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此生一双人(1)
大年初一,许冠麟按例回许府同长辈吃了拜年宴。
他搂着她,她贴在他的怀里,衣服上,两个人,有着相同的气味。他略迟疑,问顾瑾兰:“你想去吗?”
顾瑾兰目光闪烁,有抵触和恐惧,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他摸摸她的头,盘起的发髻,遮盖了发顶的漩涡,他没再勉强,独自回去了。
傍晚时分,在“玉兰别苑”大摆筵席。
这一年里,只有这几天,霁阳、子莫、羌云、瀚海这四个少年才能聚到一处,他们都是幼年就跟随许冠麟,是许冠麟从黑市上赎回来的,能文尚武,羌云和瀚海常年在外地来回奔波,所以四个人一年也难得见上几面。
前院西厢内,众人齐聚一堂,席间霁阳问:“这次回来待多久?”
瀚海不同于三人,脸型方正,忠厚老实的面相:“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上元灯节一过,就得各回各位。”
羌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打听:“听说爷北上不怎么顺利。”
霁阳打断他:“别提这事,小姐好不容易说通了。”
瀚海憨厚地笑:“听说爷要成亲了,我真替爷高兴。”
霁阳挤兑他:“海子,你什么时候能办个喜事。”
瀚海也不生气,呵呵笑着,羌云视许冠麟为师长,有模学样:“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个真心人就行。”
子莫沉声道:“有情易得,真心难求。”
廿十出头的弱冠少年,玩心正浓,情爱倒是不怎么在意,霁阳提议:“走,咱们去给爷和小姐敬酒!天福,你跟我一起啊!”
连天福都被许冠麟放了假,在后堂和白芷几个丫鬟说说笑笑,听霁阳召唤马上应声。
内院,许冠麟揽着顾瑾兰正在院子里点千响炮,小厮正在廊下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
下人要替许冠麟点火,他摆摆手,“我自己来。”
下人见主子兴致高,赶忙站在一旁伺候。
他躬身耐心地把爆竹铺开,一旁的小厮赶忙递过来两柱点燃的香,他半蹲下去,回头望了顾瑾兰一眼,廊下的姑娘面上有绯红,他笑着点燃了。
一阵霹雳炸响,震得树枝上的雪纷纷落下,白茫茫一片,树下爆竹的白光炸裂,白烟四起,这串爆竹仿佛迎来了他们新的日子,辞旧迎新,顾瑾兰看着白烟后的他,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也给空中白色烟尘镀上金光,他就站在金粉世界后,冲着她笑。
霁阳几个人,赶来给五爷拜年,四个人除了子莫个子矮了点,竟然都是身姿挺拔,容颜俊俏。
许冠麟见众人前来,跨过红纸铺就的烟火凡尘,走到顾瑾兰身侧,拉住她的手,受了众人叩拜。
“霁阳!”
“在,爷!”
“日后你们要多照顾夫人。”
“得令,爷!”霁阳等人答得喜气洋洋。
许冠麟展眉轻笑:“领赏去吧。”
大年初五,许冠麟特意给顾瑾兰挑了织锦的衣裙。
“来,五哥伺候你更衣。”
可是他平时都需要天福他们伺候着更衣,女孩子的服饰繁琐,他弄了半天,叹道:“还是不行,我得学学。”
顾瑾兰笑得眉眼弯弯,拉他去坐:“你还是乖乖坐着我们能快点。”
许冠麟定定看着她:“嗯,赏花这事儿五哥擅长。”顾瑾兰半晌回味出他话中的意思,撅着嘴到里间换衣服去了,还不忘探出头向他做鬼脸。
等顾瑾兰出来,只见她上身穿一件柿柿如意的暗纹,白色的云锦竖领对襟袄,藕荷色的花蝶绣在肩两侧,下身是藤紫色的织锦马面裙,五葫四海纹,象征着福禄延绵。
再看顾瑾兰云鬓轻笼,娥眉淡扫,朱唇一点红,皓齿碎玉般,好似压落枝头的海棠,美得出神入化。
“好看!”许冠麟赞道。
“我们要去哪,要穿成这样。”
“到了你就知道了。”说罢,把雪白的狐狸斗篷给她披上,拉着她奔“金陵私馆”。
容貌端庄的婢女引着二人穿堂到院落深处,“双全葫芦”雅间外,只听见众人的欢声笑语,推门而入,顾瑾兰赫然发现,就是那日在“泰丰楼”匆匆一见的几人。
“老五,属你沉得住气,”张怀民迎过来,“弟妹又见面了。”却是笑得别有深意。
张伯岑上前来,英气十足的少年,“嫂子,你猜我给谁带来了?”
顾瑾兰纳闷,张怀民这个弟弟,素来和自己没什么来往,只见他眼中波光一转,慧黠地一拍掌,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姐,你可还好?”
顾瑾兰抬头望去,那个跨出内间的英俊少年,冲她俏笑着,顾瑾兰惊道:“季方!”虽然他长高了,不再是一年前瘦骨嶙峋的样子,可是顾瑾兰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季方。
季方恭敬地向许冠麟行礼:“五爷,承您恩情。”
许冠麟倒是不意外,坦然受了他的礼。
这时,她才意识到,季方着一身暗纹的飞鱼装,竟是拜在张伯岑部下,她回头望着许冠麟,他没多说什么,好似这种事对他来说习以为常,她却是心下了然,满是感激。
“季方你真行,说走就走!”顾瑾兰佯装恼怒,看他过得不错,心里是开心的,两个人虽然相处时日不长,却是患难与共。
季方不再像小时候调皮,谦逊地叫了“姐”,“姐,我不得混出个样子再来见你吗?张大人告诉我你要嫁人了,我才特意让他带我来的。”
顾瑾兰揶揄他:“你不是死活不肯改口的吗,如今怎么肯叫姐了?”季方笑而不答,只看着明艳照人的顾瑾兰,这一年,他结实了,也沉稳了。
久未见面的纪淮忱打断了这场出乎意料的重逢,“今日的大事还没开始呢!”
众人附和:“对啊,延之,开始吧。”
顾瑾兰满眼疑惑,纳闷这群人打什么哑谜,只见许冠麟侧目看她,笑而不语,满眼喜悦。
纪淮忱年前就升迁到南直隶了,交接公差,忙碌非凡,按惯例他是来许家过年的,今年忙得年都没过,竟然这会儿,在此处见到了他,他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态度:“今天是老五给你单独准备的日子,他说许家的婚礼一定很繁琐,仪式太多,诚意太少,他总想着要给你些难忘的,所以让大伙来做个见证。”
顾瑾兰还在愣怔中,不明其中意思。
许冠麟用眼神示意霁阳,只见霁阳转身取回一个长条红木匣子,红木的匣子上雕刻着龙凤呈祥,许冠麟接过来,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两卷婚书。
顾瑾兰瞬间明白,她转头对上许冠麟的目光,那双如瘦西湖般沉静的眼眸里,有星星点点的光,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二人身上,象牙白的三足香炉里,檀香幽幽地飘着,仿佛祠堂里的沉静,透窗的阳光照在雕满螺钿的太师椅上,那五彩斑斓的颜色晃花了她的眼,有点点酸楚涌上眼眶。
他同她低声说:“要不,你给五哥研墨?”
张煌言却是一片赤诚:“五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