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悬秤称人
“你……”高个儿女人被她说得气结，指着她半晌想不出如何回嘴。
七夕过后没几日就是立秋，立秋是个重要的农时，俗话说，立秋开头坐一坐，来年春天要挨饿，一到立秋，各家各户都开始为秋收的忙碌做好准备。
家里两个都躺下起不来，总得有人照顾着才行，但这种情况总不好让媳妇上前，没法子，许老太太只能让许老四和玲子过来照顾。
立秋这天早晨，叶氏把家里人都叫起来，抓了一把赤小豆，大人拿十四个，小孩子给七个，还必须得面冲西站着，用井水服下去，说是这样可以保证一秋不犯痢疾。
桃儿跟去年相比个子长的不多，比别人家五岁的孩子差不多矮了半头，称了一下体重，居然还不到二十五斤。
许杏儿见状搂着叶氏的胳膊说：“娘，我说什么来着，吃得都是一样的东西，你看锁儿和栗子，所以根本不是吃的东西的事儿！”
许老三也凑趣对叶氏道：“你自己抓着，我给你称称。”
成哥儿娘不是叶氏，马上就还嘴道：“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自己家还一摊子烂事儿呢，还好意思说别人家的长短？”
李氏娘家在许家闹了大半日，最后把李氏接回了娘家，还从老许家硬是要走了两吊钱，说是给李氏补身子用。
许杏儿闻言很是无语，在她看来，用生井水吃生豆子，反倒是容易得病的，平时她都是把井水沉淀一夜，第二天早晨煮开后晾凉，然后让家里人喝，如今在她的影响下，连以前一直不习惯的许老三都已经不喝生水了。
许老四和玲子对二哥也是一肚子的气，最近这两天的事儿，弄得家里鸡犬不宁不说，让整个村子都在看笑话，李氏娘家那边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自家说不定早就隔窗吹喇叭，名声在外了。
“这跟吃的有啥关系，该胖的人，喝口凉水都照样长肉，咱家现在能吃饱穿暖，已经很好了。”许杏儿安慰叶氏道，“今天不是贴秋膘么，多割点儿肉吃顿好的。”
“嫁远嫁近这种事儿，如今哪里说得好，总不能为了我自个儿，耽误了闺女的一辈子。”叶氏之前听许老三提起过，所以听到成哥儿娘这话，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面儿上却没有显出来，只模棱两可地回了两句。
许杏儿个子比去年高了不少，现在已经快要到叶氏的肩膀那么高了，但是重量几乎没涨太多，到现在也不过才四十二斤。
这些天许杏儿跟山子天天同进同出的，成哥儿看得心里难受，成哥儿娘也有些心里没底了，想着别自己没开口再被别人抢了先。
许老三把两个小的抱出来，分别称了称体重，锁儿已经三个半月，十二斤挂零，不胖不瘦倒也正好，栗子才两个多月，却已经十斤出头，小胳膊小腿儿都圆滚滚的。
英子索性就说自己不舒服起不来身，躺在西屋不肯出去。
但是今年立秋，家里是半点儿钱都拿不出来，之前找叶氏娘家借钱都还没借到，这回被李家逼着找乡亲东拼西凑地借了两吊钱，老许头的脸丢了个精光，更没心思过什么立秋，提前就放了话，说今年立秋各过各的，爱干啥干啥。
叶氏忍不住笑，却又有些担心地说：“这要是反一反多好，男孩儿生得壮一些没关系，女孩儿若是太胖了可怎么好。”
“我也知道我性子太软，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让我改我也改不过来了。”叶氏也挺无奈的，自己也希望能像成哥儿娘那样，不管说话做事儿都干脆爽利，但一人一个性子，这种东西天生天养的，也不是想成为怎样就能怎样的。
“成哥儿娘，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们也不过就是关心一下，又没问你不是！”一个高个儿女人听了这话不乐意地翻了个白眼说。
成哥儿娘见好就收，也没追着再说什么，两个人买完肉，顺道一起搭伴儿地回了家。
两个人都是要说亲的年纪，家里人的名声如何，对他们的前途的影响有多大，别人不说他们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但是看到许老二趴在炕上，凄凄惨惨的样子，一肚子的火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发作才好，真是又心疼又恨得牙根痒痒。
许老头是个要面子的人，以往这种日子，都肯定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弄几个硬菜然后在院子里摆上两桌。
“娘，你就会瞎操心。”许杏儿把叶氏推到许老三面前，笑着说，“爹，你给我娘也过过秤儿。”
不过这也是乡下的习俗，她看叶氏十分相信的样子，就也没有多说什么，听话地喝了下去。
成哥儿娘以前就挺喜欢许杏儿，虽说村里人都说她太泼辣，小丫头片子一个跟谁都敢动手，打起架来更是不要命似的。
另一个捂嘴假笑地说：“哎，要我说你们家心也真宽，听说还找人借了不少钱，还有心思买肉吃。”
“哎呀，快算了吧，跟她吵什么吵，快到咱们买肉了。”一起嚼舌根子的几个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人，知道成哥儿娘是个不好惹的，嘴上又说不过她，胡乱找了个台阶，就把那人劝开了。
叶氏闻言面色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蹭了蹭脚尖，双手用力地抓着篮子，恨不得转身走了，但想到男人和孩子平时都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好容易能贴补贴补，总不能因为被人嘲笑几句就不买了。
吃过早饭，许老三下地干活儿去了，叶氏在家准备晌午饭，难得各家单独过立秋，虽说现在家里事情太多不好弄得太张罗，但做两个荤菜给大人孩子解解馋，肚子里添点儿油水还是要的。
许杏儿被她捏得发痒，笑着躲到许老三身后，喘着气说：“娘，你别乱捏，痒死了。”
“就是因为你们太受欺负，孩子才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你们。”
“我说什么长短了我，她家打成那个样子，还不许人说几句了？有本事关起门来打，别让我们知道啊！”高个儿女人提高声音，叫着劲儿说。
“正长身子能怎么能饿着。”叶氏忍不住嗔道。
许杏儿跟山子约好在山里碰面，吃完早饭就背着背筐出门去了。
“你这个人，就是太好脾气，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反击。”成哥儿娘恨铁不成钢地说，“也不知道你这么个包子样，怎么生了杏儿那么个好闺女！”
在乡下，立秋同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一般来说，不管家里条件如何，这天总会尽量弄几个硬菜来吃，俗话管这叫贴秋膘，以弥补一下苦夏掉的膘，也有着对秋收寄予的希望，觉得立秋这日吃得好一些，寓意着家里能过一个肥年。
但成哥儿娘自己也不是个传统的贤惠女人，本身就比较强势，她知道许杏儿每次发脾气，都是因为被欺负了或是护着家人，根本不是胡乱打架。
“人家打不打的，也是在自家院子里，没打你家炕头上去，就算打出人命来那也是官府老爷们的事儿，轮不到你说三道四！”成哥儿娘双手一叉腰，牙尖嘴利地说，“说了一年的是非，舌头都累瘦了吧？今天贴秋膘儿，你们还不赶紧多买几个口条，回去好好补一补！”
前头几个老娘们看到叶氏来了，就凑过去问：“杏儿娘，昨个儿你们家里闹得那样，今个儿还一起过立秋啊？”
而且最近看来，许杏儿越发懂事，不管是干活儿还是为人处事儿，都比以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所以她就越看越是喜欢，但是碍着许老二家的英子还没说亲，所以一直不好开口。
吃饭的时候偶尔有乡亲从门口路过，听到人家夸一声：“呦，老许，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啊！多贴点儿秋膘！”许老头就能高兴得多喝小半壶酒。
许老二之前的伤还没好，又被按着一顿挠打，整个人瘫软在炕上，起都起不来身了，脸上左一条右一道的都是挠痕，头发也不知被谁揪下去了几缕，整个人狼狈不堪。
“杏儿那脾气也不知道随谁，我跟她爹可都不是急脾气的人。”叶氏以前说起女儿，除了头疼就是头疼，现在越发满满的都是欣慰和自豪了。
叶氏伸手捏捏许杏儿的胳膊，又去捏腰间，平时天天看着还不觉得，如今一秤重量，才发现两个女儿居然都这样瘦。
“去去！”叶氏微红着脸，伸手推开许老三，“孩子闹你也跟着裹乱，还不赶紧收拾了进屋吃饭。”
“你怎么光长个子也不长肉呢！”叶氏叹了口气，“还是咱家吃的太差了，你们姐俩儿都太缺嘴了。”
东北冷得早，一过立秋，早晚的天儿就凉下来了，晌午的时候太阳升高了，才会让人觉得有些热。
叶氏趁早去村里屠户家割肉，前头也已经排了好几个人了，她见前头的人都不太熟，就只点头打了个招呼，便过去排在队尾。
“哎呦我的亲娘诶！”许杏儿无奈地说，“你看，胖了你要担心，瘦了你也要担心，栗子才多大，大不了以后你饿着点儿她不就得了。”
“你看这两年，都不怎么有人敢来招惹你，还不都是因为怕了你家杏儿的泼辣。”成哥儿娘溜缝儿地给叶氏灌输道，“所以要我说啊，你可不能让杏儿嫁得远了，不然等她出了门子，剩下你还不得让人往死里欺负。”
许老三从仓房里拿出钩秤，一端搭在杖子上，然后叫叫许杏儿和桃儿分别过去，双手抓着秤杆上的铁钩子，双脚离地秤一下体重。
“自家过自家的日子，又不是天塌了，立秋怎么还过不得？”成哥儿娘从后面快步走过来，呛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