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错了
明舒与陆环笙三人坐在归家的马车中，三人皆是有心事的模样，只有宋婉婉服下了安神药尚在酣睡。
正中的香炉飘起甜腻的熏香，弥漫在整个车厢内。
明舒的视线放在了烟雾上，神思依旧在宋府小院中。
方才她想要问清徐怀安的身世，想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可当她刚说出徐怀安这三字时，林初阳突然焦躁，想也没想便起身告退。
只留明舒疑惑。
心底更加不安，若真是她想得那般
她又该如何选择呢？
林初阳不给她犹豫的机会，顺手拉走了林大宝。
实际上林大宝在此也无妨，虽然二人皆是暗卫，但相隔时间太久，且未有交流往来，大宝不会认识徐怀安的。
但有一人一定知晓，那便是燕伏。
身为帝王，他知晓自己想要知晓的一切。或者说，明舒想要看透的种种，皆有燕伏的手笔。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然而明舒不想去找他，太麻烦。她本以为，除了娘娘，燕伏也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身边帮助她。因为在明舒心底燕伏早已成为了她的亲人。
但如今变故太多，她有些怕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到大祁时，孤身一人的恐惧。
和那永远在梦中惊醒她的呓语。
“你的任务是解救这里的无辜女子。”
“你要帮她们，这是你必须要做到的任务。”
“你要以女子身拯救这里的女孩。”
日日夜夜，空灵的声音不停回荡在脑中，直至她离开皇宫。
初来乍到时，明舒不过二十来岁。在偌大的皇宫中小心艰难的隐藏自己的身份，但她行事不够谨慎，太过天真鲁莽，闯下过不少祸事。
但那时的她还是有几分率真可爱在身上，但不知从何时起，每到夜晚梦中便会有这魔音不停在耳边回荡，折磨得她愈发沉默，直至成了一名合格的掌事嬷嬷。
有时明舒在想，也许这就是穿越的代价。
但无人会关心她的感受。
她也不敢再轻易交付真心。
只有那空灵如鬼的女声日夜陪伴。
京城内的夜色寂寥，鲜少有百姓闲逛，再加之几声鸟叫，莫名令人心慌。
许是明舒的眼神太过孤寂潦倒，陆环笙有些担忧，她与云汀对视一眼，却见后者只是摇摇头。
“明舒姐，宋夫人这么爱婉婉，今日为何还要将她烧死？”陆环笙想不通，便主动问道。
宋夫人那么努力的去保护婉婉，又怎么可能会让宋大人生祭她
明舒被她柔和的声音唤回神思，她抬起黝黑的眼眸，温和一笑。
“庄子上的侍卫你都看到了吗？”明舒反问，想到庄子上成群的守卫护卫，陆环笙点点头，“看到了。”
“宋夫人早有谋划，在暗处藏了厉害的死士，装作山匪的打扮，时间一到便会将婉婉掳走。”
“那些侍卫也早早打点好了，所以我们进去时，他们没有拼命反抗，可能还以为我们是自己人。”
山匪将宋婉婉掳走之后，宋夫人会给她一大笔钱财，将她送回老家，就此了却残生，毕竟名声尽毁还破了身子的女子再呆在长安京城也难有好出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宋夫人费尽心思为宋婉婉谋划了一辈子，全然毁了在自己依赖的逍遥坊中，这何尝不是报应？
但冤冤相报，宋婉婉是无辜的。
宋婉婉正躺在明舒身旁，头枕在明舒的腿上。明舒怜爱的抚上她苍白的小脸，未曾注意到她轻轻扇动的眼睫。
陆环笙侧首，稍作思量：“我还是不明白，朵儿敲了登闻鼓，所以我们获了救，宋夫人为何不去？”
在车厢外驾马的卫衡听到后微微侧目。
朵儿？
他又想起了那日朝廷之上，倔强的挺直脊背的瘦弱身影。
从来不是什么姚朵儿。
而是明舒。
卫衡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心头炙热，仿佛有着千万言语在其中酝酿。
是敬佩吗？
卫衡喜欢习武，是个实打实的武夫。虽然也学过诗文，但不够通透，形容不出他见到明舒的每一秒是何种感觉。
只觉
她是个厉害的女子，与寻常人不同。
而自己，想跟着她。不求并肩前行，只跟着她，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便足矣。
登闻鼓设立数十年，从未被敲响过，形同虚设。
一如大祁的律法对于手握权势的大臣。
明舒撩起小窗上的帘子，带着细雨的风猛然闯入，吹得她浑身一惊，额角强忍的冷汗被吹散。
街道上只有三两灯笼亮着，静悄悄的像座死城。
长安城中夜晚宵禁，鲜少有百姓外出。
为什么不去呢？
“等我们站在高位上，便都明白了，”说着，她揉了揉陆环笙的头发。
她心头被压得喘不上气，她看看环笙，又瞧瞧云汀。
最终苦笑道：“从前我总觉得，只要有一人站在高位上，让大家看看，女子也可成才，百姓自然会慢慢接受，女子也会更加自信。”
“可我现在觉得我错了，错得天真。”
是从哪一刻有这样的想法的呢？
也许是在她握住火把觉得物是人非的那一刻，也许是在知晓英昭被迫和亲的时候。
或许更早。
早在见到明舒嬷嬷留下的册子中，凭借三言两语窥见她辉煌的前半生，最终却被困在宫中的的那一天。
她早该明白的，连明舒嬷嬷那般的传奇女子，都未曾改变这些人的思想，凭自己一人，又能如何？
又能做什么？
明舒心中越想越多，呼吸愈发急促，白嫩的额头有青筋鼓起，耳边只能想起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明舒胸口突然一窒，铁锈般的腥甜味在口腔中流窜，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明舒！”云汀眼疾手快，瞬间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明舒姐！”陆环笙吓得顾不得仪态，几乎是扑了过去。
卫衡鼻头一动，血腥味由后面灌入鼻腔，他面色一惊，一把掀开了身后的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