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沃尔瑟姆斯托
圣诞日,凌晨2点15分
那个岗哨很专业。像从开罗来的一样专业,像从巴格达来的一样专业。
他从汉普斯特德公园出来后走了很长一段路,极尽复杂之能事:换了四趟公交车,走了两段长路,最后在国王十字地铁站乘维多利亚线到沃尔瑟姆斯托中央地铁站。他现在正走在利桥路上,手机按在耳边,伊莱·拉冯跟在他身后一百码的地方。他拐上诺森伯兰郡路,三十秒后走进了一栋带有露台的小房子,房子的外墙由灰泥卵石涂成。二楼的窗户透着灯光,证明里面还有其他的间谍。
拉冯绕着楼走了一圈,然后返回利桥路。路对面有一个空无一人的公交车候车亭,从那里刚好能看到目标楼房。他疲倦地在凳子上坐下,耳中能够听见乌兹·纳沃特正在把地址读给在军情五处总部的格雷厄姆·西摩。拉冯等纳沃特读完后,小声地对准喉式麦克风说:“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乌兹。”
“不用待很久,装甲部队已经在路上了。”
“告诉他们动静要小一点。”拉冯说,“但是快一点。我要冻死了。&34;
军情五处和苏格兰场的反恐小组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便列出了将诺森伯兰郡路23号作为法定地址的人员名单,一共有四个人。二十分钟之后,他们拿到了那栋房屋在过去两年内所有的已拨电话记录。只要是政府监控名单上面的号码,或者是思想十分极端的地区的号码,都会被自动标记出来,以备进一步审查。那些号码在过去两年内的已拨电话记录也被调了出来。因此,拉冯首次联系之后的一个小时不到,军情五处和苏格兰场已经列出了一张由几千个电话号码和五百个相应的名称组成的表格。
3点刚过,表格的一张副本便放在了军情五处特遣小组的面前,自从伊丽莎白·霍顿失踪以后,这个小组一直在夜以继日地工作。五分钟后,格雷厄姆·西摩亲自将第二张表格副本拿到四楼会议室,会议室里坐着三位非常年轻的女人。一个是美国人,魅力十足,三十岁刚出头,金发齐肩,皮肤雪白;另外两个都是以色列人,一个有着军人血统,性格直爽,极似鲁本斯笔下的女人;一个身材瘦小,黑色的头发,走起路来稍微有一点跛脚。尽管她们三个都是持假护照进入英国的,西摩还是同意让她们进入泰晤士大楼,条件是她们在楼里必须使用真名。那个鲁本斯风格的以色列人是军事情报局“阿曼”的雷莫娜·斯坦恩少校。那个安静的女孩儿是以色列外情报机构一名分析师,叫作狄娜·萨里德。至于那位美国人,她证件上的名字叫艾琳·摩尔,是兰利反恐中心的一名中情局书案人员。
她们感谢他拿来文件,然后自行分配了一下。美国人和“鲁本斯”以色列人处理电话号码,那个有点跛脚的女孩处理人名。她处理人名很厉害一格雷厄姆·西摩能够看出来。他看出来的还有其他的东西:她的目标性很强,深黑色的眼睛里流露着早年丧夫的痛楚。她被恐怖主义伤害过,他想。她生来既是受害者也是幸存者。她的头脑就像是一台电脑主机。格雷厄姆·西摩确信那一大串姓名和电话号码中有极具价值的线索,他也很肯定谁能第一个把它找出来。
他走出会议室,回到行动中心。他到的时候,桌上放了一份从埃塞克斯警察总部切姆斯福德发来的急报。在克劳奇河北岸的霍利韦尔角附近,发现了一艘被遗弃的浅底小船。从舷外发动机的情况来看,那艘船在那晚被使用过。格雷厄姆·西摩抓起电话,打给在肯辛顿以色列指挥所的乌兹·纳沃特。
三十秒后,纳沃特挂断电话,把消息告诉沙姆龙。
“看来你说他们走水路把他带走是对的。”
“你刚才怀疑我吗,乌兹”
“没有,老大。”
“他还活着,”沙姆龙说,“但也活不久了。我们需要突破口,一个名字,一个电话号码,总有点什么。”
“那些女人在找。”
“让我们祈祷她们能找到,乌兹,很快找到。”
———————————————————
加百列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有人在帮他洗澡。有那么一刻,他害怕自己已经被他们杀了,害怕他正在观看的是清洗自己尸身的宗教仪式。然后他进入另一层意识,意识到这只是那些绑匪想要把他收拾干净而已。
他们洗完后把他的手解开,给他穿上一套运动服和一双沙滩拖鞋,然后又给他戴上手铐,没有打他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可能有半个小时左右,伊沙克进来了。他变态似的默默盯着加百列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问问题。
“我的老婆和孩子在哪里”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去了巴基斯坦去了阿富汗去了任何一个叫作什么‘斯坦’的国家”
“嗯,”加百列说,“回到了你的大家庭,回到了杀人犯的避难所。”
“我本来打算去,”伊沙克笑着说,“但是我请求回到这里来对付你,而我的要求被许可了。”
“你真幸运。”
“告诉我,我的老婆和孩子在哪里”
“现在几点了”
“还有五分钟到午夜12点。”伊沙克说,他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然后他又夸张地看了一眼手表:“四分钟,其实。你的时间不多了。回答我的问题。”
“我猜他们此刻在内盖夫。我们在那里有一个监狱,专门关最恶劣的囚犯。那里就像是宇宙的黑洞一样,有去无回。哈尼法和艾哈迈德在那里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你在撒谎。”
“你或许猜对了,伊沙克。”
“我们打电话谈判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是美国人。你说我的家人要被送去埃及接受酷刑。现在你又说他们在以色列。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有什么意思吗”
“不能相信你——这就是我的意思。但是,这一点也不稀奇。毕竟你是犹太人。”
“弑父者现在来教育我骗人有违道德”
“不,艾隆。杀害我父亲的人是你,而我救了他。”
“我知道这会儿我的头有点晕,伊沙克,你需要跟我解释一下这一点。”
“我的父亲以前是‘安拉之剑’的成员,但后来他背叛了,在陌生人的领地里过上了叛教徒的生活。更有甚者,他竟然与你站到了一起,你这个杀害巴勒斯坦人的犹太凶手。我的父亲因为这些行为应该被判入地狱,而我让他像殉道者一样死去。我的父亲现在是‘献身者’,他能够在天堂里获得一席之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加百列知道和他争论下去毫无意义。和他争论下去,就像和一个相信地球是平的、相信美国宇航员是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争辩一样。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是温斯顿·史密斯在爱护部101号房里的时候。自由是奴役。二加二等于无。杀害父亲是一项神圣的职责。
“你在丹麦做得很好。”加百列说,“很专业。你肯定很早就在谋划了吧。我想,杀掉你自己的父亲肯定不是原始计划的一部分,但你即兴发挥得很不错。”
“谢谢。”伊沙克语气诚恳。
“为什么最后你不在那里为什么我没有和他一起被杀死”
伊沙克冷静地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加百列替他做了回答。
“你和斯芬克斯对我有其他的安排,对吧绑架后我的照片出现在伦敦报纸上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另有安排了。”
“你说的斯芬克斯是谁”
加百列忽略他的问题,继续说:“斯芬克斯知道如果绑匪一直不释放伊丽莎白·霍顿的话,她的父亲最终会自己站出来解决问题。他知道罗伯特·霍顿会拿出他仅有的一件东西来交换:钱。他也知道需要有人来交钱。他等着霍顿开出条件,然后他就可以抓住机会进行报复了。”
“但不管怎样,你还是来了。”伊沙克没能掩饰住他声音里的惊讶,“你既然知道你的命运会如此,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你为什么还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交换别人的性命——交换一个美国富翁娇生惯养的女儿的性命”
“她在哪里,伊沙克”
“即使我知道她在哪里,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她在哪里,你一清二楚。她是无辜的,伊沙克。即使在你们扭曲的‘塔克菲尔’的概念之下,你们也无权杀她。”
“她是美国大使的女儿,是美国总统的教女,她支持伊拉克战争。她是合法目标,不论是按照我们的法律还是其他任何人的法律。”
“只有恐怖分子才会把伊丽莎白·霍顿看成合法目标。我们约定好了,三千万美元换伊丽莎白。我希望你遵守我们的约定。&34;
“你现在没资格提要求,艾隆。再者,我们的法律允许我们在必要的时候欺骗异教徒,在需要的时候拿走异教徒的钱。三千万美元可是帮了我们全球事业的一个大忙。谁知道呢或许我们能够买下一件核武器——用那个武器让你们的国家从地图上消失。”
“把钱拿去,买你妈的武器吧。但是放她走。”
伊沙克皱起眉头,像是对这个话题感到厌烦了。“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他说,“哈尼法和艾哈迈德在哪里”
“之前他们被囚禁在哥本哈根。但是在你们提出要我送钱的要求之后,我们便联系了丹麦人,要求他们把你的老婆和孩子给我们作抵押。当然,丹麦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如果之后我没能活着回去--如果伊丽莎白·霍顿没有被释放-那么你的家人也将从地球上消失。”
他显然吃了一惊,但还是故作蔑视地说:“你在撒谎。”
“随便你怎么说,伊沙克。但是相信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再见到他们了。”
“即使你们真的把他们带到了以色列去作抵押物,只要全世界知道他们被你们抓去了,你们就会面临巨大的压力,最后你们还是得把他们放了,你们政府没有办法,只能屈服。”他突然站起来,看了看他的手表,“现在离午夜还有两分钟。处决你之前,我们还需要你做件事情。你乖乖地帮我们做了,死的时候就会少一点痛苦。如果你坚持要反抗的话,那些小伙子自有办法对付你。这次,我不会喊他们停下了。”
他打开门,往外走了一步,然后又折回来,再一次看着加百列:“我突然想起来,你很快也是一个‘献身者’了。如果你死之前改信我们的宗教,那么你一定可以上天堂。我能帮忙,如果你想的话。程序真的很简单。”
伊沙克没等他回答便关上了门,把挂锁锁上。加百列闭上眼睛。二加二等于四,他想,二加二等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