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蛛之巢（五）
帕安煽动鼻翼，努力嗅了嗅。
大公名义上的长子，对自己的身世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可从未没承认过自己是邪恶法师，考官大人。”
怒骂声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维克多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维克多·伍德是公爵的儿子？
“托你的福，我终于验证了玛拉使徒的威力。所谓神官，也不过如此。”
能让心高气傲的纯种黑暗精灵归于麾下，必定是极其显赫的身份。屏弃掉最后一层薄雾，这位‘父亲大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塔兰的统治者，诺丁帝国的乘龙快婿——费尔南德斯·门德尔公爵。
“你……”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帕安瞳孔微缩，张了张嘴，却吐再也不出半个字。
原来……霜狼是伍德生父的手下，怪不得费舍尔会失态，连声念了几句不可能。
“维克多·伍德！”
维克多将左手轻搭在帕安肩上，神官已经昏死过去，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它的右手紧握着增辐法杖，只要另外两方有任何异常的举动，风刃就会立刻释放出去。
帕安捂着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数不清的蛛怪把他往矿道深处驱赶，虽然不明白这些八条腿的生物想干什么，但他还是无法控制的被逼向地底。
隐约感觉到不对的神官急忙回转视线，却发现身旁已然没有了邪恶法师的踪影。
“霜狼……”
在黑暗中，他身上的结界就像一个巨大的火把，将来自幽暗的危险引出藏身之所。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哧笑。
充斥着回音的矿道里渐渐响起一阵诡异的“沙沙”声。
帕安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他转过头，望向传来声音的通道。丑陋而极具惊悚效果的生物果如猜想的那般出现在矿道拐角处。
黑暗精灵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仅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有足够的威慑力。在给人予优雅感的同时，也散发出凌厉的杀伐之气。
※※※
［生存测试啊，考官大人。］
地面微微震动，仿佛有巨人在前行。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泛起一个个涟漪，不时有沙石从头顶上掉落，一切都在宣告有危险正在靠近。
“唔……”
两对眸子里射出的目光同样冷漠和危险，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他们看的，是一个死人，一具尸体。不敢再做逗留，维娜拔腿狂奔。
维克多凝望回响着细碎脚步的通道，心想。
门、门德尔？！
通路渐窄，墙壁也由原本的平整变得凹凸不平，显示出挖掘时的局促。地上没有了蛛怪的黑色蛛丝，也没有散发着腐臭的尸体，只有空气中飘散的淡淡水气。
※※※
泛着幽光的水面和钟乳石好像到了另一个地域，除了滴答的水声，再没有其他响动。之前的被袭受伤都仿佛只是梦境，平静得只想躺想好好睡上一觉。
骇人的叫声比之前更为急切，通道中的剑蛛纷纷拥入，有几个性急的试图直接用它们特有的跳跃攻击将目标压制住。
公爵儿子！
越来越有意思了，伍德的生父……
思绪在脑海中一转，对自己身手颇自信的拜勒已有了决定。他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弄清楚这位让大公牵肠挂肚的长子有何能耐。
震动终于停止，帕安眯起眼，忍不住再次咒骂。
这边维娜还在打着逃走的主意，那边的维克多和拜勒已经交谈完毕。二者同时把目光转向她，让胆子原本就不是很大的维娜不禁打了个冷颤。
护身结界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在对付那具死尸时为什么会失效，帕安终于恢复神官应有的理智与冷静。
“先行告退了。”再次优雅的一躬，身体的弧度刚恢复，黑暗精灵的身形就从他站的地方消失，仿佛一只脱弦的箭，带着银色的残影直追维娜逃入的另一条矿道。
“你……”帕安为之气结。他都这副模样了，怎么测试？
“光明与生命的玛拉啊，请赐予勇武与坚韧。吾将奉献肉体、燃烧灵魂，以兑现披上这身圣袍时的誓言。”祷告一反之前急喘，帕安全身笼罩在一片金光中，犹如神明附体般威武，就连手中的铁锤也被数股金色的气流环绕，变得不可直视。
［真是出乎意料的选择呢，他居然肯放下身段，派遣心腹杀手来照顾我这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
低沉的耳语让帕安浑身一颤，他没忘记，这个年轻人是一名无舌者。
不提爵位，不提官职，模糊的词语句句擦边，让拜勒琢磨不透。
帕安环视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唯一能看清的，就只有那塘水，以及自己身后的通道。
再不想点办法，会无法对付即将到来的危险。
帕安身上的金色光芒就像一面透明的盾牌，档下了第一拨袭击。
“救……命……”嘴里发出的求救小如蝇蚊，很快被从身后矿道里传来的一声怒喝所覆盖。
空气中元素的波动很平缓，没有施展过魔法的痕迹。
意识到计划正按照自己所预想的行进，还来不及高兴，后颈就传来的轻微刺痛。伴随着全身酥麻感的蔓延，她气力全失，软倒在满是灰尘的地面。
再怎么孤陋寡闻，维娜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姓氏代表了什么。
在钟乳石的洞窟顶端，倒挂着一只蛛怪，闪闪发亮的猩红色让它巨大的身躯得以展示。和外面堵住去路的剑蛛相比，这一只，足足大了几十倍。
有人！
他不禁又燃起获救的希望。
凌乱的脚步让前方响起一声金属回音。
“什么意思？”
发颤的嗓音下意识的重复，而身体却无意识地后退。
“你在冒用我的名号赚取不靠实力获得的佣金时，怎么就不考虑到，这不自量力吃进去的东西迟早要吐出来的，贪吃的下场必然要以撑死收场。”拜勒仅用一只手就拎起瘫软在地上的维娜，等他回到之前的岔道口时，维克多与帕安踪迹全无。只在地面发现一些凌乱的足迹和搏斗过的痕迹。当然，还有挥之不去浓烈血腥味。
黑暗精灵扬起一边的眉毛，既不回答，也没有否定。仅是沉默，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黑暗精灵的目光如刀似剑，接触的瞬间就在心头劈出一道致命的血槽。又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遏住喉咙，无法呼吸。
维娜拼命奔跑，可无论她怎么逃都无法摆脱内心的恐惧。
“我的饲主对你割去他长子舌头一事感到十分不快，虽然是没有名分的私生子，但好歹也是门德尔家族的成员。不把你带回去给他发落的话，我这霜狼的头衔可就保不住了。”俊美的黑暗精灵如同暗夜中散发着致命香气的食人花，用优雅的表情宣判着她的罪名。同样的，算不上大的嗓音也被还在继续扩散的怒喝声遮盖，躲在附近的没考生都没有一个注意到他与维娜的存在。
巨型蛛怪发出骇人的“咝、咝”声，较普通蛛丝更黏也更具有韧性的黑丝从它腹下喷出，直袭还在祈祷的神官。
深吸一口气，帕安屏弃杂念，在心中默念祷词，一度失去的荧光再次在身上浮现。
［父亲让你来的吗？］闪着微光的法杖临时取代了舌棍的作用。
“不……”她已经不想要佣金了，只想逃离这个该死的任务，远离那个与厄运无异的青年。
帕安立刻警醒。
我是跟上去看热闹呢？还是就这样带着任务回去复命？
从那双犀利的眼眸中，维克多看到了玩味与审视。
被遗忘的维娜暗暗欣喜，她小心地挪动着脚步，朝与出口相反的通道靠近，虽说黑暗精灵在黑暗的环境中极占优势，但这矿道里可不只有她一个人。
“混蛋！”
再放眼望去，依然是那个静谧的水塘，只不过钟乳石上挂满了巨大的茧子，黑色的丝证明了这里也是蛛怪的巢穴。口鼻中充斥着呛人的酸腐味，帕安强忍着，不敢松开武器去遮挡。
高念着玛拉的神名，帕安周身筑起一道半透明的结界，挡下了巨蛛的猛力一击。随后他挥动手臂，一锤就将如坚铁坚硬的步足砸断。痛失一足的蛛怪嘶声怪鸣，乘胜追击的帕安丢出铁锤，砸向蛛怪的头部，要彻底了结这头怪物的生命。
挥动手里的铁锤，凡是被击中的剑蛛纷纷化成白色的沙砾。连续干掉几只小剑蛛后，巨型蛛怪等的不耐烦了，它直接从窟顶上垂落，强壮的步足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当头砸下。
的确是水的味道。
［醒了吗，那么我们也该开始了。］维克多面无表情的宣布，让头脑依然还有些昏沉沉的帕安有点弄不清状况。
费舍尔两天前说过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它想明白了一直猜不透的那句‘不可能’。
一个拐弯后，豁然开朗的岩窟让帕安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在蛛怪的骚乱声中，响起了一个极不相衬的嗓音，飞出的铁锤也突然失了力道，只砸断另一只步足。
只要跑到其他考生躲藏的地段，扯着嗓子高呼一声“矿道里有黑暗精灵”，要引起混乱轻而易举。在那种环境里想要抓住她，比现在的情况要困难得多。
“不用担心，我来只是想找这位年轻的小姐谈论关于冒名顶替的事。”拜勒保的目光直直落在维克多身上，看都不看一眼他口中要找的人。
帕安不可置信地转头，望见失踪的维克多正紧贴在身后，白皙纤细的左手穿过坚固的结界，深深扎入他的后背。
“以曼格尔的名义，熄灭吧，生命之焰。”
痛苦的呻|吟在刚寂静下来的岔道口响起，向四周蔓延开来。神官帕安睁开模糊的双眼，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昏迷前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