给皎皎可好。”
又是这等混话,辛玥生气又脸红,还因为被发现看这种书害臊极了。她一言不发,只拽高诏的袖子,一副不拿回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没成想二人几番争夺动静太大,惊扰了睡在外间的小碧。
小碧举着烛火走到门外,试探喊着:“小姐,小姐可是在叫奴婢吗。”
辛玥吓得说不出话了,结巴着说道:“无……无事,你快去睡吧。”
“小姐,你声音怎么变了,是不是还是发热了!小碧进去替您瞧瞧吧,还有那窗子,就不该打开的。”
说着似乎就要开门进来。
“等等,等等。”
辛玥一边嘴上应付着,一边四处看躲藏的地方。还好,自己这房内东西许多,不像那话本子里的,躲藏都无处可去。
辛玥推着高诏让他藏到床边的幔帐后面,接着自己跑到桌子旁坐下,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兀自喝着。
小碧进来后摸了摸小姐的额头,见无烧热便放下心来,又将窗子紧紧关上,催促着小姐上床睡觉,替她掖好被褥后便离开了。
待小碧出去后,辛玥连忙下床,来到高诏躲藏的地方,一把掀开幔帐,只见高诏正倚在墙上,一手端着书,这个角落原本漆黑,但今夜月光明亮,是以他正好借着那几缕月光看清话本子上的内容。
如此狭窄的角落,高诏慵懒地靠在那里,本是该紧张的时刻,他倒是悠然自得。
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翻墙夜探人家闺房的登徒子。
高诏低低笑一声,将话本子合上重新视若珍宝般放入袖筒,目光灼灼看向辛玥:“皎皎,躲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