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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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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题毫无征兆地转到自己身上,杨天宙怔了怔,实话实说:“结过婚,但是我妻子已经病逝好多年了。”

    “抱歉,不过还是要冒昧一问,你妻子患的是什么病?”罗述平静地说。

    “抑郁症。”杨天宙神态终于显出几分中年人的沧桑,“她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流了产,受到太大刺激,患上抑郁症,趁我不在家时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

    罗述默默点头:“抱歉。”

    杨天宙迅速抹去刚才落寞的神情,重新恢复一张标准的会客脸。

    “你跟赵乌卓这么多年,对他的为人了解得怎么样?”罗述继续问,“你如何评价他这个人?”

    杨天宙沉默了一会儿,为难地笑笑:“我们做私人助理的,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保护老板的隐私,这……不太好评价。”

    罗述直截了当:“那就是不怎么样。”

    杨天宙:“……”

    “近期乌卓娱乐和其他公司有没有比较大的利益冲突?”

    问题的焦点终于转到了乌卓娱乐上,杨天宙如鱼得水一般,迅速回答:“不知道您对于比较大是怎么定义的,如果说是涉及的资产金额比较大的话,近期我司在与麦芒竞争一部老电影的翻拍版权,因为这部电影的知名度很高,相应的版权费也不会低,麦芒那边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抢到电影版权,所以一直在加价,我们如果要拍下来,成本是相当高的。”

    “那你们对这个项目的想法怎么样?非拍不可?”

    “目前还不太清楚,这个项目还没出结果,要不要继续竞拍下去,还得看小赵总的想法。”

    罗述盯着虚空某处,若有所思。

    “行业内有没有人对赵乌卓有比较大的负面情绪?包括明星艺人、其他从业人员,或者娱乐公司的人。”

    “这我不太清楚。”杨天宙说,“毕竟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扯上关系,就算有负面情绪也都会藏起来吧。”

    -

    见完赵绪和杨天宙,两个人又去了一趟赵乌卓的私宅,一栋装潢豪奢的别墅,纵使它的主人不在了,里面依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给罗述和晏筝开门的是一个腰间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自称是这家的保姆,然后顾自跑上楼去叫这栋房子的女主人。他们在楼下等着,房子内部的装修十分精致,墙面干干净净,挂着几幅色彩鲜艳的写意画,不知是不是真迹,角落里还摆着一架钢琴,琴谱打开放在琴上,给这个房子的优雅程度拉高了一个层次。

    不大会儿,楼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罗述扭头看去,一个女人正慢步走下来,姿态端庄,身材纤长,穿一件简约修身的家居服,面容姣好,扎着低丸子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看上去也就二三十岁。

    “是屈新月屈女士吗?”罗述开口问道。

    女人点点头:“我是。”

    她拿出证件:“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察,负责调查赵乌卓的案子,来找你询问些事。”

    屈新月远远地看着他们:“我对他不了解,他公司怎么样、工作内容是什么、有没有得罪过谁,这些我都不知道。”

    罗述感受到她的戒备,没有急着靠近。

    “没关系,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就行了。”

    踟蹰片刻,屈新月请他们到沙发上去坐,但打量他们的眼神里仍满含戒心。

    “你们要问什么?”

    “你,”罗述想用“跟”这个字,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换了个问法,“和赵乌卓在一起多久了?”

    “三年多。”屈新月回答。

    “可以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吗?”

    “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没钱没工作,走投无路,正好碰到他,就跟着他了。”屈新月语调淡淡的,“其实你不用纠结那些词,也不必美化得好像我和他在谈恋爱,那样只会显得很恶心。”

    罗述顺势问道:“你很讨厌他?”

    屈新月看了她一眼,从那双漂亮得像夜晚湖水的眼睛里,罗述察觉出一股浓烈的厌恶。

    “是,很恶心。”她说,“我真的很感激杀了他的那个人。”

    即使她清楚这么说会让警方怀疑自己,但她仍然要说,完全无法伪装出不恨他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这句话反而让罗述觉得凶手不太可能是她。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罗述问。

    屈新月站起来,伸手去解家居服的衣扣。两人都愣住了,晏筝反应过来自觉移开了眼。

    屈新月背过身去,将上衣脱到肘弯,修长白皙的后颈连接着同样白皙的背脊,背上的皮肤紧致光滑,一对蝴蝶骨微微凸出,连罗述都想夸一声美。

    但是在那如雪一般白嫩的肌肤上,无数道红痕纵横交错,颜色深深浅浅,从肩向腰逐渐密集。

    是鞭痕。

    罗述辨认出致伤的道具,屈新月便将衣服重新穿了回去,波澜不惊地坐在沙发上,一个一个扣子系好。

    “这是……”罗述半晌说不出话。

    “是赵乌卓打的。”屈新月开口,声音仿佛冬天窗户上的霜花。

    晏筝没有看到她背上的伤,但是从罗述的表情里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赵乌卓有施虐倾向,一直都有,从我跟他睡过第一次开始,我的身上就再也没有一块好的地方。跟他待在一起的每个晚上,我都要像条狗一样跪在他脚下,说一些极其恶心的话,听从他那些令人反胃的命令。我的背上、腰上、腿上,那些鞭痕,都是他所谓的奖励和惩罚。

    “我知道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但我不是。我从来没从那些鞭打和凌虐中感受到快感,我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

    她指向楼上:“你们现在去他的房间里,就能看到挂在那里的各种不堪入眼的工具。”

    罗述和晏筝都没有动,他们知道已经没必要去看了。

    屈新月面色苍白,努力平稳自己颤抖的呼吸,端起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罗述的语气忍不住放轻了。

    “我不清楚。”屈新月摇头,“我不知道他对别的情人是不是也这样,也不知道他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会不会交流这些事。”

    罗述抿唇看她,仿佛看得见那如新月般美丽纯净的外壳下,支离破碎的一腔灵魂。

    “如果赵乌卓这次没有死,你打算怎么办?”

    屈新月闭了闭眼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他愿意放我走。”

    她如轻声吟唱般长叹一口气:“警官,你是不是想问,如果他这次没有死,我会不会对他下杀手?”

    罗述没回答,算作默认。

    “说实话,我不知道。”屈新月说,“我一直都希望他死,但我还没有勇气和能力,能够在杀人后保全自己。只要我熬下去,熬到年老色衰,总有一天赵乌卓会放过我,那以后的日子我都是自由的,我不能把自己的余生全折在这个禽兽身上。”

    罗述静默地凝望着她,有个问题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赵乌卓的助理,杨天宙,你有印象吗?”晏筝温声道。

    屈新月看向他:“有印象。”

    “你们接触得多么?”

    “不算很多。”

    “他知不知道赵乌卓对你……做的那些事?”

    屈新月视线失焦,眼神慢慢变得涣散,看上去像在走神。

    “说不准呢,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罗述内心里挣扎了很久,最后一咬牙,狠心问出口:“屈小姐,你怀过孕吗?”

    屈新月好像怔忪了几秒,昏昏默默地把目光转移到罗述身上,薄唇微动,没出声。

    罗述看进她眼里,安静地等着她回答。

    “怀过。”她说,“流掉了。”

    罗述张了张嘴,想问“是谁的”,但是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把握,如果就是赵乌卓的,那就相当于在她的身上又刺了一刀。

    “赵乌卓的。”她问出的语气暧昧不明,像是陈述,又像是疑问。

    屈新月紧闭双唇,轻轻“嗯”了一声。

    罗述郑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晏筝也站起来,和她一起走到门口。

    出于骨子里的礼貌,屈新月还是将他们送到门口。

    临走时,罗述突然回过头,看着站在豪宅里的年轻女人,低声留下一句话。

    “恭喜你重获自由。”

    -

    这一天过得很快,离开赵家住宅,回到市局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浸泡在暮光里流连。

    韩曦然看见罗述和晏筝回来,笑着迎上去:“罗队,你们查到什么没?”

    罗述脑子里还是屈新月说话时的神情和腔调,一时难以撑起笑脸,只僵硬地扯扯嘴角,把手里的笔录和录音设备交给她。

    韩曦然一手接过来,又去看晏筝:“晏副,你们这是……”

    晏筝也笑得略显无力:“查到了一些不知道是否有用,但令人不太开心的线索。”

    韩曦然一脸迷茫,捧着笔录大致翻了翻,面上表情逐渐僵住,然后裂开。

    “我去,商业联姻、婚外情、漠不关心的儿子、助理和情人……这这这buff叠满了啊,妥妥午夜档狗血伦理剧嘛!”

    罗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神。

    赵乌卓身边的三个人各说各话,真真假假很难说得清。赵绪对他的父亲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感情?杨天宙和屈新月之间到底有没有隐藏什么?还有屈新月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的不屑隐瞒,还是以身犯险打消他们的疑虑?问题太多了。

    这时邹朝飞推门进了办公室,表情难得的严肃起来。

    “罗队,我们找到了昨晚接送赵乌卓的司机,在车里搜到了一个注射器,枕头上检测出了赵乌卓的dna。”

    罗队沉下声音:“具体什么情况?”

    邹朝飞拿出几张照片递过去:“针筒是在后排座位下面的角落里发现的。昨晚接送赵乌卓的那个司机叫李岷,是在他手下当了很多年的司机,昨晚九点多把赵乌卓送到以后,他就把车开回了赵乌卓住宅的车库,后面去吃了个饭,十一点左右赵乌卓给他发消息让他来接人,他就直接开车去了空阙楼,一直在外面等着,等了很久都没见赵乌卓出来,中间还打了两通电话都没人接。李岷说,他没敢乱跑,就在车里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得知赵乌卓的死讯,就把车开回车库,自己回家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车里有这个针筒。”

    照片上是那个注射器被发现的位置,以及注射器的细节,罗述一张张看过去,听邹朝飞讲完,抬头问:“行车记录仪呢?”

    邹朝飞抿着嘴摇头,眉头紧锁:“没开。”

    “检查过车窗吗?”罗述又问。

    “窗户是关着的,但是……”邹朝飞满脸愁色,“车门没锁。”

    “所以凶手作案之后没有立刻远离现场,反而还跑过去把凶器扔到了赵乌卓的车里?”韩曦然听完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发表总结,“怎么想的啊?一个针筒又不大,也不难处理,随便藏哪里也比扔死者车里强啊?”

    “还有,司机在车里睡着也是偶发性事件,如果他没有睡着,那凶手还会不会把针筒扔进赵乌卓车里?”罗述补充道。

    “你的意思是,”韩曦然似懂非懂,“凶手可能是逃出来时正好看到赵乌卓的车在路边停着,司机又正好睡着了,所以一时兴起把作案工具扔车里了?”

    罗述未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又问邹朝飞:“注射器上除了有赵乌卓的dna,还有没有检测出其他什么东西?”

    “没有。”邹朝飞道,“凶手要是在上面留下指纹的话,怎么可能还会扔车上。”

    “或许我们可以这么考虑。”晏筝突然开口,“凶手把这个东西扔在车上可能会有哪几种原因……”

    他话说一半蓦地顿住,几个人都在等他的下文。

    “晏副?”韩曦然叫了他一声。

    “等一下。”晏筝抬起手,“凶手不一定是在司机睡着的那段时间,或者说刚刚作案之后从空阙楼出来就把注射器放进去的,小邹,这个东西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下午。”

    “也就是说那辆车从司机走后一直停在赵家车库里,几个小时都没有人在场,那么凶手是可以在这个时间把注射器放进去的,这样就不用考虑司机会不会睡着这种偶发性的条件了。”晏筝语速不禁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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