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谢锦岑
三人再次回到那个破旧的小房子,罗述从车上下来,先走进了院子里,院子里没人,堂屋的门敞开着。看见屋里面发生了什么,罗述立马瞪大了眼睛,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跑了进去。
孙老太太站在一张木椅子上,一根三指粗的麻绳绕过房梁垂下来,在她的颈部位置打了个死结,罗述看到的时候,人已经准备把绳子往脖颈上套了,她都不敢想,但凡晚来一分钟,会发生什么。
“奶奶!奶奶!”罗述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过去抱住老太太的腿,“您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韩曦然和晏筝听见屋里的喊声也赶紧跑过去,慌里慌张地帮罗述稳住老太太。
“你们别拦我了,就我老太婆一个人,这么大年纪,也没啥好活了,还不如早点到那边去跟我老伴我儿子团聚!”孙母哭得涕泗横流。
“奶奶您先下来,别激动!”韩曦然紧紧抱着老太太不肯撒手,“您活那么多年不应该早就看淡生死了吗?寿终正寝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您怎么能辜负老天爷的好意自寻短见啊!”
“你们让我去死吧……”孙母哭喊着,可最终还是松了手,任由他们将自己抱了下来。
经过一天一夜,老太太眼睛都哭肿了,加上层层叠叠的皱纹,现下想睁开都困难。罗述和韩曦然一左一右坐她旁边,变着法子宽慰她。
“奶奶,您想啊,您儿子您孙女的案子都还没完呢,这凶手都还没关起来,您怎么能就这么抛下一切呢?”
“我孙女……”孙母突然愣了一下,“我孙女怎么了,莹莹那么命苦的丫头,都走了好多年了……”
罗述抓住这个机会,顺水推舟问了下去:“奶奶,您还记得莹莹得的是什么病吗?”
“得病?”孙老太太慢慢止住了眼泪,“她没病啊,那丫头瘦是太瘦了,但是一直都健康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三个人互相看看,韩曦然吞咽了一下,试探着问:“那她是……怎么走的?”
“那丫头苦哟,”提起早夭的孙女,孙老太太又开始抹眼泪,“她是自己跳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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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莹莹家附近有一条河,不算很大,三四米宽,两三米深,蜿蜿蜒蜒延伸着围住了小半个镇,那水说不上清澈,甚至有点浑浊,水面上漂浮着杂草落叶,河岸边是不知被多少人踩过的垃圾。
罗述站在河边,俯视着微微晃动的河面,即便努力地去控制自己的呼吸,心悸和窒息感还是不可避免地向她涌来。
三轮春夏秋冬从这路过之后,根本看不出这平静的河面下,潜藏了什么秘密。
“孙莹莹就是跳的这条河?”韩曦然指着这边道。
“按孙老太太说的,应该就是这里了。”晏筝道。
罗述在岸边缓缓蹲下来,凝望着这水面,大脑里还在回荡孙母的话。
“我儿子跟我说,那姑娘是头天晚上跳的河,他那天喝醉了没反应过来,第二天天亮才过去把人捞出来,凑合着埋了。他还说是姑娘压力太大受不了,你说这都是什么命啊,但凡我儿早出来一年半载的,莹莹也能少遭些罪……”
“孙莹莹真的是因为压力大才跳河的吗?”韩曦然皱着眉头,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我怎么感觉孙航是骗她这么说的。”
“我也这么觉得。”晏筝走到她身边来,“而且她的班主任也说了,以孙莹莹的成绩,考她理想的大学基本上不成问题,压力应该没有那么大,而且孙航出狱,她生活上的压力也该是减小了才对。”
“罗队你怎么看?”韩曦然偏头看罗述。
罗述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河面的一片树叶上:“也有可能,她的压力就是孙航造成的。”
她沉默了片刻,站起身:“先回旅馆去,逐个把江老师给的那些人联系一遍,在番洋的先见一面。”
“好。”
三人回到落脚点,纷纷拿出手机手机,开始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拨。
罗述先联系的是那个叫谢锦岑的女生,原本不抱多大希望,没想到铃声响几秒后居然接通了。
她心底一动,开口问:“您好,请问是谢锦岑吗?”
对面犹疑了两秒,响起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的声音:“啊,我是。”
“我是松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罗述,”罗述先表明了身份,然后直接切入正题,“请问您认识一个叫孙莹莹的女生吗?”
“孙莹莹?”谢锦岑脱口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乍一听似乎语气很平淡,罗述却隐隐觉察出一丝丝的……不知道该用惊诧还是用什么形容的感觉,只是一瞬而过,她来不及细细体会,“我认识,是我高中隔壁班的同学,怎么了?”
“你们关系好吗?”罗述问,“听她们班主任说,你上学时经常到她们班上找她。”
“啊,挺好的。”对面轻笑了一下,“但是毕业以后就没有联系了。”
“关系好怎么会一直没有联系呢?”
“警察姐姐你别误会,我跟孙莹莹也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没有到特别要好的程度。”
“这样啊。”罗述顿了顿,才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和她有关的消息?”
“关于孙莹莹的消息吗?”谢锦岑的语调轻轻上扬,“没有诶。”
“你对孙莹莹有什么样的印象呢?”
“孙莹莹是个很听老师话的女生,就是可能不爱说话,人缘不是很好,嗯……就这些吧,毕竟我对她印象真的不算很深。”
“好的。你在哪所学校上学呢?现在在番洋吗?”
“河西大学。”谢锦岑说,“我不在番洋。”
“那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配合。”
“嗯,警察姐姐再见。”
罗述挂断电话,长舒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打完这通电话,感觉心口特别闷得慌。
“罗队,我联系到一个叫柯龙的男生,就在番洋县县城里,愿意和我们见一面。”晏筝过来跟她说。
对方把地点定在了县中心公园里,韩曦然留在了住处继续联系其他人,罗述和晏筝两个人过去了。他们本来还担心公园人会不会太多,到了才发现其实没多少人,大部分还都是老人和小孩,而他们要找的那个柯龙就趴在健身器材上玩手机。
看见人之后他带着些懒散地站直了朝他们走过来。
“你就是柯龙?”罗述确认了一番。
“是。”柯龙摸了一把自己的板寸头,随手指了个长椅,“过去坐着说呗。”
三人在长椅上坐下,罗述便直奔主题:“你跟孟修竹的关系怎么样?现在还有联系吗?”
“上学那会儿关系挺好,毕了业那小子就把我们几个兄弟都删了。”柯龙说。
“你能猜到原因吗?”
“那谁猜得到?”提起孟修竹,柯龙似乎憋了一肚子气,“那货一直都拽得不行,不声不响就消失了,估计是毕业了跟他那同桌表白失败怕丢脸,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
“他同桌?”罗述立马抓住重要信息,“是孙莹莹吗?”
“啊,”柯龙一刹那好像对他们能说出这个名字还有点惊奇,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是。”
“他有跟你们说过自己喜欢孙莹莹,打算毕业就表白这件事吗?”
“说倒是没直说过,不过但凡长了眼都能看出来。”柯龙说,“整天给人送这送那地献殷勤。”
“那孙莹莹对他是什么态度?”
“就看着挺乐意接受的。”柯龙“啧”了一声,“我也不知道那货咋想的,隔壁班班花追他他置之不理,转头看上了长相身材家庭啥都拿不出手的孙莹莹。”
“隔壁班班花?”罗述的眼皮挑了一下,“是谁?”
“嘶——”柯龙皱起脸,“你还真问住了,我想想哈……好像是姓谢还是岑来着……”
罗述即刻开了口:“谢锦岑?”
“啊——对对对,”柯龙豁然开朗,“就是谢锦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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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队,怎么样怎么样?”
罗述跟晏筝一回来,韩曦然就凑上去问东问西。
此时落日已西沉,半个世界都金灿灿暖洋洋的,古旧的建筑衬着夕阳,偏生出几分独特的慵懒意味。
“收拾东西,今天就回松安。”
“什么?”韩曦然愣了一下,“这么快就回去?”
“距离谜底就差撬开孟修竹的嘴了。”罗述说着,拿着收好的背包往外走。
韩曦然一边收拾,一边云里雾里:“怎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孟修竹的嘴不是撬不开咱们才来番洋的吗?”
晏筝也收好了东西,来她门前看看人走了没,被她逮着不撒手:“你们到底问出啥了啊?晏副?”
晏筝笑了一下:“意外收获。”
两人一边走,他一边给韩曦然讲事情的具体经过,等回到车上的时候,韩曦然满脸“好生精彩”的表情。
“罗队,我感觉我已经脑补出一部情感大戏了。”
汽车迎着黄昏驶向宽阔大路,罗述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慢慢梳理线索,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绝不能让孙莹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人世。
“柯龙说,谢锦岑曾经找人在放学路上堵孙莹莹,这是真的假的?”晏筝看向两人。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柯龙没有对警察说谎的必要。”罗述淡淡开口。
“那我们之前的推测,就是说是孙航害死的孙莹莹,是不是推测错了?”韩曦然说道,“可能孙莹莹真的长期遭受校园暴力,她离开学校那天放学可能遭受了更严重的欺凌,导致一时想不开,跳河自杀了?”
“不,不对。”罗述摇摇头,“那样的话孙航没有理由对外谎称她的死因,而且柯龙都知道孙莹莹被谢锦岑校园暴力的事,孟修竹不会不知道,真要报复的话,也该找谢锦岑。”
“那会不会孟修竹也说的是真话,他杀孙航只是因为心理状态扭曲,不满孙航用自杀威胁……”孙航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一下,恍然想到什么,“或许他不满的不是孙航自杀,而是不满孙莹莹自杀,只是把同类的事映射到了孙航身上,再加上孙莹莹过得不好孙航也有一定责任。而孙莹莹真的是因为校园暴力选择的自杀。”
“我觉得晏副说得有道理。”韩曦然说。
“嗯,确实有这个可能,我……”罗述话说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邹朝飞打来的电话。
罗述按下接听:“喂。”
“罗队,你们快回来了吗?”邹朝飞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着急。
“在路上,大概晚上八九点就到。”罗述道,“出什么事了?”
“我跟周澜哥轮番审了孟修竹两天,丫死活就是不肯多说一个字。”邹朝飞捧着手机嚷嚷,“但是今天下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他突然说自己愿意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了,但是一定要等你们回来才说。”
“孟修竹现在状态怎么样?”
“我看着挺好的,还活蹦乱跳的,和刚抓过来时差不多。”邹朝飞话忍不住多起来,“这敢半夜蹲守小树林的人心理素质可真强,该吃吃该喝喝,面色如常,就是死犟死犟的。”
“行,我知道了。”罗述应道,“随时盯着点,我们尽快回去。”
她挂了电话,韩曦然一脸诧异:“这个孟修竹到底在盘算什么?早怎么问都不说,现在不问他反倒主动要招了?”
“不知道,”罗述有些疲倦地倚在车座靠背上,“等回去再看吧,他主动告诉我们的,也未必全部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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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二十,罗述一行人紧赶慢赶算是回到了市局。
“罗队,你回来啦。”邹朝飞迎上去,帮他们提东西,“这趟去番洋查到什么重要线索了吗?”
罗述还没开口,韩曦然先笑着说:“我们可查出一番精彩大戏,小飞飞,你管我叫声姐,我就给你讲怎么样?”
邹朝飞冲她“哼”了一声:“你想得美。”
“好了,有什么事晚点再说。”罗述打断他们,“暂时休息休息,准备提审孟修竹。”
八点四十,她带着邹朝飞进了审讯室,孟修竹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罗述不急不缓地落座,两天的奔波这二十分钟根本歇不过来,她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打起精神。
“孟修竹,我现在回来了,你要坦白什么尽管说吧。”
孟修竹依旧是那种半死不活的眼神,他盯着罗述看了几秒,然后往后一仰,无声地呼出口气。
“我认识孙莹莹,不光认识,我们高中还是同桌。她死的事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她是跳河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