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恩人
东山草木茂盛,苍翠欲滴的树木随风摇曳,湿润的空气中混合着不知名的花香,盘曲的老树遮天蔽日,仅有点点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地面上。
老树有四五个人环抱之粗,明舒蜷缩在其下,寻找片刻的温暖。
离开了吕虎的带路,明舒没有找到他所说的包裹。这几日里,明舒靠着野菜与溪水活了下来。
她片刻不敢歇息,不分昼夜的逃亡。脑中的那根弦紧紧绷着,不敢松懈分毫。
她害怕,她太害怕了。
她不怕自己死在这里,暴尸荒野。
她怕的手中的证据送不到燕伏手中,辜负了这一条条血淋淋的性命。她怕就因为她没有送到证据,这些劫难,会在她们身上持续更久。
身上的担子沉重得她喘不过气来。
明舒不知道跑了多久,喉咙中仿佛塞了一团干柴,稍有不慎便会起火,干得要冒烟。
她跑了好久,久到树木开始稀疏,前方视野豁然开朗,她竟是已经走到了山下。
明舒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浑身突然泄了力气“扑通”跪倒在湿润的泥土上,她扶着树木,想站起身来,可是身上的上已经流出脓血,腿上酸软得使不上劲。
长时间的潦草进食令这具本就不健康的身体更加脆弱,能够到山下已然是靠明舒的意志力在支撑,但她显然已经到了极点。
她拿出负雪,狠心往手臂一划,剧烈的疼痛令她清醒起来。
明舒继续赶路,意识每模糊一分,她便用负雪划出一道口子。
幸好这山上草药茂盛,明早些时候挖到了许多的人参,她依靠着这些救命的参,强行吊着自己的性命。
不知走了多久,她手臂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好肉,终是见了房屋。
她听到了小狗“汪汪”的叫声,看到了向她奔跑过来的人。
那根弦终于绷断,她再也撑不下去,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轰然倒下。
眼角滑落下庆幸的泪珠。
还好……她是幸运的……
逍遥坊中像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坊主的追责。毕竟,是他们看管不力,才令那女奴逃走。
最为害怕的当属王旭莫属,他想用徐怀安的女人换取功升官的机会。
但没想到……吕虎这臭小子竟然那般的狡猾难缠。
到手的功劳飞了,他这几日比死了还要难受,又想到坊主那人喜怒无常,他恨不得飞到那贱人身边将她抓回来!
坊主大人可不会因为自己尽力了就放过他。
事实上,他的坊主大人根本就没有在乎这些事端。
彼时的坊主已然回到了谢府,做回了他的谢四公子。
他不只是逍遥坊坊主,而是谢府最不受重视的公子——谢远檀。
谢远檀又过上了他悠闲的生活,整日无所事事,只喂喂鱼,晒晒太阳。
“公子,那王旭要杀了吗?”紫柒一身丫鬟衣裳,恭敬的问。
晒着太阳的谢远檀摆摆手,无所谓的道:“不用管。很快就会有人去找他了。”
逍遥坊地牢中,不知谢远檀发了什么善心,竟然接二连三的为徐怀安送来了大鱼大肉。
兴许是要让他吃饱了好上路。
可惜徐怀安已经没有力气去咀嚼这些东西,只能用些粥来填饱肚子。
他身上依旧剧痛,意识也越来越薄弱。
昨日他陷入了梦境将近三四个时辰。
他梦到了很多东西,梦到了逍遥坊被陛下剿灭,女孩们平安回到家中,梦到小虎找到了家人,过上了平凡的生活,梦到……有一个人,打开了房门,将他带了出去。
从此浪迹四方,相互为伴。
徐怀安醒来时嘴角隐约还残留着笑意,但再看去,只有破败的牢笼。
这边是神光散的可怕之处,在身心上摧毁受刑之人。
生不如死,痛苦至深。
“汪汪!汪!”
明舒在声声狗叫声中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眼前巨大的一张狗脸。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她浑身一紧,眼神中满是惊恐。
“阿财,一边儿玩去。”满头白发的老者跨步走进,他笑着驱赶了小狗。
阿财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这时的明舒才看清,她躺在柔软的床上,而这间屋子内的装饰都非常简单,不像是家中居住的房子。
而老者瞧着已有六十多岁,身材矮小,但精神极好,一直笑眯眯的。
见到明舒的防备,老者摸着胡子笑着解释:“小友不必惊慌,这里确实不是老夫的家。”
明舒淡淡一笑,对老者救了自己,而自己却不信任对方而感到抱歉。
她刚想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最简单的音节。
“小友的喉咙损伤过度,需得好好养着,切不可再伤着了。”
他说着,为明舒倒了杯茶:“润润吧。”
明舒微微点头致谢。
老者笑眯眯的,他在看向明舒时,像是在看自家的孩子一般,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明舒想要下床离开,毕竟她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却被老者拦了下来。
“我……必须……离开……”她用力挤出几字。
希望这老者能明白她的意思,从而放她离开。
她能感受到来自老者身上的真挚的关切,但她不能休息,多休息一分钟,坊内的人们就多一分危险。
她希望老者能够明白。
“我……要……去长安……”
老者皱眉:“陇西距离长安有数千里之远,靠你这副身子,在半路上就得死!”老者气急,这年轻人怎么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跟他那失踪的女儿一样,总爱糟蹋受伤!
他叹息:“我是医者!你的身子本就严重得养不好了,再颠簸,恐有损性命。”
可明舒依旧坚持,眼神中充满坚定。
“必须……”她剧烈咳出声。
“罢了罢了,老夫也阻止不了你,就留你半天。”老者最终妥协,直摇头,“半日后,老夫找人带你去长安。”
他无奈转身离开,去给他那不成器的老朋友写信。
虽然不知道这小友有何事这般着急,但从她身上那些伤来看。
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她必须要做,自己也不能硬拦着她。
谁让他是个开明的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