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吞噬金国(八)
李思业刚要开口,却被太后举手止住:“哀家已经不想听你解释,只想问清楚,你准备怎样处置我与喜儿?”
大庆宫里气氛悲凉,金国的最后一百多个宫女、太监正自发地聚在一起等待最后的结局,一个时辰前,李思业带着十几个大臣已经去了太后的内殿,等他们出来时,便可知晓自己的最后归宿。
习捏阿不蓦地睁开眼睛,眼前之人正是一同与他进宫,一同与他共谋大事的完颜白撒,曾是同席友,今为相恶人。
“你这个恶贼!”
“这—”太后犹豫了很久,终于道:“请驸马留下来,哀家要和他单独谈,其他各位大臣请退到殿外等候。”
内殿里很安静,静得甚至有点可怕,十几个人都呆立在那里,俨如一尊尊雕像,他们表情严肃、眼睛里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咳嗽了一声,元好问站了出来,他极不满地盯了完颜白撒一眼,这才上前给太后叩首道:“太后!非臣等一定要这样做,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些百万民众的签名书,百官的请愿书,想必太后都看到了,所有的官员都认为非唐王殿下不能够维护百姓的利益,不能够重振河山,都希望他能勇挑这副重担,但名不正则行不果,只有他即位大统,才能君临天下,一呼百应,此是顺应民意的美事,太后切不可做逆天而行之事,请太后三思。”
囚车在高台前停了下来,习捏阿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几个军士将他拎上高台,跪到在地,迎面是充满了汗臭味的热风,不用睁言他也可以体会到台下的喧嚣嘈杂和极度兴奋,南京已经几年没有公开杀人了,而且这一次杀的竟是当年的宰相,现任枢密院副使的习捏阿不大人,从前在大街上是要人听锣下跪的大人物。
随后他改年号为升隆,册立赵敏为皇后,立其子李桓为太子,废枢密院,增中书、门下、尚书三省,设九卿、五寺,三监、一台,封元好问为中书令兼太子少傅,升郝经为门下侍中兼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姚枢为尚书右射仆兼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李汾为尚书左射仆兼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此四人为相,轮流执掌政事笔,任柴焕为山东路总管,宋大有为流求总督,耶律信为西辽总督,封李思齐为两淮总督,又任张柔为兵部尚书、张天纲为户部尚书、王文统为工部尚书,三人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其余金国官员,无论民族,一律留任,随后又大赦天下,开粮仓以赈饥民,自此,天下三分,北为蒙、中为唐,南为齐。
待众人退下,大殿里只剩下二人,太后惨笑一声,突然道:“你是哀家的女婿,想不到今天也将哀家逼迫到这个地步。”
“人犯带至,请监斩官大人验明正身!”
中兴三年春,习捏阿不、完颜霆、完颜白撒、刘益、高显等十五人为最后挽救金国的灭亡,企图刺杀李思业,不料由于完颜白撒的叛变,导致此次暗杀失败,除完颜霆战死外,习捏阿不被满门抄斩,其余十二人纷纷写了悔过书,终保得一命。
李思业缓缓跪下,伏地泣道:“儿臣身不由己,决不想逼迫母后,儿臣是母后半儿,本身又是孤儿,母后如果愿意,可永居宫中,儿臣以太后尊之,至于喜,儿臣可封他为安乐公,让他平平静静度过余生,母后看这样可好?”
“人犯身份无误,可以开斩!”完颜白撒最后看了一眼习捏阿不,低低地咒骂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以为蜻蜓真能撼得动石柱吗?”这是习捏阿不在人间听到得最后一句话。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太后终于嘶哑着嗓子开口了,她最害怕的,但也是最期盼的一刻终于来了,她的内心很想痛痛快快地将太后的玺印盖下去,好让自己终于解脱,可她又是金国太后,代表着金国的最后利益,在解脱和责任之间,她焦虑彷徨,但所思所虑并不是金国的前途,却是该怎样应付眼前的僵局,她该怎样说,她就仿佛是一个居家的主妇,在为今天的小菜而伤尽脑筋。
习捏阿不猛然从痛苦中惊醒,身子不由自主地跳动一下,这才渐渐恢复了清明,从军士冲进府的刹那,他毅然吞下了毒药,但仍然被救了回来,“水!我要水!”他痛苦地呻|吟一声,随手摸到大片冰凉湿漉的石壁,他摒着手指在石壁上刷了一把,贪婪地将手指放进口中允吸,连续允吸几次,这才缓缓睁开眼,这是一间昏暗的石房,除了墙角的一堆干草,再没有别的东西,俨如一间马厩。
金中兴三年六月,在南京城西举行了盛大的禅让仪式,完颜白撒代表完颜喜正式向李思业移交了象征国家的山地地理图和传国玉玺,自此,延续了一百的多年的金国终于灭亡,李思业继皇帝位,改国号为唐,史称北唐。
“李思业,你果然没有放过我!”他低低地一声咒骂,完颜霆灭亡后,他一直待死,不料却象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在他自欺欺人地以为无事时,天却突然塌了下来。
“女人没入教坊,男子全部问斩!”
但此次暗杀事件却反被李思业集团所利用,声称被刺成重伤,引导全国舆论向终结金国统治方向发展,中兴三年五月,李思业伤愈复出,此时已经大势已定,金国灭亡在即,六月,完颜白撒率先向太后献万言书及朝中、地方数千名官员的签名簿,要求将帝位禅让李思业,当天夜里,太庙里阴风阵阵,不断传出“让位!让位!”的低呼声,闻者无不毛骨悚然。
两旁的百姓怒吼叫骂,不断有石头和臭鸡蛋向习捏阿不砸来,他一边忍受着腹中剧痛,一边绝望地望着死神的来临,不容置疑,他要死了,他已经看见前方搭起的高台,一根三丈的木桩高高耸立,木桩上挂着个冰冷的铁钩,这将用来挂他的人头,一脸横肉的人屠正细细摩挲雪亮的砍刀,他们甚至连围幔都不给他,就这么光天化日下当着千万人的面砍下他的人头,再把他钉入历史的耻辱柱上。
“你这条狗!你会不得好死。”习捏阿不突然暴怒起来,他紧握拳头,死命朝完颜白撒冲去,但他身子只是一动,立刻被士兵死死按住,随即一团破布塞进他嘴里。
“杀了他,千刀万剐!”
习捏阿不死死地盯着他,半天才冷冷道:“我只问一句,我的家人怎么处置?”
轻微的脚步声从习捏阿不身边走过,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你还有什么最后要交代的?”
习捏阿不艰难地爬起来,一步步向门口挨去,他刚才听见外边有动静,他现在需要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一个踉跄,肚子里猛然一阵剧痛,痛得连他脸上的肌肉都扭曲得变了形,正当他蜷缩得如一只大虾时,突然,门开了,如风一般冲进来二十几个强悍地军士,架着他的肩膀,将他拖了出去,塞进一只马车上木笼里,任凭他在笼里痛得死去活来,马车却辚辚开动,近五百骑兵在囚车两旁护卫,紧张地盯着道路两旁愤怒的百姓,惟恐有漏网的余党暴起劫囚车。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莫不是始于血腥,终于灭绝,而唐王殿下欲行仁义之事,保全我完颜一脉,可如果太后拼死坚持,那也就是我完颜氏的灭亡之时,太后休要以一己之私,毁了我们整个家族,此事,已经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了!”语气中带有一丝威胁,完颜白撒急于表功,早忘了太后之尊,态度严厉,竟要逼迫太后表态。
太后暗叹一声,她要的不过也是个台阶,既然能保住完颜喜的命,那她便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遂在退位诏书上终于盖上了自己的玉玺。
“呜呜—!”如果说眼睛也可以吃人的话,此时的完颜白撒早就被习捏阿不撕成碎片,连皮毛都不会留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