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的名字？
一年前，大邺帝都——盛都。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
定远侯夫人崔氏每月都会去城外的千山寺上香祈福，祈求侯府长盛不衰，膝下一双儿女平安顺遂。
长女姜若平日都在书院里念书，今日恰逢休沐，便陪着她一起来了。
崔氏端坐在马车内，看着自己乖巧可人的女儿，目光柔和而复杂。
她的若儿今年已到了及笄之年，马上就要议亲。
原本崔氏想的是选一个人品家世皆好的青年才俊，但是听侯爷的意思，竟是想把若儿嫁给晋王做正妃。
晋王生母是已逝的老侯爷收养的孤女，后来嫁入宫中成为惠妃。
因着这层关系，若儿与晋王也算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但作为母亲，崔氏并不想女儿嫁进皇家。
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
凡是嫁进去的女子，别说夫妻恩爱了，就是性命也难以保证。她如何舍得自己的女儿受这样的苦？
“夫人，小姐，千山寺到了。”
正胡思乱想间，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断了崔氏的思绪。
马车缓缓停下，婢女上前掀起帘子小心地扶着二人下车。
心思敏感的姜若很快察觉到崔氏神色有些不太对，不由担忧道：“娘，怎么了？可有什么烦心事？”
“没什么。”
崔氏轻轻摇了摇头，隐下心中忧虑，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若儿长大了，娘只盼着你将来嫁得良人，有个美满姻缘。”
闻言，姜若一怔。娘亲从未和她提起过嫁人的事，这会儿怎么突然说起？而且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瞒着她。
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但崔氏不愿多说，她也不好继续追问，只挽着崔氏的胳膊，亲昵道：“娘，女儿只想陪在您身边。”
“傻丫头。”
崔氏轻叹一声，拍了拍姜若的手，“走吧。”
——
上完香后，崔氏遇到了几个相熟的夫人，时间尚早，便和她们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姜若则带着婢女锦心去后山桃林赏花。
千山寺建寺已有百年，久负盛名。不仅香火鼎盛，周围风景也是格外秀丽。
到了地方，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桃花，灿若云霞，如梦如幻。
“小姐，这里的桃花真美！”锦心忍不住赞道。
姜若微微点头，杏眸里漾着浅浅的笑意，“打理此处的人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可见如此桃花灼灼的盛景。”
据说这片桃林是先皇后卫氏命人所栽。
二十年前，卫皇后生下皇长子霍洵后，不知何故突然辞去后位，自请离宫修行。
此后，便一直待在千山寺，直到病逝。
姜若没见过卫皇后，但曾见过小时候的霍洵，长得十分好看但性子又冷又狠，让人不敢靠近。
她幼时无意间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但没有勇气告诉他，也不知如何弥补。
那年她五岁，被姑母惠妃娘娘接进宫里小住。
有一日，她正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发呆，不知从哪跑来只可爱的小兔子蹭到她脚边不肯走，她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见无人来寻便忍不住将它抱了起来。
就在这时，有个小内侍急匆匆地赶来，说这是二皇子的兔子，二皇子正派人四处寻找，他要立刻把它带走。
姜若信以为真，纵然不舍，还是乖乖将兔子交了出去。
谁知，当晚宫里就出事了。
她听说二皇子被霍洵一脚踹进湖里，险些丢了性命。等到宫人赶到将人救上来时，已失去了意识。
淑妃看到自己儿子昏迷不醒，险些哭晕过去，跪在地上请求皇上严惩霍洵。
最后，霍洵被罚禁足一个月。之后，又被送往战事频发的渊北，名为历练，实则就是让他自生自灭。
姜若后来才知道她交出去的那只兔子根本不是二皇子的，而是霍洵的。
二皇子自小嚣张跋扈，看不惯霍洵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高傲样子。在他看来，霍洵不过是一个没娘要的孩子，又不得父皇喜爱，就该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地活着才对。
最近，他打听到霍洵养了只兔子，就故意让人把兔子扔进湖里活活淹死，以此羞辱霍洵，讽刺他连一只兔子都护不住。
得知此事后，姜若心里一直愧疚不安。
她想自己若是没有轻信那个小内侍的话，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兔子不会死，霍洵不会在愤怒之下险些弄死二皇子，也就不会被皇上送去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战场。
所以，这些年来，每次上香祈福，她也会默默替他求一份平安。
——
桃林深处，一个玄衣男子正支着长腿斜倚在树下，他微微低着头，修长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腕骨上的佛珠，黑眸里的情绪深沉难测。
正是昨日才从渊北回到盛都的霍洵。
待了没多久，他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桃林。
正准备离开，视线蓦地顿住。
漫天春光里，容貌昳丽的少女身着淡粉色襦裙，盈盈立于桃花树下，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本该离开的霍洵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养过一只兔子，只是后来被人扔进湖里淹死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抬眸望来，短暂的怔愣后，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无措。
霍洵微微挑眉，看样子，她似乎认得他，有意思。
只是，他为何没有印象？
——
纵然十年未见，姜若还是一眼认出了霍洵，她此刻紧张极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霍洵瞧着少女呆愣的样子颇觉有趣，唇角微勾，迈步走近。
“在想什么？”
高大的身影停在眼前，正胡思乱想的姜若猛然回神，忙屈膝行了一礼，“燕王殿下。”
少女低垂着眼，睫羽轻颤，粉白的唇瓣不自觉咬出一点诱人的深红，似乎十分怕他。
霍洵不自觉俯身靠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很浅，却无端勾人心魄。
“不能说？”
从未与男子离得这般近，姜若忍不住想后退一步又生生顿住，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臣女……”
“不想说便罢了。”
霍洵懒懒直起身子，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你的名字？”
“回殿下，臣女姜若。”
“姜若。”
男子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念出她的名字。
姜若心中颤了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殿下若是无事，臣女便先告退了。”
微风乍起，一朵桃花悠悠落在她的玉钗上，映衬着那张雪雕玉砌似的脸，更添了几分艳色。
霍洵眼眸渐深，倾身将花拈在手中，意味不明道：“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离开。
——
见人走远了，姜若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她还是避着点好。
只是，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小姐，没事吧？”
锦心远远看到自家小姐和一个气势非凡的陌生男子站在一处，等她跑过来，那人已经离开。
她看了看姜若的脸色，见没什么异常，才略略放下心来。
“没事，我们回去吧。”
姜若不欲在此多留，蹲下身子将兔子轻轻放回草丛中。
锦心忙道：“小姐，我刚刚问了寺里的师傅，这里的兔子是无主的。您若是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养着。”
“不必了，就让它留在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