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贝斯沃特(2)
星期六,早上7点15分
加百列突然醒过来,感觉像是睡了一个世纪。他撇过头看了看闹钟,然后看着基娅拉。她缠着毯子睡在旁边,像是一尊从底座上挪下来的希腊雕塑。他悄悄地走下床,一边听收音机上的新闻一边煮咖啡。bbc报道,绑匪目前还没有对霍顿大使开出的赎金做出回应,他失踪的女儿仍生死未卜。新闻里提醒伦敦市民,今天市内的各大购物街、地铁站和火车站,都将采取严密的安保措施。加百列对天气预报很满意:小雨,偶尔转晴。
他喝完第一杯咖啡,然后洗了一个很长的澡。他脸上的伤口让他没办法刮胡子,再者,他喜欢脸上有一点胡子时的样子。他走进卧室的时候,基娅拉翻动身子把他拉回床上,睡眼朦胧地与他最后温存了一次。
8点50分,他们一同从公寓出发,坐上基娅拉的“宝马”摩托车。天气预报中提到的雨还没有开始下,街上也还没有出现预测的平安夜购物狂潮。他们沿着贝斯沃特路飞奔而下,开进诺丁山区,然后沿着肯辛顿教堂路开进老法院路。街上有一小群抗议人士聚集在大使馆外面,他们挥舞着画上了纳粹党标志的以色列旗,大声吼着“犹太人”“纳粹分子”云云。加百列和基娅拉快速走进开着的大门,消失在里面。
队伍的其他人员已经到了,聚集在大使馆最大的一间会议室里,看起来像是一帮刚刚从自然灾害里逃出来的难民。加百列原先的队伍全都到齐了,驻伦敦和其他几个欧洲国家的工作站的全体工作人员也都来了。乌兹·纳沃特昨晚连夜从扫罗王大道赶了过来,并且带来了六名外勤特工。加百列突然意识到,这将是组织在欧洲领土上开展的规模最大、最重要的一次行动——而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这场行动将以何种方式开场。
他挨着沙姆龙在会议桌旁坐下来,沙姆龙穿着卡其布的裤子和他的防弹皮衣。两人相视许久,然后沙姆龙慢慢地站起来,宣布会议开始。
“今晚10点,加百列将要走进地狱。”他说,“我们的工作是保证他能够活着从另一端走出来。我要点子,任何点子,不论听上去有多愚蠢,都提出来。”
沙姆龙坐下来,让大家开始讨论。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叽叽呱呱地说起来。加百列仰头大笑。回家的感觉真好。
他们工作了一早上,中途吃完工作餐后又接着忙了一下午。5点30分,加百列拖着基娅拉走进一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给了她临别前的最后一吻。因为想要避开与沙姆龙道别的尴尬场面,他一个人溜出大使馆,从肯辛顿区的街道往梅菲尔区走去。穿过海德公园的时候,他在袭击那天早上撞见美国外交安全局特工克里斯·佩蒂尸体的地方短暂逗留了一会儿。几码之外的地方,有一堆已经枯萎了的悼念鲜花,旁边还放了一块粗糙的硬纸片,向牺牲了的美国人表示敬意。因为恐怖分子的参与已经为他们在伦敦的支持者所知,所以在死于加百列之手的萨米尔·马斯瑞的葬身地,也有一些悼念物品,献给“海德公园的殉道者”。这就是来势凶猛的文化冲突啊,加百列想,在伦敦一个公园里几平方码的地方上演了。
他穿过公园东面的露天草坪,走进上溪街。艾德里安·卡特站在海军陆战队的士兵旁边,在北门口神色紧张地对着烟斗一口一口地抽烟。他向加百列打了个招呼,尽管微微有点惊讶,他还是挽过加百列的手臂,把他领了进去。
两大袋钱放在霍顿大使的顶层办公室里,四周围了一小队外交安全局的特工。加百列扫视了他们一圈,然后看着卡特。
“没放追踪器,对吧,卡特&34;
“没放追踪器,加百列。”
&34;你们帮我准备了什么车”
“沃克斯豪尔的威达,深灰色,不会太张扬。”
“现在停在哪里”
“上溪街。”
“钱袋能装进后车厢吗”
“我们试过了,能装进去。”
“那现在把钱装进去。”
卡特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你的情况,加百列,但是我从不会把我的钱包放在车里,更不要说三千万现金了。&34;
“这个时候大使馆周围有一百名伦敦警察厅的警官。”加百列说,“没人会去撬那辆车。”
卡特朝外交安全局的特工点了点头,不一会儿,袋子就被搬走了。
“你也出去吧,艾德里安。我想和大使单独说几句话。”
卡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对,但后来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我在下面的行动中心。”他说,“别迟到了,加百列。没有你,戏没办法开演。”
加百列与大使到底说了些什么至今仍是个谜,这次事件的任何一项记录中都没有相关记载——不论是公布了的还是秘密的记录。他们的谈话很简短,不到一分钟,守卫在大使办公室门口的外交安全局特工事后描述,加百列走到门口往行动中心去的时候,两眼好像有点湿润。这一次绑匪没有让他等,约翰·奥唐纳的工作站墙上的钟显示20:00:14时,电话打了进来。加百列立刻接起电话,尽管他记得自己接电话的时候心里想着,如果以后再也不需要接电话了得有多开心。他语气平静,稍微有点暧昧地与对方打招呼,而听指令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在记录一场小事故的详细情节的交警一样。他没有提问题,脸上没有表情,但能看出他内心极端的愤怒。20:00:57,只听见他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会过去。”然后他站起来穿上外套。这次他向楼梯走去的时候,卡特没有拦他。
他来到底楼的中庭,戴上微型耳机和喉式麦克风,然后走到北门口,朝海军陆战队的士兵点了点头,走出大使馆。卡特的沃克斯豪尔轿车明目张胆地停在北奥得利街街角,那是一个明显违章的停车点。车钥匙在加百列的大衣口袋里,口袋里还放着一个五便士硬币大小的 gps追踪器。他打开后车厢,快速地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钱袋,然后把追踪器粘在靠驾驶座这一边的后车灯附近。然后他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片刻之后,他便转上了牛津街,看着大街上那些抢在最后一刻购物的汹涌人潮,不由得惊叹起来。卡特派出的岗哨只跟到奥尔巴尼街,他们拍到他往左拐,朝北边去了。那是他们与他的最后一次接触。在美国人和英国人的认识里,加百列现在已经从雷达上消失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在肯辛顿区南端,有一群好心的基督教徒选择在那晚秉烛守夜,为圣地祈福,希望和平降临圣地。其实在整场事件中,出现了许多奇特的巧合,而此时,正好也有这么一个巧合。肯辛顿区南端的以色列使馆大楼里,阿里·沙姆龙和乌兹·纳沃特也在开展着他们自己的守夜行动。他们的心思不在和平、不在节日,甚至也不在家园上。他们围在临时作战室的一张烟雾缭绕的桌子旁边调遣人马,他们看见一个闪烁的绿灯贴着摄政王公园东边的马路朝汉普斯特德区一路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