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罪有应得
她顶着法阵向莱伊文的身后走去，目光直视着前方。
他匍匐在地上，额头和嘴巴都渗出汨汨鲜血。鲜血将他一半脸庞染红，仿佛浴血而生的恶魔一般。
莱伊文愣了一下。
在黑暗的阶梯中走了好一会儿，莱伊文感觉自己已经深入地下了，推开一座大木门之后，他发现狭窄的通道连接着一间宽敞的地下室——这地下室又高又宽，面积很大，周围用矮墙分隔出了许多小房间。而地下室的中心则是一个圆形的平台，有点像一个竞技场。
米拉……就是她告诉西奥多那一切的么？为什么之前她有机会不告发他，却要等他许下承诺之后，忽然去告密呢？
莱伊文呆住了。
“若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来白色卷轴……”莱伊文低语着。
原来，他不仅害得米拉无家可归，也让伊拉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等了几秒之后，石像发出了很响的摩擦声。石像的底座开始向后移动，而在它下方被遮住的方形的阶梯入口逐渐呈现出来。
“你……想过，你剑下的人，也像你一样，有记忆，有牵挂，有责任么？”
“坐着别动。”西奥多沉喝一声，用那柄可怕的龙木法杖指着莱伊文的眉心。
※※※
莱伊文忽然苦笑了一下：“早就不应该考虑来法师王国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西奥多不杀了我，但是如果你想解恨的话……”
西奥多看准时机，单手向前挥出一记迅速的半圆弧，雷电魔力迸射而出。莱伊文纵然使出了最大的本事，也没能躲过这迅猛的一击。他的后背被击中，像棒球被棒球棍击中一样直直飞了出去。一声巨响，只听一声惨哼，莱伊文撞到了坚硬的树墙上，然后摔倒在地。
“感觉很难受？”
“那，小米拉，”莱伊文活动了一下脖子，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十分讨厌我，如果你不想理我可以不理我，但是我呢，依旧遵守我说过的话。”
莱伊文低着头笑了笑，然后说：“那可幸运了。你呢，米拉，最近睡得好吗？”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伊拉拄着法杖，站在白色教课楼侧边的小门门口。她望着大雨的天空，被风暴席卷的大雨将世界刷成灰蒙蒙的一片。她呆呆地望着天，忽然，轻轻吐了口气。
“我现在要杀死你，恶魔，你居然还不把我当敌人？呵？你是看不起我？”
“喵！”列蒂西娅瞪着莱伊文，大叫一声。
她吸了一口气。
莱伊文愣了一下。和元素师打架？
“谢谢你来接我。”伊拉微笑着，抚了抚它毛茸茸的脑袋。
莱伊文向着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我不是有意夺走你的老师的……我是……我是个恶魔，但是我……我没有……”
“这是什么？”莱伊文觉得不对劲。他凝视着西奥多，等待着他的解释。
“伊拉……”
“哦，那你失算了。”莱伊文说。
西奥多的意思是，并不是米拉自己愿意说的，而是西奥多逼她说的。
“战斗……杖术？”莱伊文捂着脑袋，挣扎着向后缩去。这种猛烈的法杖攻击，绝对不属于炼金术的范畴。
“伊拉曾经主修那个……可是，她说她的老师病了……”
“我要走了。”
奥本赫尔炼金学院长，西奥多·莱特。
※※※
雕像两旁的墙壁上悬挂着蓝水晶魔力灯，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摩尔丁的容貌也在这不强的光芒之下若隐若现。西奥多在摩尔丁雕像面前停住了脚步。
“伊拉。”西奥多转过头来，瞪着他，纠正道。
我摸不清自己的思路了，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难道要把认识的人都数一遍？不，不是那种感觉，我一点也不会怀念小丑哈迪、绯红女王或是精灵赫斯特，甚至也不会想太多关于公主维拉或者其他精灵小孩的事……但是，就好像之前的记忆只是记录于苍白的纸张上的故事，而我，直到最近，才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感受到自己活着，尤其是西奥多用法杖抵着我的时候。
然后，他放轻声音，说：“如果谁欺负你了，就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莱伊文揉了揉眼睛，瞳孔聚焦好一阵，才看清楚面前那双眼睛的主人。米拉坐在高脚椅上，静静地望着他。
“她现在知道了。”西奥多沉声说，“我告诉了她。”
她没有回头，仅仅是停住了脚步。
“给你看一些东西。”西奥多说着，走进阶梯通道。这通向地下的通道很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所以莱伊文跟在西奥多的后面。他不知道西奥多打算搞什么名堂，但是这似乎比教训和惩罚更有趣。
“那么，我是应该攫取所有能从你这里获得的真相，还是……直接消灭你呢？”
“我灌了她一些药。”西奥多说。
西奥多似乎忍无可忍了。他抬起法杖，莱伊文猛吸了一口气。但是，西奥多的法杖再度落下，击中莱伊文的后脑。
莱伊文退了两步，忽然察觉到后辈已经触碰到边界的树墙了。他侧过身，用力击打树墙，但是树墙纹丝不动。
可是莱伊文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是错觉。他连滚带爬地躲避着西奥多既猛烈又连续不断的攻击。他的法杖变成了一根无坚不摧的钢铁长棍，伴随着猛烈而精确的元素攻击，如果是普通的铁器格挡，怕是都要被那灼|热的力量熔化。
“日安，米拉。”莱伊文答道。奇怪的是，他下意识地在说话的时候挽起微微笑意，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伊拉打断了他。她的声音比雨声更轻，在嘈杂的雨声中，几乎快要被淹没了。
莱伊文好奇地四下张望。炼金试验台、装着各种奇怪炼金材料的玻璃瓶、堆满羊皮卷轴和书籍的桌子，还有陈列着不同法杖的挂架。
“要上课么？”莱伊文问。
“这里是你的私人领域？”
“喵——”
“他们说已经将你安顿好了，但我还不知道任何细节。”莱伊文说。
谁都想不到，六角高塔的地下，竟然有这么宽敞的一间地下室。
莱伊文一脸惊愕地看着西奥多。西奥多面色平静，稳稳地握着法杖。
“朱利安就算不是我的老师，也总会是一些人的老师！”
“我真的很奇怪，恶魔，”西奥多沉声说道，“我是一个炼金师，但是我昨晚已经杀死你了——若不是用我自己的秘制方剂将你从死神手中拽了回来，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些……不是本来就是米拉告诉你的么？”
“我不会笨到用炼金毒药来对付你，恶魔莱伊文，卡尔托大屠杀的罪魁祸首。”西奥多冷笑道。
“我……”
“西奥多……”
“……谁？米拉？”莱伊文更加惊讶了。
宁愿，那是雨水。
西奥多拄着法杖，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
一个白色的影子出现在大雨中。等到白影接近，伊拉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
“列蒂西娅。”
她向他轻轻点头行礼，就像往常一样。
“我可不是你妈妈，”莱伊文耸耸肩，说，“我的行事方式也不一样，不过，我保证这种方式能让你不那么受委屈……呃，这样说着有点绕。不要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否则欺负你的人会更嚣张。”
那一夜他杀了许多人，曾经都是陌生面孔，在他眼中就像动物一样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生命……
“为什么！”莱伊文忽然抬起头来，大吼一声，就像呵斥着西奥多，叫他立刻杀死自己一般。
莱伊文恍惚地抬起头，一个黑帽子老人出现在门口。
“我不会使用恶魔力量的，不会……”
米拉抿着嘴，没有回答。
那一圈树墙将圆形平台围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宽敞的地下室顿时变得狭窄。
“我需要面对着摩尔丁忏悔么？”莱伊文用尼塔拉人的口气说。
“而你也是个有基础的元素法师，不是么？”莱伊文问。
“显露你的模样！天神不会庇护法师族，所以这千百年来，我们都用自己的力量对抗恶魔！”
看着米拉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莱伊文的头又开始剧痛。他真的觉得自己差点被西奥多用法杖敲死了。
“有人求我救你。”西奥多摇摇头，说。
“我在找你……”他说。
“我和米拉谈过了。”西奥多说，“在我送米拉去战争幼儿园之后，和她谈了谈，关于你。”
莱伊文瞪大了眼睛。
莱伊文顿时丢了一半的魂。西奥多·莱特，炼金学院学院长，这个老头，难道知道了他的身份？莫非是……米拉？米拉将她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了炼金学院长么？
说实在的，我是真的害怕了。看来我以前遇到的人和事都太小儿科。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西奥多会杀死我。当然了，他的话语已经能让我确信，他知道了关于我的一切。我还是太小看他了，将我这么一个来历奇怪的异族纳入学院，怎么可能不加以防范或者调查我的过去呢？
对话就这样被截断了，莱伊文低着头，任凭雨水袭击，风暴呼啸，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伊拉似乎在等他说话，所以站在原地，看着他。但是，他半天没有丢出一个字，伊拉便开口了：“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先离开了。”
“这就是我本来的力量……”莱伊文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可是我想不明白，知道么？”西奥多忽然伸手过来，一把扯住莱伊文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表情凶狠地说，“伊拉替你求情，米拉也替你求情！”
白猫跳入她的怀中，撒娇般地喵喵叫了两声，然后眯着眼睛，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肉掌。
“喵——”
他感觉眼眶涌出了热热的水珠。
“不……你不明白……我是不是附身人类的恶魔，而是被恶魔附身的人类，我……”
“而且你还偷听我们的对话。”莱伊文皱着眉头说。
“怎么，恶魔？”西奥多缓步逼过来，语气依旧冰冷缓慢，“为什么不显现你本来的面目，为什么不爆发你本来的力量？”
“你见过猪睡觉么？”莱伊文问。
西奥多将法杖伸过来，抵着莱伊文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你不使用曾经用来屠戮卡尔托同族的恶魔力量？！”
西奥多咬着牙，牙缝中喷出一口气。他移开法杖，走过来，坐到床边刚才米拉坐的那个高脚椅上。
“她正好有事找我，因为在我可能在的地方，她都没有找到我，所以她溜进了我的地下室，恰巧碰到我打算终结你的命。”
是因为我么……
西奥多没有回答。他用法杖在雕像底座的碑文四角上各点了一下。
西奥多双眼冰冷深邃，如同极夜的星空，双手一前一后握住长长的龙木法杖。强大的魔力在他周身掀起隐隐的旋风，将地面的尘埃吹得四处飞扬。
伊拉点点头，将它抱起来。然后，她踏入那个法阵。圆形法阵发出明亮的闪光，然后在她头顶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魔力薄膜。她一只手拄着法杖，另一只手抱着猫，踏入大雨之中。雨水落到她的头顶，蓝色的魔力薄膜就像雨伞一样，将那些雨水都挡开了。
“不，我没有。”他答道。
“那么快点吧……”莱伊文沉声道。
莱伊文全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前，不停地向脸颊渗出水滴。他跑到伊拉面前，喘息阵阵。
“日安，莱伊文。”伊拉说。
莱伊文一边看，一边踏进那圆形的平台。
西奥多走到六角高塔前面，走进大门。虽然夜晚六角高塔里没有什么人，但是依旧有守卫守护着。
伊拉停住了脚步。
——莱伊文的日记
“好啦。”
他真的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他话音未落，大地忽然开始微微颤抖。莱伊文还没反应过来，圆形平台的周围就忽然生出了粗壮的棕色树枝，扭曲在一起，连接成一圈严严实实的树墙。
米拉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
米拉抿着嘴唇，有些不舍地看着他，然后说：“你以后不和元素师打架了，好不好？”
“给我个机会和米拉道别，是么？好家伙，何必这么麻烦。”莱伊文看着他，忽然发出一串冷笑。
“她不知道一年前我做了什么……”
“我希望你只是一个简单的打铁匠，一个简单的精灵的朋友……我希望我不曾因为一个我的仇人而担心，我……我希望，你不曾随我来到白色卷轴。”
猫咪睁开眼睛，跳出伊拉的怀抱。然后，它稳稳地走着猫步，在地上踩了一个圆圈出来。圆形的法阵发出微光，猫咪睁大眼睛望着伊拉，轻轻叫了一声。
西奥多一脚踢过来，莱伊文大叫一声，又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不会用那个力量的……除非是真正的敌人，我不会……”莱伊文的声音因为窒息，都快哑了，但是他越是挣扎，西奥多的法杖抵得越紧。
莱伊庆幸自己的眼睛被雨水打湿，视野很是模糊，他不想看到伊拉的表情。
不……我想到的不只有她。为什么，我活了二十年了，现在却如同新生的婴儿一般，对好多东西开始好奇，开始留恋……够笨但也够真诚的伊拉，不务正业的炼金厨师埃利斯……
“我是个炼金师，”西奥多冷冷地答道，“我有能让她轻易开口说真话的方法。”
米拉摇了摇头。
等她走出好一段距离的时候，莱伊文忽然大声说道：“我不是有意的！”
伊拉抚了抚列蒂西娅的头。猫咪窝在伊拉怀中，用一种诡异的眼光看着莱伊文。
猫咪叫了一声，在她的手上蹭了蹭。
莱伊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强烈的光线让他感觉头脑发晕。头部的阵阵疼痛立刻让他变得清醒但又眩晕，他知道他记得的一切都不是做梦。
莱伊文深吸了一口气，头脑又陷入一片混乱。
“我说了，这就是我本来的模样！”莱伊文咳了两声，扯着嗓子吼道。
莱伊文皱紧眉头，看着那尊古老的石头雕像。
“不，她什么也不愿意说。”西奥多说。
六大首席导师……肯特，卡玛尔……对，的确有个叫朱利安的。莱伊文只记得，他用剑杀死了朱利安，然后将朱利安的名字划掉了，而已。
“这是我真正的工作室。”西奥多走到圆形平台中央，向四周看了看，“我在这里进行炼金实验，测试魔道人偶，年轻的时候，我甚至一个月不到地面上去。”
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看到他而出现什么改变，就像根本没看到任何人一样。
“不是病了，是死了！”西奥多忽然大喝一声，又竖起一杖，附带着陨石一般的火焰冲击，向下猛劈过来。莱伊文快速翻身，闪过这一击，地面被法杖打出了一个巨大的凹槽，整个大地为之一颤。
“那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想我……成为你这样的杀人犯么？”伊拉断断续续地说，“你觉得任何事情用‘杀’就能解决么？”
“伊拉……”莱伊文一边喘气，一边叫着她的名字。
“什么？”
他眼前是一双大眼睛，如同水晶般晶莹澄澈。那莹润的眼膜倒映着他自己的面容，头发凌乱，面容青肿。
米拉绽出了轻松的笑容，莱伊文从她的双眼，看到了本来属于小孩子的纯真。
他并没有迎战的打算，那个时候他只想逃跑。他恍惚的意识中仿佛记得自己还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不如之前那般潇洒，但是自我保护的念头，从来还没有这么强大过。
闲聊好一阵之后，米拉跳下了高脚椅。
“她的老师不是病了，而是死了。作为留守卡尔托的六大首席导师之一的朱利安，魔道人偶与战斗杖术大师。我想你记得这个名字吧。”
“好恶心……”米拉捂着嘴说，“你才不是猪呢，你没有打鼾啊！”
“但我现在不打算杀死你。”西奥多说。
“啊？”米拉一脸惊讶。
“嗯。”米拉点点头，“你呢？”
莱伊文抬起头，望着她。
“猪睡觉的时候发出很大很大的鼾声，如果有苍蝇不小心飞到它的鼻子附近，会被一下子吸进去……”
莱伊文猛地退了一步。
“如果你动杀米拉的念头，我可以及时阻止你。”西奥多侧过头去，看着窗外。窗外阳光明媚，又是一个夏初明亮的中午。
“不，是我的私人秘密。”西奥多缓缓地说道，“我有很多没有告诉过你的秘密，和你一样。”
米拉咧着嘴，笑了笑。
就连地面上的法师守卫也感受到了来自地下的颤动。他们警觉地巡视了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于是，守卫们只能当自己错觉了。
“朱利安是伊拉的启蒙老师，也是我的好友。在伊拉八岁的时候，朱利安送给了伊拉一柄樱桃木法杖，并且开始教授她战斗杖术。他就像父亲一样将伊拉抚养长大，也是不到两年前，才被临时派遣到卡尔托城去。如果不是你，再过两个月，他就能回到白色卷轴与伊拉重逢了。”
“看来她也知道你是恶魔，是么？”西奥多说，“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地下密室的人，至少是唯一一个目前尚在人世的。”
莱伊文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睡得和猪一样，吵不醒的。”
伊拉停住了脚步。她放眼望去，灰蒙蒙的视野之中，一个人影正向她跑过来。
莱伊文脑袋一歪，偏不听他的。
“你可以为你的好友们复仇，为你的族人复仇。”莱伊文低声说。
莱伊文深深吐了口气。
列蒂西娅的叫声打断了莱伊文本来不坚定的话语。他低着头，捏着拳头，雨水打在身上，有些凉意，也有些发痒。
米拉挠了挠头，垂着眉说：“我没什么基础……我什么也做不好……”
“我也喂了你一些药剂。”西奥多继续说道，“一些能让你随时死掉的药剂。毒素深入你的骨髓，只要用特定的办法，可以让你立刻毒发身亡——只要你还在白色卷轴之内，无论你离我多远，我想让你死，就让你死，无论你是恶魔还是天使。”
“天哪，这是学院长的专属权力么？”
莱伊文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没想到西奥多会这么快知道他的秘密。而且，这个炼金学院长，看来并非徒有虚名，他的魔力波动充斥着整个圆形平台，莱伊文想感知不到都难。
“你不过是一个附身人类的恶魔，何况，我和人类，并没有交情。”
“然后再喷出来！”
他还没念完西奥多的名字，西奥多的身影就幻化成一道流星飞驰而来，以法师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冲刺到他身侧，法杖猛然一挥，带着强大的魔力冲击，打中莱伊文的侧脑。莱伊文被这突袭掀飞出去，脑部的剧痛让他的意识陡然模糊。他摔倒在地，翻了两滚，大声地呻|吟着。
伊拉的启蒙老师……樱桃木法杖……
怪不得，伊拉就算命都不要了，也要去吸血鬼的巢穴找回她丢失的樱桃木法杖……
“哈？……你……救了我？”莱伊文瞪大眼睛。
“我只是来提醒你。”西奥多忽然用法杖将他狠狠抵住，自己站起身来，“你的命在我手里，并且，暂时还有用。”
“嗯？”
“而你胆怯了。”西奥多背过身去。
他呆在原地，淋着大雨。雷声隆隆，在古老的学院上空盘旋，明亮的闪电给予世界瞬间的光明，却将莱伊文分成黑白两面。
西奥多领着莱伊文走过底座大厅的走廊，来到角落的一座摩尔丁雕像前面。
米拉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妈妈说过，被别人欺负了，是自己太弱，不能……”
“嗯……在这里，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莱伊文。”西奥多吐了口气，语气依旧平缓，“即便你是恶魔。”
“你睡得好吗？”米拉忽然问，“是不是我太吵了，把你弄醒了。”
“为什么……她应该能理解你的行为……”莱伊文双眼无神地低着头，喃语道。
而后，她跟莱伊文聊了一些更平常的话题。她说，她现在属于“战争幼儿园”的编制。这个幼儿园里的孩子都会接受更高质量的教育，作为后续教育的种子学生。米拉很怀疑自己的实力，不过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去努力了，因为这个环境给了她一个目标。
西奥多的吼声在莱伊文听来如同雷鸣般响亮，如同黑夜般恐怖。虽然他自己才是恶魔，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感觉，他倒在一个恶魔的脚下。
不知道为什么，莱伊文忽然感到心中一阵绝望和失落。他没有跟伊拉提及复仇者这个词，也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过去。她知道的，只有他曾经以恶魔的身形将她从吸血鬼的獠牙下拯救出来。他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邪恶一面，所以她才会为他保密，不再过问他的恶魔身份。
“什么？你……”
西奥多一身黑袍，在夜色之下就像死神一样神秘。他一言不发地在前面领路，脚步挪得很快，莱伊文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西奥多叫他的理由，应该就是他打绮莉的事情了。会有更多的教训或是处罚么？
西奥多抱着法杖，点点头。
莱伊文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过去的事，米拉也一样。他们俩就像朋友一样轻松地闲聊。他们现在在莱伊文自己的房间里，莱伊文则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很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死，但是现在，他没什么压力感。
“嗯……他们把我接到了学院里的一个幼儿园，说是学院预备班，在那里学一些基础，就可以直接升为见习魔法师。”
这番猛击让莱伊文双眼一黑。而后，就算他想爆发恶魔力量也太迟了。
“我也是，”莱伊文微笑着望着她，说，“不过不影响啊，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又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摩尔丁。”
不过，他还是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只是，那一刻，我想到了米拉。如果说我在死亡面前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那个小姑娘。我没办法丢下她一个人，因为我夺去了她的一切。我不想让她经历我曾经经历的命运，失去所有依靠，孤苦伶仃地被冷漠和仇恨埋葬，甚至，从绝望的坟墓中苏醒，以仇恨之名，成为一个永不停息的复仇者。
“日安。”
伊拉？！
“不过她似乎知道得并不全面。”
“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你对我好得过分了……我欠你很多，如果我知道……”
“我轻度残废，应该可以休息一天。”莱伊文说。
“可是，她知道一切之后，还是求我放过你。”西奥多说，“即使她知道了，杀死她最敬爱的魔道导师的是你。”
似乎，那一切并没有将她完全摧毁。这个被命运遗弃的女孩重新找回了希望。
“嗯。”伊拉应了一声。
“都是我的错！”伊拉忽然大叫了一声，然后她抱着猫咪，踩着地面的积水跑开了。雨声中，莱伊文听到了她哽咽的声音。
西奥多离开了，重重地关上了门，莱伊文愣住，久久回不过神来。
伊拉转过身来，她睁大红红眼眶的双眼望着他，泪水在脸颊上不停地淌。
莱伊文望着她的背景，胸口感觉要裂开了一般。他想追上去解释说，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他的双腿没有听他的使唤。
米拉点了点头：“夜晚很安静，天气也暖起来了。”
“你的眼睛诉说着你的灵魂。”
可是，卡尔托的血，是永远洗不清了。就算伊拉再笨，再宽容，也应该知道是该宽容还是该仇恨了吧。
走着走着，喵咪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叫。它抬起头，看着前面。
“什么？”莱伊文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