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残念
或许是张扬答应送她去西山寺起到了作用，孟传美服下女儿煎好的药，很快就睡去了。这在乔梦媛来说是一个好现象，至少她愿意接受治疗。
孟传美叹了口气道：“你……你想为我诊脉吗？不必费心了……”
张扬低声道：“孟阿姨，你累了，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张大官人现在也是快乐的，但是他同样拥有了越来越多的烦恼，位置越高，责任越重，他现在想得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滨海的老百姓，还有他的亲人，还有他的爱人。
元和幸子古井不波的双眸很好的掩饰了她内心的波动，轻声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张书记。”
张扬道：“你不用怕。我马上就过去。你把地址告诉我！”
定闲师太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只要乔小姐愿意，施主想怎样做就怎样做吧！”说完之后，她又道：“即便你带走她。事情的结果也不会改变。”
张大官人被乔梦媛的这句话弄得有些愣了，他想要去捕捉乔梦媛此时的目光，可是乔梦媛仰着头，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楚，只看到月色下的两点晶莹，她在流泪。
张扬抬起手腕看了看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你们聊。”
乔梦媛泣声道：“我在荆山……我妈妈她……”她低声哭泣起来。
张扬来到厨房，看到乔梦媛守在砂锅旁，望着炉火默默流泪，张扬走了过去，轻声道：“你哭起来不好看，还是笑起来更迷人一些。”
张扬对乔梦媛的事情格外上心，他安慰乔梦媛不要慌张，自己马上就过去。挂上电话，张扬马上给滨海市长许双奇打了个电话，其实他出门无需许双奇的同意，只是交代一声去向罢了。
定闲师太道：“张施主有话想说？”
看到孟传美这幅模样，张扬也觉得心酸，他低声道：“孟阿姨！”
乔梦媛点了点头，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两天被我妈妈的事情搞得我手足无措，直到你过来，我才算是有了点主心骨。”
定闲师太道：“她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念，如果一个人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那么就到了她应该离开的时候。”
张扬道：“梦媛，你会去吗？”
孟传美道：“我看东西……很模糊……想不到……你会来看我……”
乔梦媛咬了咬嘴唇，泪水又流了出来，她的确不知该如何是好，张扬站起身走了过去，伸出大手，用拇指为乔梦媛擦去脸上的泪痕，乔梦媛感受着张扬掌心的温度，忽然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填塞了她的心头，她扑入张扬的怀中，无声啜泣起来。
孟传美咳嗽了起来，过了许久，咳嗽声方才平息下去：“我已经是出家人了……我们之间缘分已断……更何况，你们已经长大了，我……我……”
乔梦媛去煎药的时候。张扬解开了孟传美的穴道。
元和幸子道：“北港的治安很好，没必要带这么多跟班。身后跟的人太多，常常会被人误会是贵国的干部。”元和幸子毫不客气的回敬了张扬一句。
前往荆山必过江城，荆山和江城相邻，确切地说，是和春阳相邻，隔着清台山，春阳县在清台山以东，荆山在清台山以西，当初张扬在春阳的时候就曾经去过那边，想起清台山，张大官人不禁想起自己在黑山子乡当计生办代主任的事情，一切都恍如昨日，却似乎遥不可及，张扬将自己的人生分成了好多部分，第一部分当然是大隋朝那会儿，不过他基本上已经将那段过去埋葬，那段时光属于张一针，而并非属于张扬。
从孟传美的话中张扬意识到她的视力出了问题，他抓住孟传美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低声道：“孟阿姨，你摸摸看。”张大官人真正的目的是为孟传美诊脉。
乔梦媛泣声道：“我妈不愿意见他，如果……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她……她宁愿死……”
张扬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其实乔梦媛有事，他恨不能插上两只翅膀飞过去，可现实中的情况谁也预想不到。
张扬道：“她的情况很差，如果继续留下，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元和幸子出现在这间茶餐厅并非偶然，她来到北港之后一直居住在金色港湾的总统套房内，最近一段时间，她忙于考察北港和滨海一带的投资环境，并和萧国成就未来的合作展开了一系列的谈判。
孟传美悠然醒来。看到自己所在的环境，她方才知道，终究张扬和乔梦媛还是把她从观音院中带出来了。
乔梦媛听到楚嫣然的名字，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那阙明月道：“真羡慕你们啊！”
张扬笑道：“没什么，对了！为什么不把你妈生病的事情告诉乔部长，也许这是个机会，可以让他们破镜重圆。”
张大官人经此一问方才感觉到西山寺极其熟悉，在脑子里仔细追忆方才想起西山寺不就是在清台山，自己上次去西山县卢家梁小石洼村的时候，刚巧遇到盗贼偷盗玉佛，那玉佛不正是从西山寺偷出来的吗？西山寺本身的名气并不大，孟传美何以会生出去那里拜佛的念头？难道孟传美……张大官人没敢继续猜测下去，他摇了摇头，这世上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乔梦媛的一个电话，他就二话不说长途奔袭到荆山，张扬依然未变，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其他的牵挂，责任使然，他的身上拥有着太多的责任。
乔梦媛道：“我妈不让我说……她和我爸之间隔阂很深……”
乔梦媛也一度选择逃避，可很多事注定是逃不开的，母亲因为这件事遁入空门逃避现实，可她在佛门中显然没有得到解脱，眼前的她无论身体还是精神已经处于彻底崩溃的边缘。乔梦媛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到自己，唯有张扬。
张扬放开她的手，故意向她的身后看了看，表情显得有些诧异道：“今天夫人没带保镖过来？”
张扬在江城三环路上随便吃了碗面，耽搁了大概十五分钟，可就是这十五分钟，让他刚巧遇到了清台山隧道大堵车，在漆黑的隧道中整整堵了三个小时，交通方才疏通完毕，其间乔梦媛打了几个电话，可隧道内没有信号。
张扬跟着乔梦媛走入观音院内，之前玛格丽特前来观音院烧香的时候，张扬曾经和楚嫣然一起来过这里，记得这里的主持定闲师太还是林秀的朋友。
张扬问起定闲师太，乔梦媛道：“她是我妈妈的师父。”
萧玫红向元和幸子招了招手，她起身向张扬笑道：“我来为你介绍一位朋友！”
张大官人周身的神经顿时紧绷，他低声道：“别怕，你在哪里？”
萧玫红道：“一起喝茶吧！”
孟传美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道：“好，听你的就是！”
其实张大官人内心中倒是渴望能和元和幸子多呆一会儿，可是他又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想法是危险的，元和幸子不是顾佳彤，他之所以产生那种想法，是因为他始终无法放下对顾佳彤的思念。
张扬没想到孟传美在这时候仍然记挂着诵经礼佛的事情。不由得暗自叹息，可他实在想不出拒绝孟传美的理由。微笑道：“孟阿姨，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必须也要答应我，回头把药吃了，再吃点东西，有了精神和体力，我才能带你过去，你说好不好？”
乔梦媛咬了咬樱唇，黯然道：“你跟我来！”
孟传美道：“我不会怪你，其实……我留在观音院也只是给她们添麻烦，对我来说到哪儿还不是一样……”
乔梦媛低声啜泣道：“不好，妈……你不可以如此残忍，你还有我还有大哥，你不可以不管我们！”
张扬叹了一口气道：“毕竟是一家人，现在孟阿姨情况已经这样了，你要是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要落下埋怨的。”
守候母亲入睡之后，乔梦媛来到花园中，看到张扬刚刚打完电话，她来到张扬对面的秋千上坐下，随着晚风轻轻摇荡：“这么晚了还在忙？”
乔梦媛咬了咬嘴唇，俏脸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张大官人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笑道：“那啥……就当我没说。”
张大官人不敢硬闯，给乔梦媛打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看到乔梦媛从观音院的侧门走了出来，一双美眸哭得红肿，张大官人看到她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非常怜惜，上前道：“梦媛，阿姨怎样了？”
张扬道：“梦媛很关心你。你这样做她会很伤心。”
乔梦媛道：“我妈怎样了？”
直到手机铃声将他惊醒，张扬拿起电话，这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喂！”
虽然是短暂离开，张扬也有数不清的事情要交代，等他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手机已经没电了，张扬换了块手机电池，驱车向江城的方向驶去。
许双奇现在对张扬的事情是不闻不问，即便是他想问也问不了，他没有和张扬斗下去的能力，别说是他。即便市委宣传部长黄步成又怎样？惹了张扬，最后还不是乖乖道歉了事。张扬要出门，爱去哪儿去哪儿，走得越远越好。
乔梦媛并非是不想父母和好，可是当初无意中听到父母的争吵，她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认为幸福的家庭原来存在着这样的惊天秘密，自己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甚至自己不姓乔，和乔家没有任何的关系，而这一切，她只能在心中默默承受，即便是面对张扬的时候也不能说，现实对她如此残酷，让她几乎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
张扬恭敬道：“麻烦师太了。”
“西山寺？在哪里？”
孟传美道：“伤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难免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将伤痛淡忘。”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如果可以，能否送我去西山寺一趟？”
电话那头传来乔梦媛的声音：“张扬！我要你帮我……”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因为孟传美的身体状况很差，张扬也不敢贸然带她走得太远，他抱着孟传美回到自己的车内，让乔梦媛开车，来到荆山市内，张扬给林秀联系，让她帮忙安排了荆山市东郊的一栋别墅暂住。
张扬笑道：“没事，给嫣然打了一个电话，她月底会回来参加我妹妹的婚礼。”
张大官人这次的荆山之行并不顺利，他中午甚至没有来得及吃一顿饭，就启程前往荆山，因为担心孟传美有事，张大官人急着赶路，干脆将这顿中午饭省了，别看他武功高强，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到了两点多钟肚子开始叽里咕噜的叫唤了。
孟传美道：“你们不用费心了，我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乔梦媛抽抽噎噎的将自己所在的地址说清，原来她的母亲孟传美自从遁入空门之后，辗转选择了荆山观音院修行。乔梦媛这次去探望母亲，方才发现母亲的状况极差，她想要送母亲去医院治疗。可是孟传美坚决不从，这些天更是滴水不进，分明已经断了生念一心求死了。乔梦媛不敢将母亲的情况告诉家里人，如果她那样做，更等于将母亲逼上绝路，她想来想去也只有张扬能够帮助自己，所以才给他打来了这个电话。
孟传美有气无力道：“张扬……一定是……一定是梦媛叫你过来的……我不想治病……你让我自生自灭好不好？”
张扬道：“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你爸？”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这件事。
张扬的手指落在孟传美的脉门之上，他一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孟传美的脉相已经呈枯竭的征兆，而且孟传美似乎有中毒的表现，张扬向乔梦媛摇了摇头，用传音入密告诉她，孟传美的情况非常严重，必须要马上给她治病。
孟传美道：“你不用管我的事情，从我选择遁入空门开始，我对这个世界就已经不复留恋。如果梦媛不来找我，或许我已经安安静静的离开了……”孟传美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
张大官人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看来国内干部跟班多已经国际知名了，连日本人都知道了。
元和幸子微微一笑，她将白|嫩的柔荑送入张扬的手中，张扬轻轻一握，元和幸子明显感觉到这厮掌心传来的热力和那份恰到好处的力度，不知为何她的内心也随着张扬的这意味深长的一握而泛起了些许涟漪。
张扬离开隧道之后，没多久就接到了乔梦媛的电话，乔梦媛的声音非常的焦急，她不知道张扬堵车，还以为他没有马上过来呢。
张扬看她说得辛苦，悄悄伸出手指点了孟传美的昏睡穴，孟传美感觉眼皮变得突然铅坠一般沉重，很快就已经睡去。
来到九零年代，他将黑山子那段时光单独划分成了一个阶段，不知为何，他总觉着那段时光最为单纯快乐，甚至最为幸福，他没有现在的官位，没有现在的权力，甚至没有现在的头脑和见识，但是他活得简单，人只有在经历史后方才发现，原来活得简单才是一种快乐。
乔梦媛从张扬的表情上看出了异常，轻声道：“你怎么了？”
张扬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没事，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张扬跟许双奇打招呼，只是出于礼貌。他压根没把许双奇放在心上，许双奇虽然在背后小动作不断。可是以此人的能力翻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因为不知道自己这次要去几天，张扬又打电话给常务副市长董玉武，最近他有意扶植董玉武，增强董玉武的权力，以此来制衡许双奇，目前至少在滨海范围内，董玉武压根不买市长许双奇的账。
每次见到元和幸子，张扬的心情多少都会受到一些影响，走出金色港湾大酒店，上午的阳光在他的眼里似乎也变得黯淡了许多。整个街道似乎笼上了一层灰色，张大官人的脑子里回忆着一幕幕的往事，回忆让他的思想从现实中抽离出去。
乔梦媛慌忙扭过头去，迅速把眼泪擦干了，啐道：“谁让你看了，难看怎么了？干你什么事？”
张扬来到定闲师太身边，向她深深一躬道：“师太！”
因为这场塞车，张扬来到荆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他将车沿着盘山公路直接驶上了荆山，观音院位于荆山后山，张扬到达的时候，庵门紧闭，五点半的时候观音院就闭门谢客了。
张扬点了点头：“是我！”
张扬让乔梦媛陪着孟传美，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他的耳力超群，听出定闲师太一直都没有离开。
张大官人的内心紧缩了一下，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造成两夫妻这么大的隔阂，望着乔梦媛泣不成声的样子，张扬真切感受到她眼前承受的巨大压力。
张扬道：“孟阿姨，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擅自将你带了出来，还望你能够原谅我。”
张扬对孟传美的情况依然并不看好，他甚至认为孟传美目前的状况有些像是回光返照，其实以他的医术完全可以治好孟传美，但是孟传美真正的问题并非出在病情上，而是出在她的心理上，她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想要救她，就必须重新鼓起她生存下去的欲望，张大官人对此无能为力。认识孟传美虽然已经有了很多年，但是他对孟传美并不了解，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机会。虽然如此，张大官人也能够推测到孟传美的症结出现在家庭上，十有八九和乔振梁有关，对于别人家庭的事情，张大官人不好过问，即使对方是乔梦媛的父母。
张扬来到孟传美的床边，借着昏黄的灯光望去，看到孟传美也穿着一身灰布衣服，过去的满头青丝剪得干干净净，脸色蜡黄，昔日保养得当的皮肤，如今也宛如枯萎的花朵，整个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似老了十多岁，昔日的中|年|美|妇，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气若游丝的老妪。
定闲师太轻声道：“你们好好劝劝她吧。”定闲师太起身离去。
两人走入孟传美养病的房间内，室内灯光昏黄，一名灰衣老尼坐在床边低声诵经，却是定闲师太正在为她的弟子祈福。听到有人进来，定闲师太睁开双目，她看到张扬双手合什道：“施主来了！”
张扬根据孟传美的情况，当晚就开出了药方。
张扬闻了闻药味儿，然后掀开砂锅看了看，低声道：“再等十分钟。”
张扬握着乔梦媛的纤手，感觉她手上的皮肤很凉。这两天，她想必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张扬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她不走，我就点她的穴道，将她强行带走，就算念佛，也要等身体养好之后再说。”
两人来到后院，进入房间之前，乔梦媛忽然握住张扬的手道：“张扬，我求你一件事，这次无论你用怎样的方法，都要救我妈，我想你将她从这里带走，这里的条件太差，对她的康复不利。”
张扬道：“孟阿姨，你本身并没有什么病，之所以身体状况这么差，是因为你长期饮食不正常，还有，你是不是服用了什么药物？”
张大官人淡然一笑，不等萧玫红介绍，已经率先将手向元和幸子伸了出去：“元和夫人，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张扬道：“还请师太开恩，容我将她带走！”
张扬道：“她暂时应该没事，说是要我送她去趟西山寺！”
孟传美涣散的目光几经努力方才落在张扬的脸上，她努力辨认着张扬的轮廓，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舒了一口气道：“张扬……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