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微妙的和解
窦姐走后，何颖菲哭到嗓子都哑了，眼睛都肿了，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她刚刚不该戳窦姐伤口的，郑泽嘉不在，现在窦姐也走了，还能有谁帮她？
何颖菲张着嘴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了大太太。
对！还有婆婆，还有婆婆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何颖菲猛地站起身来，连脸都来不及洗，跌跌撞撞地朝大太太房里跑过去，一路上的佣人都微妙地避开了她，弱弱地喊了句少奶奶，她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像是一个得了精神病的患者。
大太太本来在床上看书，何颖菲连事先敲门都没有，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书都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
大太太心中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有谁会不知道？可她还是只能这么问。不然，表现出一副早已知道的样子，却不主动去问儿媳，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太冷漠无情。
何颖菲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大太太跟前嚎啕大哭，语无伦次：“妈！知蘅他，他被那个贱女人抢走了！贱女人挺着肚子来，把他抢走了……”
大太太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伸出手想去摸何颖菲的头，然而何颖菲的脸让她忽然有点下不去手。
向来是最爱漂亮的何颖菲此时满脸都是污掉的妆，鼻涕眼泪一把，略微有点让人嫌弃。
不过，更让大太太感到抗拒的不仅仅是何颖菲的脸，而是接下来她说的话。
“那个女人那么下贱又脏，肯定有一身的脏病，生下来的孩子绝对也有病，赶紧让她去流了吧！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生陆家的孩子……”何颖菲咬牙切齿，面容狰狞道。
大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都想不到这么恶毒的话居然能从乖乖女何颖菲的嘴里说出来，她的表情也是这么的令人恐怕，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于安的月份都那么大了，临盆期就在这个月里，孩子都成了型，现在去流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出于关心陆家下一代的目的，大太太早就看过于安的检查报告，事实证明她是一个非常洁身自好的女人，并没有得上任何乱搞才会有的病，她身上的只有艰辛生活留下的创伤痕迹，让人心疼。
况且，怎么说那都是知蘅的第一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何颖菲为了自己丝毫不顾忌丈夫的感受，这还是过去的那个善良懂事的她吗？还是说，之前的她都是装出来的？
大太太心里对何颖菲的看法产生了改变，嘴上说出的话就变得有些冷漠了：“你说的什么疯话！腿长在知蘅身上，那个女人难道还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跟着走吗？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留不住男人的原因。”
何颖菲没有意识到大太太话语里的疏远距离感，而是继续哭闹不休口不择言地试图诋毁于安：“妈，我管不了知蘅，你管管他！他被那个贱女人弄得鬼迷心窍了，谁知道是不是被带了绿帽子，那女人见个男人就睡，说不定怀的是别人的野种……”
大太太见她越说越不像个样子，顿时恼了，脸也垮了下来：“够了！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吗？菲菲，我看你今天精神状态不太正常，该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淡定下来了再说。我头痛得紧，打算睡觉了，你回去吧。”
何颖菲依旧不肯走，大太太喊来贴身女佣周妈强行赶走了她。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太太的态度后，何颖菲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卧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现在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就连婆婆也抛弃了她，谁都不肯站在她这边了。
怎么办，知蘅要被抢走了……
何颖菲的眼神从涣散逐渐变成了癫狂，最后渐渐变成了恶毒和残忍。
既然那个贱女人把她逼到了绝境，那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都是她自找的！！！
何颖菲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渗人无比，门外的佣人听到了都缩脖子耸肩，心里暗道完了，少奶奶已经疯了……
多亏了陆老爷子对小楼的严密保护，何颖菲无论在东园这边如何掀风作浪作妖都丝毫影响不了于安和陆知蘅二人，陆家其他人的风言风语也是一样，吹不到小楼这边来。
这里就像一个隔绝开来的世外桃源，两个人暂时逃离了外界的纷纷扰扰，专心致志地过着属于他们两人，不，是三人的小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陆知蘅精心照顾陪伴的原因，还是于安觉得了孩子暂时有了保障，于安的妊娠反应没那么强烈了，吐的少了，吃的多了，睡得也香了，整个人胖了一小圈，终于有了点明显的“孕味”，脸上也洋溢着似有似无的幸福感。
陆知蘅眼中深深隐藏着阴戾也缓和稀释了，他开始阅读一些育儿方面的资料，渐渐的有了为人父该有的样子。
深秋，下午的阳光正好。
打通的卧室里有一架钢琴，于安以前从来不会去揭开盖在钢琴上的幕布，仿佛它完全不存在，可今天她忽然动了点兴致，让陆知蘅把布揭去支起琴架，试着按了几下后，不甚流畅地弹奏了一个小夜曲。
上一次摸琴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恍如隔世。
陆知蘅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于安弹琴。
比起那些受名师指导的千金小姐，于安的技术水平相当有限，再加上多年没碰琴手法生疏，弹出来的更像是小孩子胡闹，就稍微多了点旋律罢了。
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陆知蘅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悦耳的琴声，身心都舒展了开来。
听着听着，陆知蘅的心境忽然变了。
他忽然意识到，于安曾经也是一个家里有漂亮大钢琴被父母宝贝着的女孩子。
虽然比不上陆家那样富贵，于家至少也曾是衣食无忧，快乐温馨。
那时候的于安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吧？对未来充满期待，青春无敌，朝气蓬勃。可如今……
陆知蘅朝窗边看去。
之前的火灾已经彻底看不到痕迹了，然而陆知蘅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心头有些沉甸甸的。
于安弹了一会儿后就有些累了，慢慢地坐回陆知蘅特地为她添置的大软椅上。她见陆知蘅对窗栏很在意，便问道：“怎么了？”
陆知蘅收回思绪，不动声色：“这里已经被修复得完全看不出来了，要不是我知道，怎么也想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火灾。”
没有人知道火灾并不是何颖菲她们策划的，俩人在心底依旧默默把这件事归罪到了何颖菲的头上。
于安楞了一愣，她没想到陆知蘅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半晌才说：“是啊。”
“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知蘅问。
“就是忽然着了火，后来人来了，火也灭了。”于安说得轻描淡写。
“害怕吗？”陆知蘅的声音低了好几度。
于安怔住了，这温柔的询问把她又拖回了那天的可怕场景之中——
冲天的肆虐火苗，弥漫呛人的黑烟，以及逐渐发热滚烫的窗栏，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无论她如何在心中求救呼喊，都没有人来救她。
就像无数个堕入绝望的瞬间，她祈求遍了所有的神，却没能有一个回应她的呐喊。
于安垂下眼，掩饰眸中的黯然：“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比这更害怕的事我都经历惯了。”
陆知蘅心中有些苦涩，他忽然轻轻地把于安搂入怀中：“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到你。”
于安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他没有必要道歉，真的。
有什么用呢？
就像夏天的棉袄，冬天的凉扇，晚了太多太多，心中连遗憾都不在了。
“知道你出事后，我第一时间赶去看了你，当时你还在昏迷，知道你没事后我才走的。是我太懦弱，死要面子，不敢留下来陪你到睁开眼睛……”陆知蘅低低喃喃道。
于安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再苦笑了一下。
陆知蘅并不知道于安的表情，他自顾自的像是发泄又像是忏悔：“你那时候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有可能挺不过来。那天晚上，我心里想，早知道就该那晚和你在一起了，一起烧死该多好，少了很多麻烦事情。”
于安的身子震了一震：“别说这么不吉利的傻话。”
“放心吧，我只是在那一瞬间才有这种念头。人在晚上总是容易胡思乱想的，白天就清醒了。后来你转危为安我就直接走了，还嘲笑之前的想法太疯狂，决定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你，结果现在你也看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打自己的脸？”
于安笑：“是啊。”
陆知蘅也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知蘅坦诚了自己这个想法的缘故，两人之间暂时达成了一些微妙的和解，很多过去不愿意面对或者刻意逃避的事情，晚上的时候，他们也渐渐地开始聊了起来。
陆知蘅先开的口。
“当年你……出来后，怎么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了？”这是陆知蘅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之前没有机会问，现在终于忍不住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