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天上人间 不复得见
屋内一片寂静,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香水味。
知世递过来一杯水,一双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许敏卿仰起头喝下杯里的热水,喉咙处的灼烧感消散了些。
知世站在她旁边,脸色仍旧苍白的很,显然刚才吓坏了。
“知世,你要知道,过去痛苦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你可以吃饱饭、睡大床,再也不用服侍任何人。”
女孩眼圈红红的,她用手比划着,大概意思是:“你是我的妈妈吗?”
许敏卿心尖抽搐了一下。
她摸着知世毛茸茸的脑袋,“我会像妈妈一样爱你,保护你。”
女孩听到最后几个字时,眼泪扑簌而落。
“别哭。”许敏卿替她擦掉泪,“我们离开这儿,重新开始吧。”
许敏卿看向窗外,太阳还没升起来,天空还蒙着一层灰白,四周很寂静,一股浓烈的悲伤涌上心头。
许敏卿摘掉当初与姜楠城的婚戒,放在桌子上,她撕了一张纸,想写些什么,可坐在桌前愣是半天也没动作。
她提笔唰唰写了几个字,又顿住了。
最终,还是把纸团揉在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许敏卿一把火烧了寄浮生,她看着火焰在自己眼中燃烧起来,曾经的回忆和不堪都淹没在了那片火光之中。
她牵起知世的手,朝外面走去,身后是漫天飞舞的烟灰和熊熊烈焰。
日子会好起来的吧?
姜楠城接到消息已是一个星期后,他的脚步很虚浮,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个。”警察给了他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一枚婚戒。
“姜先生,您的妻子可能……”
姜楠城只感觉自己的脑子“轰隆”一声炸响了,他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整个身体如同被雷劈过一般,动弹不得!
他看着手中的婚戒,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莳忆喜穿着婚纱的身影就在眼前,那张笑脸他记得尤为清楚。
“姜楠城,我们终于要结婚了。”她笑靥如花,眉目含情地望着他。
他紧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您的妻子莳忆喜生前应该遭受了非人的对待,三楼的尽头有一处房间,虽然大火过后已经看不出原貌,但散落的刑具足以证明。”
“而且……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从骨架来判断,是女性无疑,死者全身多处烧伤……”
听着警察描述的一切,姜楠城只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浑身发冷。
警察把事情说完就离开了,留下姜楠城一个人站在那儿,神情恍惚。
他踉跄着向楼上跑去,那个房间果然已经成了废墟,墙壁倒塌,地板碎裂,空气中弥漫着腐败恶臭的味道。
房间内散落着各种刑具,有皮鞭和钉子、铁锤,甚至还有一根电击棍,可想而知当时的环境之恐怖。
而在角落的床榻上,躺着一具尸体,脸部被灼烧得极度狰狞,衣衫破烂,胸前还插着一支匕首,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杪杪……”姜楠城缓慢蹲坐下来,伸出手抚摸着她干涸的面容,喉咙哽咽难言,泪流满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可是没想到,他找了她十年,他以为她会在某个角落好好的活着,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莳忆喜!”他抱住那具尸体失声痛哭起来,“我来晚了,你起来好不好?你看看我……”
姜楠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真的,他宁愿这只是幻觉,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突然,他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个纸团,他颤抖着手捡了起来,大火的缘故,只能看清前半段。
姜楠城,莳忆喜很爱你,但我
姜楠城的身子猛然僵硬住了。
他呆滞的望着这张小小的字条,心底的希冀渐渐消逝殆尽。
他站起来,将莳忆喜胸前的匕首取了出来,又脱掉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姜楠城抱住她的身子往外走,边走边轻柔地喊道:“杪杪,我们回家了。”
可是他走不快,因为他怀里的女孩已经没了温度。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她回家,或者是因为,她是他唯一爱过的人,无论她生死与否,他都应该送她最后一程,哪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天色暗沉,街上车辆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几个酒鬼醉汉在那儿打闹,偶尔有行人从旁侧经过,纷纷露出厌恶嫌弃的表情,恨不得避开他三尺远才对。
他却恍若未觉。
花先雪这天像平常一样坐在海边,风轻柔地吹着她的长发,她捏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烟盒,抽出一根,吐了一口烟圈。
不远处走来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带着鸭舌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包。
风愈刮愈烈,还伴有雷鸣电闪,她眯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苍穹,看来又要下雨了,她拢了拢衣服,准备回家。
“阿姐。”他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突然间,花先雪身体猛地僵住,眼睛瞪大如铜铃般盯着前方。
听错了吧,他怎么可能会是未雨呢?
花先雪缓缓转过身,慢慢地向那个男人走去。
他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里,酸涩又难听:“看来阿姐都不认识我了。”
那个男人身形瘦弱,脚微微有些跛,胡子也没刮,脸上挂着一抹淡笑。
花先雪浑身颤抖,双腿像被灌铅一样沉重,“你是邡未雨?”
她的心跳非常快,就好像有千军万马在擂鼓似的,让她几乎窒息。
他苦笑一声,“是啊,我是未雨。”
花先雪实在没办法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记忆中的那个肆意张扬的红发少年联系到一块儿,但他们确实长得一模一样。
邡未雨放下手中的大包,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力气大得令她差点喘不过来气。
花先雪想忍住眼泪,却始终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滴在他脖颈处,冰冷而湿润。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搂着他,把所有痛楚与委屈全部化作眼泪倾泻而出。
莳忆喜去世后有半年时间,他无以排遣,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难过,只好去曾经两人去过的地方,到处坐坐看看。
她的骨灰就放在姜楠城的卧室里,这样,她就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姜楠城坚持每天早上晚上,上一炷香,祝愿她,天上也好,地下也好,反正是……那种安息。
后来他决定画下他俩的故事,聊以安慰,他没有学过画画,却很用心的记录着每个细节,把每个角落,每次转身或者低头、回眸都牢牢刻在脑海中。
然而,画出来的东西总让人感觉少了点什么,仿佛缺失了些什么,又似乎不需要那些。
久而久之,那十来本画册就堆得高高的。
那段日子里,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翻出画册来,默默看完一遍,然后躺在床上,看一会儿书,再慢慢睡去。
可惜的是,那些画册并未能带走多余的伤痛与快乐。
他想,等自己老了,就能够躺在沙发上,手里捧着茶杯,慢慢的翻看着他们的一生。
离世后再与她的骨灰一起安葬在那片土地,也算是圆满的。
这天,姜楠城默默清理着妻子的遗物,看着他们曾经的照片,心里酸涩得厉害。
突然间,一台老式相机从一堆杂物中掉了出来,发出轻微的响声。
姜楠城捡起来,小心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他打开投影仪,熟悉的脸庞再次出现在眼前。
她躺在床上,对着镜头笑得很甜美,“大懒虫快起床啦!”
姜楠城揉了揉惺忪的双眸,缓慢睁开,他抬头看向镜头,试图遮挡,“不要闹,让我再睡会儿。”
“我们的大明星又在拍戏。”
莳忆喜翻转镜头对准了姜楠城,他穿着一身华丽锦袍站在阳光下,对着她比了个鬼脸。
相机里只听得见她的笑声,还夹杂着电流声:“这是一场古装戏,浅浅期待一下叭。”
“今天临时加戏份,做了爱心晚餐,不知道姜楠城看到会是什么表情呢。”
莳忆喜将镜头对准便当盒,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镜头开始晃动的厉害。
过了好几分钟,又跳出来一个视频,女孩穿着婚纱,坐在梳妆台前,手捧着鲜花,她有些羞涩的对镜头笑了笑,“从今天起,你们要叫我姜太太啦。”
镜头又闪烁了几下,最后定格新娘新郎宣读誓言的环节,他静静的听着,直到最后一句。
……
是想和你走完余生,直至两鬓斑白。
可惜还没等到两鬓斑白,就先舍他离去了,从此阴阳两相隔,天上人间,此生不复得见。
姜楠城看了好几遍都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相机,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哭泣,仿佛已经失控。
那种撕裂灵魂的感觉再次袭击着他,让她疼得无以复加,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