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故事可以说是很老套了,不过被结冥婚的不是女子,而是与她有婚约的青梅竹马。
三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宜丧葬。
那一天,也是她的生辰。
大红的龙凤喜烛照耀她的棺材,许安为苏欣换上了大红的嫁衣。
明明是最喜庆的颜色,苏欣只觉得悲苦。她在远处望着许安,二十岁的少年郎,一身喜袍,可两颊消瘦,眼底下的青黑怎么也盖不住。
苏欣心疼了,她不想嫁。许安马上就要走马上任,前途无限,不应该被她拖累。
她掩面哭泣,滴下来的都是血。
宾客在外窃窃私语:
“许探花这是何苦呢?娶了一个死人。”
“何止呢,我可听说了,那新娘子是被那个了,才死的。啧啧啧,许家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了这么一个儿媳妇。”
“可不是嘛,探花郎又怎么样,还不是娶了只破鞋。”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被许家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声音渐弱,苏欣麻木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外面的人没说错,她的死确实不体面。
她看着许安的侧脸,想抚摸一下,可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青紫,又猛然缩回去。
烧婚书,拜天地,告知天神愿结两姓之好。这是苏欣做梦也想着的一幕,但它切切实实发生的时候,却不是那个味了。
苏欣茫然地看着婚书被火焰吞噬,那双手一遍又一遍穿过火苗,怎么也拾不起那一张薄薄的纸。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许安要与她殉葬。
父母骂他不孝儿,骂苏欣狐狸精。五十旬的老人拄着拐杖一遍又一遍地骂。
她泣道:“许郎,算了吧,为了我,不值当啊。”
没人会想到许安会做的那么绝。
许安躺在苏欣旁边,咬牙道:“封棺!”
抬棺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听从主顾的话。棺材板一点点合拢,许家父母知道自家儿子是铁了心地寻死,他们实在不理解苏欣到底有什么好的,他们一边哭泣,一边骂。
许安漠然地看了一眼哭泣想要拦住正在封棺的抬棺人,冷嘲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苏欣也是这么想的,她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许安有所亏欠。
她的死许家的这两位老人可是出了很大的力。
许安在家中排行老二,与大哥和三弟相比,有点爹不疼娘不爱的感觉。
他听到最多的就是你是哥哥,你该让着弟弟。他与他的父母并不亲。
苏欣从半空飘下来,“我们的父母是多年的老朋友,所以我与他从小就订了娃娃亲。”
当她知道的时候,苏欣是欢喜的。并且,她知道许安也是。
她数着离她及笄的日子,满心欢喜地准备嫁给她的少年郎,但是老天给她开了个玩笑。
她爹走了。苏欣从一个大小姐,到一个人人可欺的孤女。家里的族叔占了她家的屋子,霸了她家的钱财,还把苏欣赶出了家门。
她走投无路,只好去投奔许家。好在许家还愿意收留自己。
许安对着天发誓,“等我考取了功名,就来娶你。”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你过门。”苏欣重复许安说的话。
“我那时候早就抱着嫁给他的心思,但他这么说,他父母也同意了。我就真的抱着那一点微末的希望,万一呢。”
但是,她的未婚夫没有变心,变的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
在许安得了探花,赶回家的路上,她被许安的弟弟□□了。
许家二老不听她的哭诉,却反而骂她“狐狸精”,说她勾引他们的儿子。
徐老太太尖酸的嗓音,苏欣现在还能想起:“你个扫把星,不守妇道的□□,你勾引我们顺儿。还好你还不是我许家的儿媳!”
苏欣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老人,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许姨。
她被赶出了许家,镇上的所有人都骂她是□□,没有人问一句她是不是自愿的。
明明错的不是她啊。苏欣怀着委屈和怨恨,跳了湖。
许安回到家的时候,以为能看见苏欣的满脸羞涩,却没想到看见的是她的尸体。
她身上的印子还没有消掉,彰显着她经历了什么。
许安第一次想把徐顺,他的弟弟杀了。
可他的母亲一把把徐顺搂在怀里,“许安!你难不成要杀了你弟弟吗!你为了一只骚狐狸,你要跟你亲兄弟动手!你弟弟是受了苏欣那只狐狸精的蛊惑,还好你还没娶她,否则我许家说不定也要和她苏家一样的下场。”
许顺瑟瑟发抖地缩在他老娘的怀抱里,可对上他哥眼神的时候还是挑衅了一下。
他有些不甘心地想:苏欣个臭□□,怎么就看上他哥这个木头了呢。他回想那一晚,够辣,可惜了就这么死了。
许母说完也觉得话稍微重了一点,一边拍着许顺的脑袋,一边随口安慰道:“安儿,等以后母亲给你再挑个好媳妇。”
许母打的好算盘,她儿子已经是探花郎了,天下的什么女子不能找,不过是个孤女罢了。
但她低估了许安对苏欣的情意。
第二天,他带着苏欣的尸骨到外面去自立门户了。
他请了最好的入殓师,把苏欣的脸画到与生前一样。他自己操办了一场婚礼,一场阴婚。
许母听了这个消息,一口气没顺过来。说真的,许安是现在许家最有出息的一个,无论怎么样,他都不能娶一个死人,还是被糟蹋过的女子。
她当天就去那个小别院去兴师问罪,没成想吃了个闭门羹。养尊处优的老太太成了一个泼妇。
她几乎每天都带着人,在那处小宅院门前骂。骂完许安之后,又骂苏欣。
许安默不作声,街坊邻居都对那一处指指点点。
“他们看着热闹,喝着人血。关了房门,那一副嘴脸,我看着恶心。”
原本老实的邻居,在暗处幸灾乐祸,表面上和许家老太太同仇敌忾,背地里不过是暗自嘲笑。
苏欣本来就这样要成厉鬼的,但许安拉了她一把,让她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可谁能想到呢,许安会做的那么绝。
当苏欣看到许安的魂魄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她把许家上下闹了个鸡犬不宁。
许家找来了道士和尚,可惜都是些坑蒙拐骗的骗子。许顺被她吓了半个多月,差点成了疯子。
许母每天以泪洗面,嘴里还会不断谩骂。
汤策听到这里,问道:“你既然手上没有沾上人命,为什么还在这不肯离去?”
苏欣说:“因为他还在这啊。”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他在这,我又怎么敢走呢。”
许安死后,没有去地府。鬼差没能带走他,黑白无常来勾魂的时候,他黑白无常有没有见过苏欣,又问遍了附近的孤魂野鬼,可一只鬼都没告诉他。
苏欣让那些孤魂野鬼去告诉他,苏欣早就去投胎了。“他没信。”苏欣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酒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装满了琼浆,“他这个人太死心眼了。”
魂魄若是不去地府,会消散在天地间。苏欣不可能看着他去死,所以在暗处给他加了点鬼气,保持他的魂魄不散。这也让许安坚信,她没走。
“那你为什么不去见他?”林尚很不解。
汤策解释道:“苏小姐虽没有害过人,但既成了厉鬼,就没有转世投胎一说。厉鬼要么留存人间,要么魂飞魄散。”
苏欣点点头,“厉鬼虽有强大的能力,但也没了来生。可许郎他不一样,他还可以有下辈子。不应该被我拖累。”
“所以,你想干什么?”
“我想请你们送他走。”苏欣向汤策盈盈一拜,“若是事成,我供您驱使。”
这是个好买卖,林尚这么想,但是他旁边这位是不会同意的。
果然,汤策说:“我拒绝。”
苏欣不甘心:“为什么!”大红的嫁衣上不断翻飞着红色的雾气,那是苏欣的鬼气。她的眼睛染上鲜艳的红色,“为什么不救许郎!你们这群臭道士,为何要拆散我和许郎!”
汤策不再迟疑,手中的符咒立刻脱手而出,十八道符咒把苏欣团团围住。
艳红的朱砂燃起一道道金光,构建成一张金色的网。汤策念念有词,“今祖师门下第一百三十六代弟子,恭请祖师神降……”
网已经罩在了苏欣的衣服上,她痛苦地嚎叫:“许郎!你为何要如此啊。”
她不断地被金光吞噬,整个鬼身就像是被火苗点燃的纸。她的面颊成了一片黑灰,偶尔能看见一点点火星。最后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成了一块红色的晶石。
随着怨主的消散,周围的场景也褪去。林尚一阵头晕目眩,醒来自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汤策坐在他的椅子上。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汤策递了一杯水过去,“醒了?”
“嗯。”林尚喝了一口,稍微缓过神来,“所以真相又是什么?”
“怎么,就不能是我看不惯任何厉鬼,非要把所有鬼一网打尽吗?”
林尚嗤笑一声,“苏欣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她在撒谎了不是吗?”故事是感人,可惜了讲故事的人没投入半点情感。林尚看着苏欣表面上的痛不欲生,眼底充满了虚伪看得一干二净。
“故事是真的。”汤策说:“主角却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