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内视法
会宁府坐落于燕国最北的疆界，何等北呢？站在会宁府向北望去，目之所及，尽是无垠的雪原，这片雪原之上人迹罕至，仅有寥寥几棵树木和几许漫游其上的动物。
也正是由于会宁府距离燕都非常遥远；再加之其气候的苛刻，自十月中旬便雪花纷飞，长达半年的落雪，使得会宁府的农耕生活步履艰难，年年仅得一犁之收，但却也能自给自足。说起会宁府的商贸，会宁府西侧曾有一个望云国，望云国虽国土不广，却人口众多，两地间的频繁往来，互通有无，也是一番繁华热闹的盛景。但好景不长，随着望云国的覆灭，会宁府的贸易往来亦随之陷入沉寂。
燕国的国君，对于这片边陲之地的农业与商业前途并不抱有太多期待，对会宁府的关注寥寥无几。或许出于对民众的怜悯，亦或有其他顾忌，使得会宁府征收的税赋轻微，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会宁府的百姓对于这种生活很是心满意足，他们可不在乎距离燕都多远，他们也不在乎千里之外的燕王是明君还是暴君，他们只知道在会宁府这片土地上能够温饱无虞，免受匪患之扰，大家都只管过好当下的日子，就已经足够了。
这种不用内卷，且年有富裕的美好日子，谁能不喜欢呢？
“哥，别看书了，出来玩啊！”门外响起了一位女童的呼唤声。
而在那扇门的另一侧，黎羽正沉浸于书海之中，他的视线紧锁在手中的书页上。对于门外的呼唤，他只是淡淡地回应：“我现在有事，瑶瑶。你去找春香、夏香、秋香、冬香她们玩去吧。”
“不要嘛~哥哥，你不是答应今天要陪我玩的吗？”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今天实在有些忙，改日吧。”黎羽的声音从容不迫。
小女孩不满地嘟囔：“哼，哥哥你每次都这样，我不要再和你玩了。”
但屋内的黎羽并未对此多加理会，因为这样的场景在黎府已经成了日常，几乎每一日都要发生一次。
谈及瑶瑶，她是黎羽叔叔家的女娃，黎瑶；而春香、夏香、秋香、冬香，则是黎府中的四名丫鬟，这些四个别致的名字出自黎羽之手。至于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与其说玩闹，更像是提醒，每次黎羽叫出这四个名字的时候，都像是在提醒他，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黎羽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他既希望通过书籍了解九州大陆从而融入其中，又希望自己不要忘了那个科技世界。
对于黎羽每日读书的独特行为，在府上也引起了丫鬟们的困惑。在她们看来，像黎羽这样大的年纪，更应该与伙伴一同嬉戏，四处玩耍。而不是孤独地守在书房，像个书呆子一样沉醉于书籍之中，整日不出。
要知道，在其它府上，是丫鬟们劝说少爷们勤奋读书；但在黎府，情形却恰恰相反，丫鬟们反而要劝少爷放下书本出去玩耍。这样的事情，就算说出去都不会有几人相信。
府上的下人却不知道，发生这般情况，并不是因为黎羽热爱读书，不喜玩闹，而是他真的无法在同龄人中找到合适的玩伴。黎羽两世为人，他的心智也不敢说有多成熟，但是要他与四五岁的同龄孩童玩耍，那种感觉更像是在带孩子。与其带孩子浪费时间，黎羽更愿意在书页间遨游，了解这个全新的世界。
了解世界的第一个方式就是看到这个世界，黎羽曾寻找过九州大陆的地图。但遗憾的是，他至今未能找到一张完整的地图。他手中仅持有一张描绘四国——秦、楚、赵、燕——的地图，
根据他得到的四国图，地图上一共有秦、楚、赵、燕四个国家，燕，位于东北方；赵，位于正北方；楚，位于西北方；秦，位于西侧。四个国家依次接壤，相互毗邻。
要说黎羽觉得最奇怪的事情，就是这张地图的南部有一大片广袤的森林，这片森林不属于四国中的任何一个国家。
黎羽很好奇，为何如此大的森林盘踞地图的南方，却没有任何国家去占领呢？黎羽问了许多人，但无人能给予他满意的答案。在这个缺乏汽车、电话，信息传递仅靠信鸽和马车的时代，就连整个会宁府都找不出九洲大陆的完整地图。大人们关心的是如何在会宁府富足的生活，谁又会去关心千里或者是万里之外的地方呢？
随着时间在九州大陆的沙漏中缓缓流逝，黎羽那最初对新世界的炽热好奇心也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渐浓厚的生活乏味，他觉得人生开始无聊起来。
他常常站在黎府门口，说着奇奇怪怪的话，什么“还会再见吗？燕子？”；“我养你啊！”；“我胡汉三又回来了！”黎府门前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是议论纷纷，他们好奇的是黎家到底做了什么损事，居然生了一个傻小子。但更多时候，黎羽则是坐在门槛上，凝望着门前匆匆而过的人群，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可唯独他，在这世上找不到一个可以对话的人，让他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孤寂。
黎羽不禁陷入了迷茫，生活似乎陷入了停滞。那个充满科技奇迹的世界，如同遥远的梦境，仅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无人能够证实其真实性，就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过去是真还是假。他曾有些固执地想要证明那个科技世界的存在，他幻想创造玻璃、火药、枪炮、飞机乃至火箭，从而改变整个九州大陆。
可现实是残酷的，黎羽什么都不会，这些耳熟能详的词汇，在黎羽这里也只是词汇。他对这些先进技术一无所知，他无法做出任何改变世界的“先进”产物。黎羽一阵唏嘘，要如何指望一个普通大学生去改变世界呢？原来小说中主角穿越，用科技改善异世界的故事竟然这般虚假，至少他真的无法改变世界。
这种单调而枯燥的日子持续了许久，直至黎羽发现了一本书。
这本书名叫《内视法》，是他在书房翻阅各种书籍，试图更深入了解这个世界时，偶然在一个破旧的箱子里发现的。在他经历了轮回转世这般神奇的事情后，他对于各种鬼怪、神仙之说已深信不疑。更何况这世界本就到处都有修仙者的故事，那么在家中发现一本修炼的秘籍，也很合理吧？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这本书，这书一看就有很多年头了，书中文字寥寥，大多都是图画，画中是一个赤裸男子盘膝打坐的过程，男子身上以红色的线条似隐非隐的标记着什么。黎羽凝视这幅画，似乎能感受到图中小人体内的红线在缓缓流动。
他好奇地按照书中的指引开始修炼，他调整呼吸逐渐入定，一股温暖的气流涌入他的身体，仿佛温暖的水流在洗净他的身体。随即，一条条‘路’出现在黎羽的眼前。按照黎羽的理解，这‘路’就是经脉。他沿着这条“路”缓缓前行，最终抵达了一处略显宽阔的区域，这里虽宽阔，却充满了混沌。书中提到，这便是丹田所在，只要清除丹田内的混沌，便是迈入筑基期的标志。自此，成功掌握了修炼的法门，开始了修仙之路。
在黎羽的想象中，这内视法就像前世中看过的电视剧、小说中一样，是修仙的法门。要知道在前世的小说中，吸纳灵气是修仙路上最费时费力的，如果他要是在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偷偷修炼，这已经不算是赢在起跑线上了，而是在起跑线上偷跑了。
从那日起，黎羽每天都按照书中的方法，缓缓吸纳灵气，冲击体内的混沌。
五年的时间转瞬即逝，黎羽已经十岁了。他的丹田已变得相当宽阔，但仍有大部分区域笼罩在混沌之中。可尽管如此，经过五年的修炼，他已突破了四分之一的混沌，按照修炼界的标准，他应该算是达到了炼气二层。
这天，正当黎羽沉浸于丹田的修炼之时，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将他从修炼的状态中拉回现实。门外传来丫鬟柔和的声音：“少爷，午餐时间到了。”
黎羽闻言，对于打断他修炼的行为没有丝毫的脾气，他缓缓地终止了他的修炼，对着门外回应：“好的，我这就去。”言罢，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本珍贵的《内视法》，向餐厅走去。
今日的午餐异常丰盛，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奶油松瓤卷酥……甚至平日从不回家吃午饭的叔叔，也少见的出现在在餐桌上。
黎羽见如此丰富的午餐，黎羽的眼睛闪着孩童特有的兴奋光芒，他好奇地询问叔叔：“今日有何喜庆之事？餐食为何如此丰盛？”
还未等叔叔开口，婶婶便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答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啊，你怎么自己都忘了？”这时，黎羽才恍然大悟，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修仙的世界里度过了整整十个年头。他看着桌上的美食，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看了半天他才想明白，桌上缺的不是别刀，而是生日蛋糕。他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做个生日蛋糕，并把生日蛋糕的习俗推广到整个九州大陆，这或许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改变九州大陆的机会。
叔叔接话道：“今日你满十岁了，这个给你。”说罢，叔叔递给了黎羽一本书。黎羽接过书翻开看了看，大吃一惊，他娘的，这不是他视为珍宝的《内视法》吗？
黎羽压下心中的吃惊，询问道：“叔叔，这？”
叔叔笑着解释：“这是《内视法》，一种感应灵气的方法。你若能通过此法感受乃至吸纳灵气入体，便说明你拥有灵根，拥有修炼之资。”
旁边的黎瑶听后兴奋不已，跳了起来：“我也要修炼！我也要！”
叔叔却哈哈一笑，说道：“修炼之路，对于神魂的要求极高。虽然修炼可以加强神魂的强度，但是你才六岁，你的神魂还未成形，过早修炼，若神魂强度不足，无法承受灵气的冲击，会使修炼者陷入疯癫。”
听到这里，黎羽不禁心头一紧，甚至一口奶油松瓤卷酥差点喷出。他心中涌现一股庆幸——幸亏自己拥有两世为人，神魂强度足以承受修炼的压力。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可能他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在疯人院画上句点了。
见黎羽不慎呛咳，婶婶急忙递上一杯清水，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背，温声劝慰道：“你这孩子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黎羽拿着《内视法》思绪万千，他未曾想到，他视若珍宝的“秘籍”就这般简单的得到了，在这九州大陆，修炼之道竟是如此普及，甚至在这偏远的会宁府，也能轻易地触摸到探索灵气的诀窍。
黎羽稍作思索后，他问道：“叔叔，能否详细解释一下所谓的‘神魂’是何物？”
叔叔回答道：“神魂可以理解为灵魂，它可以决定人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神魂愈强，吸纳灵气、学习灵术的速度也愈快。据说，真正的修仙者甚至能不借助肉眼，仅凭神魂便可洞察四周。”
黎羽笑着调侃：“莫不成叔叔是修炼者不成？对此如此了解？”
叔叔却说：“这是九州大陆的常识啊，几岁的孩童都略知一二，你看了那么多书怎么会不知道？”
黎羽瞬间哑然，心中涌起疑惑：怎会是常识？我已经十岁，却还是头一次听闻。更何况，家中书房里那些书籍中，并无一字提及修炼之事。
叔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正欲开口解释，却被奶奶一声轻咳打断。叔叔朝奶奶望了一眼，便不再言语。
饭后，黎羽正欲起身行礼，奶奶却摆手制止：“今日乃你的生辰，免了行礼，免得损了福寿。”
黎羽点点头示意了一下，带着黎瑶离开了，“哥哥带你出去玩，之前答应了你的。”一听到出门玩耍，黎瑶顿时兴高采烈，紧跟在黎羽屁股后面，一同步出了家门。
当黎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老太太不禁叹息，语带忧愁：“小羽这孩子，真是可怜，这十年来从来没问过父亲的事情，怕是心里恨透了自己的父亲吧。”
黎羽，这个灵魂穿越而来的孤儿，在这个世界同样无父母之依。他踏入这个世界的首个画面，便是黎老太太的慈容。然而老太太所不知道的是，黎羽即便在襁褓之中，已经了解了自己父亲是一个失踪人士的事实。
遥想当年，老太太抱着在襁褓里的黎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叹语：“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刚生下来母亲就没了，父亲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老太太自然想不到，这个新生的婴儿能理解她的话语，甚至还能将她的话牢牢记下。
对于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黎羽，他并没有那么在乎所谓的血脉亲情，他只是把陪伴自己长大的叔、婶、奶奶和那个因为自己到来难产而死的母亲当做至亲，对于另一素未谋面的父亲，在他眼里也只是个无关的陌生人，谁又会恨一个陌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