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损人不利己
“腌辣萝卜条的方子。”李氏原本病歪歪地在被垛上倚着，这会儿也来精神儿了，坐直了身子看着叶氏和许杏儿。
郭里正摊开纸笔，准备开始写和离的文书。
一听李家又开始提钱的事儿，许老太太立刻坐不住了，激动地说：“虽说嫁过来生儿育女洗衣做饭了，可谁家媳妇不是这样的？至于什么孝顺老人，我们老两口能走能跑的，用她伺候什么了？经常帮她带孩子怎么不说了？”
许老太太想了想，老二家也根本没什么有钱的东西，所以就没再说什么，点头表示同意。
郭里正没想到还牵扯到生意的事儿，听了许杏儿的话，连连点头道：“杏儿这话说得有理，既然是别人家的方子，不管是不是拿来赚钱的，也不能随意处置，更何况还是一桩生意。”
李氏见连里正也不支持自己的说法，不由得皱起眉头，看着许杏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里捏着的帕子被一再绞紧。
“那就再劳烦婶子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就回来。”许杏儿以为那边肯定又是打起来了，急忙跑到老屋，没想到场面倒还算是和谐。
“娘。”许杏儿走到叶氏身后，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这是干啥呢？”
郭里正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一下才问：“你说分家出去了，可有人作证？”
“二大娘，这是还没睡醒吧？”许杏儿冷笑一声说，“你也真看得起我，我是念过书还是上过学？让我来写腌菜方子？我知道什么方子不方子的。”
“我家老二已经分家分出去了，他分家后得了老家的房子和地，因为眼看要到中秋了，他娘舍不得才多留了他几日，不然早就走了。”许老头之前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说出的话格外给力，“日子是他们两个人过，过不下去就和离，我们也管不着。至于他给不给李家钱、给多少，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哪个知道！”许老头被这件事闹得心烦意乱，巴不得早些完事儿，“不过是个咸菜方子，给她就是了！”
“现在就把方子写下来给我，家里的东西我就什么都不要，马上按手印。”李氏又强调道。
虽然他嘴上说没有外人作证，但是当着祖宗牌位说得话，任谁也不敢扒瞎。
屋里的人分作三堆，李家人都坐在炕头一侧，许家人都在炕梢一侧，北面靠墙坐着郭里正和媒婆程婆子，所有人表情都阴沉沉的，也没人说话。
“嫁过来以后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又馋又懒，我都也没挑剔什么，家里这么多孩子，我最疼的就是英子和虎子，虎子没了我比她还难受，这么多年虽说没有分家，但我里里外外贴不了她多少，你让她自己说说，上个月说是孩子没了，连打带闹地要走了两吊钱，如今又张嘴就是钱，你生一个闺女还打算赚多少才有个够啊？”
许老头磕打磕打烟袋说：“七月半那日，当着我老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说的，都是自家人，没得外人作证。”
“杏儿，她要什么方子，你给她不就是了，不过是腌咸菜的，有什么可争的。”
李老头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钱就算了，如今家里的东西，两个人分一分，然后把和离的文书签了，然后都该干啥干啥！”
不料李氏忽然开口道：“家里的东西我不要，只要把家里做辣萝卜条的方子给我就行。”
郭里正提着笔半晌都没能落下，忍不住道：“许老二既然已经分家出去，他和离与否就不与父母兄弟相干，你们也用不着再攀扯他人，只就着如今自家的东西，想怎么分说个准话出来。”
“你说啥呢！”李老太太跳起来就扑过来，眼看两边又要打作一团。
“嘘！”叶氏冲女儿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这都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跟着瞎掺合。”
郭里正松了口气，连声道：“就是，就是，这才是正经解决的办法！”
郭里正见局面一直僵着，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然你们两家的意见都差不多，都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而且以前也有过儿子，只不过是没养活罢了，自然也算不上犯了七出之条，如今既然媒婆也在，我做个见证，写个和离的文书，大家好聚好散也就算了。”
许老太太听里正也这样说，这才将信将疑地坐回去，嘴里还不服气地嘟囔道：“做个咸菜，到了秋天家家户户都做，有什么可稀罕的，真是事儿多！”
李老太太闻言道：“我们好好的女儿家跟了他这么多年，给他生儿育女，洗衣做饭，伺候老人，月前还刚没了一个孩子，如今过不下去我们也不强求，但写和离文书之前，总该把赔多少钱的事儿说说清楚。”
“奶，你若是要给，你把你腌咸菜的法子给她就是了，我这方子可不是我的，是别人家里的，我不能随便给人，若是给人家本家知道了，我是要吃官司赔钱的！”许杏儿早就知道许老太太肯定要这样说，所以直接就给堵了回去。
叶氏要开口说话，被许杏儿在身后扯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许杏儿盯着李氏的神色，忽然抢先开口道：“当初二大爷欠了赌债，是奶奶私下拿了家里的钱给他填了窟窿，但是事后爷奶都说，这钱二大爷是要还出来的，和离既然要分东西，那是不是也该分一分这欠款？”
没想到李氏上次碰壁之后，会在这么个全家人都在场的情况下提出来，这样今后说不定还要有面临被许老太太和陈氏算计的局面。
“让杏儿来写。”李氏又抢先开口要求道。
“他俩去你爷奶那边了，好像是说，你二大娘家来人了，似乎又闹起来了，你小姑来叫他们，就都过去看看咋回事。”成哥儿娘对这也见怪不怪了，左右她也在哪里做活都是一样，冲许杏儿笑笑说，“你要是不放心你娘，就也过去看看。”
郭里正也是头疼，许家最近是非多得要命，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为了和离都闹了大半日，吵得他简直都想撂手不管了，强压着不耐烦问：“李氏，你说的是什么方子啊？”
可真是损人不利己的烂招！
李老太太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伸手去捅自家老头子。
许老太太想着，不过是个腌咸菜的法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愿意再为了这件事把刚谈好的和离搅黄了，只给个方子出去，东西钱就都不用分了，这自然是好事儿。
许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扭头看看许老头，低声问：“老二媳妇说的这是啥啊？”
“就是你家腌辣萝卜条的那个方子。”李氏着急地说，“你若不会写字，私下说与我知道也使得。”
许杏儿不去理她，直接对郭里正道：“里正，我家如今做萝卜条的方子，并不是我家自己的，是与西山坳子吴家的人合伙做的，人家出方子，我家不过是出个人工，帮着做出来罢了，这不是自家做一坛子吃的事儿，人家那是要卖到城里去的，您见多识广，自然应该知道，这买卖赚得就是独此一家的钱，我若是敢把人家的方子给了别人，可不是要吃官司赔钱？”
郭里正听说只是个腌咸菜的法子，也没当回事，扭头对许老太太道：“若是不打紧，就赶紧给她写下来，这事儿也就了结了。”
许杏儿从城里回家，发现是成哥儿娘在自家炕上做针线活，许老三和叶氏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心里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忙问：“婶子，我爹娘干啥去了？”
许老二赶紧插嘴道：“那啥，我那天去李家的时候，已经跟丈母娘说过这事儿了，我说我分了家出去单过，老家那边有房有地，让英子娘跟我回家，我有啥不对的肯定改，以后好好种地过日子，她家都是知道的！”
李家一听这话都愣了，之前又闹又打的时候，许老头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地抽烟，只有许老太太在前面蹦跶，都以为他是觉得自家理亏，没想到他是在这儿等着呢！
“你也会说是‘你家’，既然是我家的东西，你和我二大爷和离，跟我家有什么关系？”许杏儿哪里肯让步，“爷刚才已经说了，你们已经分家出去了，二大爷有什么东西，只要他自个儿乐意，就算把命给了你也跟我无关，至于我家的东西，你也惦记不着！”
郭里正连忙打圆场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啊！”然后又问李老头和许老头，“你们两个是一家之主，你们有啥意见啊？”
许杏儿本来正在看热闹，没想到这把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一下子就愣住了。
许老太太一听说要吃官司，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就是不信，伸手想去扭许杏儿的耳朵，被她闪身躲开了，越发生气地指着她骂道：“你个死丫头片子，不过是个腌咸菜的方子，还骗我说什么吃官司赔钱，我虽然不识字，可好歹比你多活好几十年，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还能让你唬了去……”
许杏儿心里也一团火气，原本自己做萝卜条的事儿，因为一直很低调，所以家里其实并不怎么知道，尤其是许老太太这里，更是不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