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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彼得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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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博夫即彼得罗夫,此人在1910年即被国安总局所招聘。在哈尔滨接受了为期八个月的特工训练后回到俄国,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一家海军修理厂找到了一份工作。1913年,已经获得国安总局中尉军衔的彼得罗夫被派往彼得堡工作,现在是彼得堡机车车辆厂一名负责材料采购的小头目。因为其为人慷慨大方,乐于助人,在车辆厂很是有些朋友,也因为他加入了布尔什维克派别,并担任区委员会委员,很受工人们的尊敬。

    丘博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警察局的“黑名单”。当天晚上,他再次来到西班牙餐厅,见到了他的直接上司、西班牙餐厅的经理别什尼亚克——那个人其实是个中国人,但在警察局注册的却是一个日本名字——崛义郎。别什尼亚克警告丘博夫,从可靠渠道获悉,警察和军队已经接到了沙皇的命令,准备用武力平定骚乱。他们有可能抓人,你要小心在意,最好换个住所。别什尼亚克给了丘博夫一笔钱,叮嘱他特别要注意安全。

    按照彼得堡军区司令哈巴罗夫将军的说法,冲突是示威者引起的,混迹于示威群众中的激进分子用手枪向军警开枪,两名士兵被当场打死。他列出了死者的名字,但激烈发酵的局势将哈巴罗夫的辩解埋没于历史的长河中,所有人,包括沙皇的拥护者都相信1905年的一幕重演了。

    丘博夫对雅科夫讲了他的担忧,“事情闹大啦,既然他们在十二年前曾对工人们开枪,为什么不会再来一次呢?工人们的境况够惨啦,他们快要被逼疯啦。沙皇和他豢养的密探们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还是避一避风头吧。”

    情报部门只好执行中将的命令。但不等彼得堡站的两位负责人将他们用了半个晚上商定的计划贯彻下去,27日,局势发生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化,沃伦斯基团教导队的士兵为了解救被关押的战友也上街游行了,他们和工人站到了一起——仍有不畏强权的工人继续抗议政府。

    范德平的决定遭到了李三才和张小丁的一致反对。建立彼得堡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长期管理国际处的李三才不愿在一次没有成算的盲动中损失掉自己长期培养的力量。张小丁的理由也是如此,俄国政府表现出了强硬的一面,连哈巴罗夫将军都派人来知会远征军联络处,告诫中国朋友尽量不要出门。驻俄各国使馆都加强了警卫力量以防不测了。这说明军队已经接到了命令,既然军队出动了,靠一群工人和家属能成什么事?

    “丘博夫同志,党对于你在这次运动中的表现很满意,希望你继续努力。”雅科夫很满意这位工人出身的党员的态度,亲自将丘博夫送到了街上,目送他消失在黑暗中。

    当晚,根据沙皇的命令,彼得堡警察局和保安局联合行动,彼得堡市约100名政党领袖、被列入黑名单的激进分子遭到逮捕,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都有大批人被捕。布尔什维克彼得堡负责人之一雅科夫在他的家中被秘密警察抓走了。

    “执行命令!”范德平冷冷地说,“总统授我全权,对彼得堡事务,我负完全责任。具体怎么做,那是你们的事。可以研究,可以注意方式,但绝不收手。”

    也是这一天。军队出现了不稳定的迹象。沃伦斯基近卫团第4连的官兵拒绝向示威群众开枪,他们反而与坚决执行军区司令官命令的一队哥萨克骑兵发生了冲突,双方都出现了伤亡。该连在子弹打光后——他们全连仅带了30支步枪和不足100发子弹,回到了驻地并筑起了路障。但该连迅速被其他部队所包围缴械,19名领头者被逮捕,关进了彼得保罗要塞。

    警察来不及处理这起事件,因为更大的骚乱发生了。25日,彼得堡至少有六家粮店和四家杂货店被失去控制的工人和市民公然抢劫,导致一人死亡。彼得堡的流血冲突终于开始了,市政府一面报告已经去了莫吉廖夫的沙皇,一面将报告打给了彼得堡军区司令哈巴罗夫将军,强烈要求军队介入维持秩序。

    俄历2月23日的罢工及游行事件并未被赋予特殊的政治意义,也没有人想过会引起严重的后果。不然,尼古拉二世就不会在接见中国远征军参谋长后立即动身离开了彼得堡,前往600公里之外的莫吉廖夫了。

    主持会议的范德平在听了彼得堡站两位负责人的报告后,指示继续发动工人游行,“决不能退缩!现在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候了,”范德平喊道,“俄国的那些公开叫嚷推翻现政府的政党不会甘心,但需要有人冲出来当炮灰。你们把你们经营的力量全部发动起来,要舍得花钱!”

    3月1日,局势继续发展。士兵们和工人一起行动了,他们占领了兵工厂、海军部等要害部门,捣毁了保安局和内政部,监狱随即被占领,政治犯被释放,大批沙皇政权的高级官员被捕,包括内政大臣普罗托波波夫。彼得堡各大街上到处是欢欣鼓舞的人群,他们呼喊着“打倒卖国贼”“打倒压迫者”“自由万岁”的口号,塔夫利达宫前的台阶上成了自由演讲的场所,一个人讲罢,马上就有另一个上台。

    雅科夫在党内的地位比丘博夫高的多,他是布尔什维克彼得堡委员会的委员,而丘博夫不过是一个区委员会的委员。雅科夫的文化程度比丘博夫高的多,雅科夫念过大学,虽然没有拿到毕业证,但毕竟进过大学的校门,而丘博夫文化程度很低,连个履历自述也写不好。对于1905年革命遭到镇压的情况雅科夫更是清楚,因为他就是1905年革命的亲历者。而丘博夫呢?按照他所说的履历,那时他还在远东做工呢。雅科夫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出身贫苦具有坚定信念的西伯利亚人竟是中国情报机关收买和培训的特务。别说布尔什维克还是一个受到保安局密探重点关照的激进政党,便是主管国内安全事务的内政大臣普罗托波波夫,压根也没想过中国人竟然将情报触角伸到了彼得堡!

    就在陆征祥去了克伦斯基家里的时候,在涅瓦大街的中国远征军联络处二楼会议室里,正在举行一个秘密会议,除了军情三巨头——范德平、张小丁及李三才之外,还有彼得堡站的两位负责人,其中一个即西班牙餐厅的经理别什尼亚克。彼得堡站是国安总局经营的,而张小丁虽出身国安系统,如今的身份却是军情局副局长,这大概是调李三才来彼得堡的原因。

    但23日开始的事件以极快的速度发展。第二日,也就是俄历2月24日,罢工规模越发大了,参加集会和游行的人数比昨日至少翻了一番,宽阔的涅瓦大街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呼喊着要面包,要生存,要求结束战争的人群情绪开始失控,与维持秩序的警察发生了冲突,一名执勤警察的眼睛受伤——被投掷的石块打辖了一只眼睛,至少有三名群众负伤,其中包括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被警察的棍棒打破了脑袋。

    克伦斯基表示感谢。他注意到大使先生所说的“近乎相同的经历”,他理解大使先生所说。中华共和国是在推翻满清皇权后建立的,没有人会否认这个南方邻国在建立共和后爆发出的生机和活力。克伦斯基甚至在小范围讲过,我们现在应当学习中国了,他们的一切成就都是在革命后取得的,他们的经验值得我们学习。

    “我接受您交给的任务。既然您做出了决定,我无条件执行。”丘博夫站起身,准备走了。

    对于丘博夫的警告,雅科夫不以为然,“当前的情况跟十二年前截然不同了。各阶层的人都集中在同一面旗帜下了,尽管彼此的政治目的不尽相同,但反对沙皇专制政府,停止战争,停止流血是共同的。我们要扩大这次运动的规模,要发动更多的工人加入到运动中来。你立即回到你的岗位去,继续发动工人投身到运动中,现在要乘热打铁,而不是退缩!这是党给你的任务!”

    2月22日的游行丘博夫并未参加。但当晚他从西班牙餐厅回来后立即召集了一个秘密会议,向他的核心朋友圈介绍了当日游行的情况,要求大家明日全部参加示威游行,并且尽可能地动员更多的工人和家属参加抗议示威活动。丘博夫说,沙皇和他的大臣们根本不管工人的死活!他们住在温暖如春的宫殿里,喝的是上好的伏特加,吃的是我们连见也没见过的山珍海味。而我们呢?没有面包,没有取暖的煤炭和干柴,什么都没有。我们要向贵族老爷们讨一个公道。

    丘博夫也在抓捕的名单上,但他因为及时离开雅科夫家中且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住在了一个可靠的工友家中躲过了一劫。

    是日晚,在克伦斯基家中举行的各左翼政党聚会上,大家对局势的估计很是悲观。大部分人认为,运动又被当局扑灭了。包括彼得堡布尔什维克的代表也这样看,手无寸铁的游行队伍是无法还击已经采取坚决措施的政府了。

    局势在继续发展。28日,“转向”的军队越来越多,几乎所有驻军都“倒戈”了。匆匆赶来的米哈伊尔大公(沙皇的堂兄弟)进入冬宫后,担心再出现1905年1月的事件,指示负责保卫冬宫的哈巴罗夫将军带着服从他命令的军队离开冬宫,前往海军部大厦。激愤的人群随即包围了海军部大厦。哈巴罗夫将军在闻知起义部队已经占领了彼得保罗要塞以及没有一支前线部队被调回彼得堡后,下令他的士兵徒手离开了海军部大厦。就这样,彼得堡已经不存在保卫现政权的军事力量了。

    丘博夫的核心朋友圈大部分是布尔什维克和同情布尔什维克的工人,布尔什维克历来是左翼政党,丘博夫的提议立即得到了热烈的响应。

    从粮店打劫的二百多袋面粉被运回,在丘博夫的主持下分给了最缺粮的工友,此举进一步提高了他的威信。

    最严重的事件发生在茨冈街,上百名工人抢劫了一家粮店,一名奋不顾身保护东家财产的粮店伙计被打倒在地,后面的人蜂拥而上,这名伙计被踩断了三根肋骨,口吐鲜血,生命垂危。警察介入了调查,发现“暴徒”均是彼得堡机车车辆厂的工人,领头抢劫粮店的人叫丘博夫。

    矛盾彻底激化了。但游行队伍被驱散,一部分用石块木棒等武器袭击军警的暴徒,据彼得堡警察局的数字是102人,在军警的联合行动中被逮捕。到傍晚,彼得堡的秩序像是已经恢复了正常。

    丘博夫没有回车辆厂的宿舍,去了市里的一个朋友家。那个叫罗京·雅科夫的人是他的布尔什维克同志,更是他的上司。但俩人确实有着私人友谊。雅科夫是一个鳏夫,在他妻子两年前因病去世时曾得到丘博夫无私的帮助,就是现在,丘博夫也在经济上经常帮助他。雅科夫还是丘博夫的入党介绍人。雅科夫认为,丘博夫是一个政治立场坚定,对工人有着强烈同情心的好人。

    彼得堡出大问题了。

    没有人怀疑专制制度已经被推翻了,连沙皇的堂兄弟弗拉基米罗维奇也带着他指挥的近卫军部队加入了革命的一方。

    进入1917年,彼得堡的骚乱多起来,似乎罢工和游行也成为常态化了。沙皇和大多数大臣都没有在意彼得堡的治安问题。

    当克伦斯基被通报中国大使先生拜会时,这些左翼政党的首脑人物就鸟兽散了,他们不认为局势还有任何希望。当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不去想那些游行示威的死伤者,革命就是这样,就像一座大厦的建立,总有砂石要奠基在底层,地基到台阶是没有人理会的,人们只注意大厦的主体是否宏伟。

    俄历2月26日,抗议示威活动并未因昨夜的抓捕而终止,上街的人更多了。示威的人群越发激愤,要求政府立即释放被捕的领袖们。在市中心的涅瓦大街发生了流血事件,军警向游行示威人群开了枪,导致9名示威群众当场死亡,伤者数十人。好像是恐慌会传染,其他街区也发生了流血冲突。

    但是,中国革命是建立在武装暴动的基础上的。在北京,从未有过彼得堡正在发生的事件。

    次日,机车车辆厂至少有400名工人在他的率领下上了街,在路过茨冈大街时,丘博夫灵机一动,指挥工人们抢劫了一家粮店,这家粮店的主人是犹太人,为人刻薄贪婪,既然上面要造大声势,那么就从犹太人开刀好了。

    克伦斯基会见了陆征祥。陆征祥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听说一些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出于近乎相同的经历,我们同情你们。如果感到局势危急,您可以到大使馆来避难,我已经接到了国内的有关帮助您的指示。

    事态的发展已经顾不上处理茨冈街粮店的事情了,那个丘博夫也被警察局所淡忘。

    这件事就像导火索,27日中午,更多的军人——好几个后备营的官兵和沃伦斯基团教导队站到了一起,当然也和工人们站到了一起。到了傍晚,参加游行的军人高达7万人!几乎占到了彼得堡驻军的一半!一些奉命来驱散示威群众以恢复秩序的军队散掉了,或者加入了示威者的行列。哈巴罗夫将军已经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只有两个从西南战线调来的哥萨克团队和军事学校的士官生尚保持着纪律,他们本来是来彼得堡接受奖赏的,因为他们在波兰的战功。但沙皇却没有及时处理这件事,把这两个团撂到那儿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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