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难填之恨
三人一起抿了口茶，茶的确不错，蒋洪刚的话说得也是相当的好，可张大官人却不敢芶同，君子之交，这三人之中至少有两个半称不上君子，就凭黄步成过去的斑斑劣迹，这厮断然是不可能成为君子的，至于蒋洪刚嘛，这个人过去一直隐忍，最近野心逐渐暴露了出来，一个真正的君子怎么可能对功名利禄如此狂热？他肯定也算不上。
颜慕云笑道：“张书记好没有道理，你对我们的工作一点都不配合，现在却要我们支持你的工作。”说完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除非你先答应做个个人专访。”
祁山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靠在座椅上：“五哥，我不想做了，真的不想做了。”
颜慕云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当然能够听出张扬利用这句话在暗示自己什么，只是政坛何时太平过？上位者想保住自己的位置，下位者谋求向前更进一步，为了各自的政治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颜慕云在政坛中打拼了这么多年，也见惯了风浪，她意识到张扬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句话，颜慕云道：“滨海的发展前景，不可限量啊。”
张扬犯不着得罪颜慕云，从某种迹象来看，颜慕云在上头还是有着不少关系的，虽然他现在并没有出手帮助颜慕云，并不代表着以后他们之间没有合作的机会，尤其是在黄步成和颜慕云之间，让张大官人选择的话，他肯定会选择后者。以他的本意也是要对黄步成出手的，可是蒋洪刚主动说情，让他改变了初衷，张扬委婉道：“颜台长，其实你们新闻界的嗅觉是最灵敏的，北港政坛最近可不太平，作为一个局外人，我还是老老实实把滨海管理好才是正本。”
张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月底我也过去。”
蒋洪刚安排吃饭的地方是北港静云斋，这儿是北港最有名的素菜馆，旁边就是北港静云寺，具体的地点位于北港东北的牛山，也是蔺家角的一部分，张扬来到静云斋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静云斋的停车场很大，事实上这里和静云寺共用一个停车场，到了这个时候，香客们大都离去，静云斋虽然素菜有名，可是当今时代真正喜欢吃素菜的也没有几个。
张大官人乐了：“今儿这是怎么了？两位大人对下官是一通猛夸，夸得我都快找不着北了，这一带可是佛门清静之地，千万不能就这么把我给捧杀了，还望两位大人慈悲为怀，放我一条生路吧。”
五哥点了点头，启动了引擎。
张大官人留意到的却是蒋洪刚所带的手表，国产的东方红，在北港市领导中，戴名贵手表的人可不少，蒋洪刚这明显是个异类。
祁山笑道：“不公平，我还没准备好呢，你这是攻其不备。”
静云斋非常的正规，食客在这里是不允许饮酒的，所以他们只能以茶代酒，黄步成亲自带来了一盒珍品龙井，让服务员给泡上。
祁山有些失望道：“我明天一早就回东江了。”
五哥道：“过去我相信，可现在我不信，就算你可以不做这一行，但是小峰的仇你放不下。”
张扬笑道：“我现在是真心被新闻界给搞怕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现在几家胡乱报道的媒体已经向我到过歉了，无论人家是否诚信，可我总得拿出一点宽容态度，您说是不是？”
张扬道：“打我工作起，几乎周围人都这么夸我，可夸完我工作能力强，然后接着再奉送我一句，年轻、冲动、没经验。”
黄步成点了点头道：“就是蔺家角，不过这片地方目前属于北港，再往北就是滨海的管辖范围了。”
蒋洪刚道：“牛山是蔺家角南北的分界线，往北就是滨海，往南就是北港，前阵子泰鸿钢铁集团就看中了这片地方。”
祁山摇了摇头道：“无所谓！就算赔上我的身家性命，我也要为小峰讨还这笔血债。”
五哥低声道：“兄弟们未必肯和你一起赌。”
蒋洪刚抬起手腕看了看，微笑道：“不是你来晚了，是我们来早了，现在距离咱们约好的时间还差十分钟呢。”他们约好了六点半在这里相聚，蒋洪刚和黄步成两人提前来了近一个小时，当然他们不是因为和张扬相聚而郑重其事，提前过来做好准备，而是两人提前道静云寺上香，黄步成不信这个，可是蒋洪刚说了句既然来了，就不好越门而过，所以两人一起去静云寺转转，黄步成也跟着上了香。
佛门的净素菜肴非常的讲究，食材以三菇六耳为主，三菇是香菇、草菇、蘑菇。六耳指的是黑耳、白耳、地耳、云耳、石耳、银耳。荤菜是绝对禁用的，而小五荤也被禁止使用，小五荤指的是葱、姜、蒜、葱头、韭菜这一类辛辣刺|激和具有壮阳作用的青菜。
张大官人笑了起来，颜慕云因为自己的态度只怕要失望了。
静云斋的素菜，也以素菜荤做闻名，张扬来到事先约好的月影阁，看到市委副书记蒋洪刚，宣传部长黄步成都已经到了，张扬歉然笑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两位大人见谅。”
张扬道：“蒋书记当时是支持我还是支持泰鸿？”
五哥道：“富贵没走，只要他不走，我们就是这行当中最有竞争力的。”
蒋洪刚留意到张扬的自光盯着自己的手表，他笑了起来：“这表你没见过吧，比你的年龄都要大，68年出厂的，我结婚的时候，我岳父送给我的礼物，别看手表款式老了一些，可走针相当的准确，每天也就是快5秒，从我结婚到现在，戴了也有二十多年了，带出感情了。”他指了指张扬的手表：“你这表看来很不错。”
祁山苦笑道：“张书记，跟别人打球是玩乐，跟你打球是玩命，以后我是不敢再和你同在一个网球场上竞技了。”
张扬笑道：“这是嫣然外婆给我的礼物，我有什么不敢戴的？”
张扬一走，颜慕云这边也说有事，祁山晚上原本准备好的饭局只能作罢，武意自然要和颜慕云一起离去，祁山在五哥的搀扶下上了他的汽车，关上车门之后，五哥低声道：“腿怎么伤了？”
蒋洪刚的脸上荡漾着会心的微笑，黄步成现在的表现足以证明他对项诚已经彻底死心，以后自己在北港政坛中又拉到了一个有力的盟友。
祁山又道：“荆山的康洪亮几乎被警方连根拔起，当初杀害姜亮的杀手林光亮也被抓了。”
张扬笑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都说不上场了，你们非得逼我，这不，一不小心就把你给伤着了。”他用力一捏祁山的足踝，祁山痛得惨叫了一声，不过疼痛过后，足踝的扭伤症状顿时减轻了许多。
蒋洪刚道：“这倒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张扬啊张扬，你真是让人羡慕啊，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滨海市委书记，还找到了一个美貌和财富并重的未婚妻。”
五哥没说话，默默开着自己的车。
五哥嗯了一声。
酒不醉人人自醉，茶不醉人，但是气氛到了，黄步成居然也有种微醺的感觉，黄步成端起茶盏道：“张扬，上次虹光商场的事情，是我没有约束好这些媒体单位，所以闹出了那样的事情，对你，对滨海管理层都造成了伤害和影响，在此我向你表达真诚的歉意。”
张扬笑道：“新一轮的捧杀又开始了。”
张扬体内半个君子的因素马上发挥了作用，黄步成能够当面把话说到这份上，证明人家真的是深刻认识到了自身的错误，否则以他宣传部长的身份和地位，是不可能向自己主动低头的，张扬笑道：“黄部长，那件事既然是误会，咱们谁都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人就是这个脾气，不好的一页尽快翻过去，大家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为官，谁跟谁也没有隔夜仇啊，以后，我还得多靠黄部长给我帮忙呢。”
远处传来武意的声音：“累死了，不玩了，不玩了！”她一边嚷嚷着，一边朝这边走来。
祁山道：“小峰死后，我就已经停下了手头的所有生意，咱们的三名厨师走了两个。”
黄步成这个人表现的倒是非常坦诚，他并不忌讳谈及这个问题，他看了看窗外道：“我刚才在这一带好好转了转，平日里虽然来过蔺家角多次，却从没发现这里拥有这么美的景色，当时我将票投给了泰鸿，我认为泰鸿在北港设立分厂，可以极大地推动北港的经济发展，让北港的工业总产值在短时间内跃升到一个新的台阶上，可是今天我方才意识到工业发展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如果在蔺家角一带建设了钢铁厂，必将破坏这里的环境。”
颜慕云在心中闪过了几个念头，不过她还是放弃了说服张扬的想法，张扬虽然年轻，可是这个年轻人处理事情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既然暂时放过了黄步成，就证明他经过了深思熟虑，以张扬的背景扳倒黄步成并不难，在这件事上唯一的可能是有人为黄步成说情。
蒋洪刚乐呵呵道：“这话不能说，一说等于把你所有的工作成绩都给否定了。”他转向黄步成道：“黄部长，张扬的工作能力还是出类拔萃的。”
黄步成点了点头道：“这两天我认真研读了一下你们的保税区规划，真的很好，你们在规划之初就已经考虑到了如何最大限度的保护蔺家角的环境，是让建设融入自然，而不是改变自然，这一点上无疑走在了前头，比我们这些老家伙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五哥的表情仿佛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我的命是你的！”
张扬笑道：“我倒是想去，可今晚答应了蒋书记，咱们还是改天吧。”
颜慕云的这一句有画蛇添足之嫌，她真正的意思是，你张扬不给我帮忙，就别指望以后我给你帮忙。
颜慕云也过来探望祁山的情况，祁山在张扬的扶持下站起身来，他笑道：“没多大事儿，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他向张扬道：“张书记，晚上一起吃饭吧，咱们探讨一下球技，刚好求教一下，你那ace球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她把网球拍递给张扬道：“你去玩吧！”
张大官人把那半个君子算在了自己的头上，君子坦荡荡，他对自己还算自信，自己做人应该算得上坦荡吧。
张扬再次发球，祁山这次因为救球的动作幅度过大，身体失去重心，扑通一下摔倒在地面上，不慎将脚扭伤了，虽然如此，仍然没有救起张大官人凌厉的发球，三球发完，胜负已定，祁山脚扭了，失去了继续对抗的能力。
祁山右手握拳堵住嘴唇：“我不会勉强任何人，即使你要走，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那边祁山道：“旁边的商店有鞋子卖，挑双合适的，过来打两局，我正在兴头上，你可不能扫兴啊。”
张扬道：“又不是无偿的，早晚都得还给人家，蒋书记、黄部长，你们刚刚可都说过会支持我的工作，我想求你们两件事，能不能在常委会上提出讨论一下，一是原属北港的蔺家角的那部分土地能不能明确划给我们，二是市里答应给保税区的两亿拨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位？”
颜慕云道：“宽容在政治上是个违和的词儿。”
蒋洪刚向张扬要来他的手表看了看，张扬也欣赏了一下蒋洪刚的手表，蒋洪刚把张扬的手表还给他道：“这手表太名贵了，张扬啊，也就是你敢光明正大的戴出来。”
五哥道：“有句话我必须要提醒你，仇恨是一把双刃剑，刺伤敌人的同时难免要伤到自己。”
蒋洪刚道：“那得看跟谁相比，你跟我们这些老同志相比，欠缺经验，可在年轻一代中，你无疑是出类拔萃的，经验代表什么？经验代表着容易墨守陈规，容易思想僵化，同样的一件事让我去做，我只会凭着脑子里固有的套路去做，而交给你，你就会另辟蹊径，效率比我更高，成绩比我更突出。”
颜慕云修长的双眉微微上挑，张扬已经将自身的意图表达的很清楚，他并不想继续追究下去，也就是说张扬没准备借着这件事将黄步成扳倒，在颜慕云看来，这实在是太可惜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可不多，如果错过了这样的机会，以后只怕要追悔莫及。
蒋洪刚和黄步成都被这小子幽默的一通话逗得哈哈大笑。
张扬在场中站定，掂起一颗网球，挥拍打了出去，张大官人刚才绝不是夸大其词，这厮发球的角度速度怎地一个强悍得了，祁山根本没有做出反应，网球就已经落在了有效区内。
张扬笑道：“她结婚又不是我结婚，你想要帖子去找丁兆勇。”
五哥低声道：“你退的出去吗？”
张扬笑了笑：“跟蒋书记一样，也是老婆娘家人送的！”
黄步成也道：“年轻干部的思想充满了活力开拓性和创造性是我们比不上的。”
黄步成道：“不是捧杀，是说得真心话。”
场边武意惊呼道：“ace球！”
提起这件事，祁山的目光中迸射出两点火星，他咬牙切齿道：“我要干掉邦仔。”
祁山虽然做出了反应，可是球速太快，他根本没有机会触及网球，眼睁睁看着那球再度落地，这次他可谓是使出了全身的解数，可张大官人连脚步都没有移动一下，祁山额头冒汗了，这厮绝对是个高手啊。
张大官人咧嘴笑了笑，他接过武意的网球拍，优哉游哉的走了过去：“那啥，跟你打，不换鞋也没问题。”
祁山道：“打网球时不小心扭到了。”
“背后的真凶可能另有其人。”
张大官人笑道：“那你这次做好准备。”他又是一球发了出去。
五哥依然没说话。
张扬笑道：“蒋书记您还少说了一句，我还找了位省委书记当岳父大人呢。”
张扬笑了一声：“事在人为，专注于自己的事业，总会等到机会，您说是不是？”
张大官人端起茶盏道：“两位大人，下官敬两位一杯。”在古色古香的静云斋吃饭，容易让人产生时空错乱的感觉，张大官人仿佛找到了过去那种熟悉的感觉。
张扬道：“何止没有把这块地确定给我们，连答应的两亿元拨款，到现在依然没有到位。”
张大官人心中暗笑，毕竟是女人，这心胸也太狭隘了一点，不得不承认颜慕云过去给他帮过一些忙，不过，那是看在武意的面子上，她的这句话更验证了一件事，这世上没有白白付出的道理，商场上如此，官场上也是如此，颜慕云过去对张扬的帮助，那是因为看在他背景和可能带给自己利益的一种投资，如今她的投资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心中难免失望。
黄步成跟着点头道：“那是！”他觉得自己有点奴颜婢膝的味道了，居然向一个年轻干部，而且又是自己下级的家伙赔笑卖好。可形势不同了，逼得他不得不做出改变，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连蒋洪刚这位北港市委副书记都对张扬敬为上宾，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身段的？
祁山道：“只要我想做一定可以做到。”
祁山道：“看不起人！”
武意走了过去，关切地询问祁山的伤情，张大官人走了过去，他检查了一下祁山的足踝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扭了一下。”
蒋洪刚笑道：“不是你从萧国成那里化缘化到了五个亿吗？”
蒋洪刚哈哈大笑，黄步成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他今天表现的还是有些矜持的，毕竟和张扬闹过不快之后，今天才是第一次直接面对，心虚是难免的，谁让他招惹别人来着？
蒋洪刚道：“可现在市里还没有明确把蔺家角全都给你们啊！”
张扬微笑道：“任你左藏右躲，我自岿然不动！”
颜慕云虽然失望，可她仍然是不敢得罪张扬的，最后补充的那句话，就是担心自己发牢骚的话惹张扬不快。
颜慕云也笑了起来。
祁山的目光望向车窗外，他在考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张扬前几天去过荆山。”
蒋洪刚笑道：“这件事我得保密，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提。”其实他是支持张扬的，可是当时黄步成支持的是泰鸿，蒋洪刚考虑的非常周全，他不想黄步成难堪，自然不想旧事重提。
五哥道：“他们的货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祁山道：“你妹结婚，对了，到现在还没给我送帖子呢。”
张扬看了看窗外道：“这里就是蔺家角了吧？”
祁山舒了一口气：“五哥，我累了。”
张扬向颜慕云告辞之后离去，他并不是有意推掉祁山的邀请，的确是蒋洪刚请他在先，自从蒋洪刚充当这个和事老之后，一直想安排他和宣传部长黄步成在一起坐坐，当面沟通，但是也不能否认，他现在对祁山已经产生了敌意，如果证明祁山的确和姜亮之死有关，张扬绝不会放过他。
祁山道：“从小峰死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周而复始，每天都是如此，我看到他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的朝我走来，他问我……为什么要带他走上这条路，为什么……”祁山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张扬道：“以后我的工作还要依靠颜台长多多支持。”
祁山内心忽然紧缩了一下，他望着张扬依旧微笑如常的表情，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祁山道：“我会把他逼出来，这个市场就算我不做，他未必能够做得来，跟我斗，他必须做好承受损失的准备。”
张扬道：“黄部长有没有看过我们的保税区规划？”
黄步成马上打包票道：“没问题，只要我能够做到的，一定尽全力帮忙。
蒋洪刚端起茶盏微笑道：“今天来这里，是黄部长提议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以茶代酒，希望我们之间的君子之交，能够像这杯龙井茶一样，清新淡雅却余味无穷。”
张扬笑道：“你倒是看看，我这身装扮根本不适合打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