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墨黑纸红(梦)
是夜。白雪皑皑。
远方战火已经平息,临近战地的一个小镇在月光的抚慰下轻轻吐息。水电无法供应,人们逃的逃死的死被俘虏的被俘虏,整个小镇寂静得可怕。
世界裹上银装,白与黑的交替下偶见一丝火光稍纵即逝。小镇的某一处较大的空地上,有一处临时搭建的舞台。
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空心的舞台上有少数空缺,扑朔的雪花争先恐后的去填补,盖了薄薄一层。
台上人浓妆艳抹,却身着青色戏服,半遮面的面纱下浮现若笑的红唇,一双丹凤眼被她画上长长的拖尾,胭脂厚厚一层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台下只有一张带靠背的木椅,木椅上的人身着戎装,晦涩的目光被帽檐遮挡住,精致的皮手套上沾染着尘土,修长的双腿交叠。
在这荒芜的大地上,仿佛仅存两人,一个伴月光起舞,一个与黑暗共息。
“着素裳,覆青装
朦月筑台,烟火暂熄待我歌
胭脂入尘笙箫伴,军爷怎敢揽雾归呀
纱雪笼途,归时彼岸捻花
绣鸳鸯
……”
雪花如留恋般亲吻着她的发丝,想抚慰颤抖的折扇,却终究被寒风嵌入不知名的远方——火光闪烁的温暖之地,一个个大坑中汇聚的水洼,那才是它们的归宿。
她的声音空灵而动听,在安静的夜晚徒留缱绻而缠绵的温柔。她目光灼灼地落在唯一的观众身上,每一步都能完美的避开台上的雪坑,可见哪怕是临时搭建的台子,她也不是第一次完成这一场演出了。
寒光划破冬夜的冷风,徒增月光的凄凉。她从袖口滑出的刀刃折射着眸中的哀怨,温柔是假象,无星夜下的伤者都在残喘挣扎着。星星在陌生的领域,没人愿意前往。
她身手矫捷地从舞台上一跃而下,刀刃抵在男人的胸前,随着他的心跳颤抖着。
看着她愈发抖动的手,白皙细嫩的手被冻得通红,遍布不少被刀刃划过的伤痕,它们叠加着,在这寒冷的冬夜已经有些溃烂了。
“我教过你怎么一招致命的。”他握住戏子紧攥刀柄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手上的伤痕,将她因为颤抖而下垂的刀刃往上抬了抬,如墨的瞳孔紧盯着她,像是无声的催促。
“不敢动手……”他唇角上扬,起身捏住眼前人的下颚逼着她直视自己,“舍不得我吗?当最爱你的人一个一个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你,倒在血泊里最后的愿望都是许给如今苟延残喘不敢报仇的你。”
“也是,被所有人宠爱着的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足以让他们含笑九泉了吧。沦落为一届戏子……”
他顿了顿,唇边的笑意更甚,目光却深沉而隐忍。他故作轻浮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胭脂都难以遮盖的青紫痕迹隐没在面纱下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容上。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温热的吐息此刻却让人感到刺痛。
“这副皮囊,也是你踩着爬到我面前的武器吗?”明明是疑问句,他的语气却轻飘飘的讽刺着。
女子身躯一震,瞳孔中倒映着男人漫不经心的笑意。
雪花舔舐着泪水,混着胭脂描摹着她的脸。血顺着刀柄染红洁白,安谧的冬夜只剩下她不甘的喃喃声。
“军爷无返程,墨黑纸红不当真。”
戏唱久了,戏中人就当真了。只待白雾散去后,孤冢下褪去了一身青装。
……
时淮是被吓醒的,梦中的女人最后褪去青装,白色的水衣子被红色的血液浸染,最后用军爷别在腰间的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梦里,他是所谓的军爷,他是戏子唯一的观众,可被一刀毙命时,他没能感到疼痛,却成为了这场梦的观众。一切是那么真实。
他看不清戏子的脸,只觉得熟悉而亲切,他明明那么想靠近,却被“军爷”推开。
在模棱两可的界限里,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倒在血泊中,而他只是个旁观者。
他明明无法共鸣这场梦的感情,没有惊吓,没有疼痛,却依旧出了一身冷汗浸湿了衣裳。
时淮并不太记得这场梦,模模糊糊的片段就是戏子把他杀了,然后在他身边自刎。忘了那缱绻难安的戏词,也忘了自己极尽残忍的逼迫。
最后回到现实,女孩恬静的窝在他怀里,呼吸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皮肤。他无心再回忆梦里的遭遇,心跳不比呼吸一样可以抑制得缓慢。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耳根都染上了莫名的红。饶是再心无杂念,他也是个正常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