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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岁的我,无意间翻到了一个很久没用过的手机。
本来是要扔掉的,不小心按到,发现这么多年没充电,屏幕依旧能按亮。
鬼使神差般,我拨通了手机里唯一的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的对面是周天扬,17岁的周天扬。
搬家的时候,我在落灰的角落,翻到了一部手机。
手机旁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1通话有限制,请注意通话时间。
2除了对面号码的持有者,旁人无法听到你的声音。
3不要妄图尝试改变过去。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好似谁的恶作剧,我本打算把纸条和手机一起扔掉的。
不小心按到,发现屏幕能按亮,鬼使神差般,我拨通了手机里唯一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哪位?”
少年的声音自电话内传来,朝气肆意,我拿着手机愣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喂?有事吗?打错了?那我挂了……”
“等等。”
我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少年果真没有挂掉电话,静静的等待我开口。
我激动的有些想哭,事实也确实如此,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鼻音。
“你好,请问是周天扬吗?”
“我是。”
短短两个字,足以让我浑身颤抖。
我平复了好一阵,才问出了我的第二个问题。
“今天是几号?”
“2009年6月8日。”
我垂头看向手里的纸条。
不要妄图尝试改变过去。
我将纸条扔到一边。
平稳了声线,理清思绪,这才开口“今天下午,沈十鱼一下午都没去上课,别去找她。”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你认识沈十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谁?”
17岁的周天扬,心高气傲,我知道他不会听我的话。
“你七岁的时候偷了你爷爷的骨灰混水玩,被你爸爸打进医院过。”
“你怎么知道的?!”对面的声音拔高了一个音调。
“我什么都知道,你先按我说的做,晚上八点,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神经病。”对面气急败坏的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好笑的勾了勾嘴角,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光彩,他从未跟别人说过,但他后来曾亲口对我说过。
那时的我被妈妈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燥热的夏天,我穿着洗的褪了色的短袖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正是周天扬,他从我身边经过,走进小卖部,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个雪糕,一个芒果的,一个蓝莓的。
“你要哪个?”
我愣愣的抬头看向他“我不要。”
周天扬啧了一声,坐到我旁边,撕开芒果的那个,塞到我的口里。
“那给你这个,这个甜。”
被热得有些发晕的我,被这雪糕一激,微微皱了皱眉。
闷热的夏天,太阳刺痛着我的皮肤,却照不到我潮湿的灵魂。
青涩的少年将自己儿时的糗事全盘托出,女孩静静的看着他,眸子的亮光不知是来自太阳还是眼前绘声绘色的少年。
突然,男孩顿住了
“沈十鱼,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时的我作何反应?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感受着那抹弧度,我说了什么吗?我好像什么都没说。
阳光下我们两个人脸都红红的。
我想,那一定是太阳晒的,夏天的太阳,可一点都不温柔。
我看着还是满格电的手机,把它放在一边,继续收拾我的行李。
我要搬家了,在公司任劳任怨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坐上的位置,结果老板家女儿要来公司实习。
我那个熬了无数个夜熬来的位置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她的。
老总把我调到另一个城市的分公司去做经理,美其名曰是锻炼,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分公司的发展远比不上总部。
同事们都为我打抱不平,不见得是跟我关系多好,不过是看不上靠关系进来的关系户。
但我倒无所谓,这些年我也攒下了点钱,公司给我放了三个月假,房租正好到期了,我准备回老家看看。
我早早的洗完澡坐在床上,八点的闹铃一响,我打通了那个号码。
对面秒接,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我说话,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的事?”
“我说过,我什么都知道,我是……我是你的守护神,你命中有劫,我是上天派来保护你的。”
“狗屁的神啊鬼啊的,老子才不信这些!你到底是谁?装神弄鬼!沈十鱼被人关厕所里一下午!得亏我没听你的,要不她人都烧傻了!”
“你还是去了?那你现在在哪?”我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对面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别哭,我在医院,陪你打吊瓶呢。”
他的话让我又愣住了。
“沈十鱼,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听不出来是你?”对面的声音多了丝笑意。
“不过你现在在床上躺着昏迷呢,而且那件事我也没跟你说过,所以,我到底在跟什么时候的你打电话?未来?平行时空?”
我听着他的猜想,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耐心的在那边等待我开口,没有催促我。
“十五年后,我是十五年后的沈十鱼。”
“十五年后?十五年后你还好吗?我那时候在干嘛?我没在你身边,对吗?”
我哽咽的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要是在你身边的话,才不会让你一直哭,所以,十五年后的沈十鱼,你在难过什么?”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我把头埋在腿上,耳朵紧紧的贴在电话边,对面似乎离电话同样的近。
我听着他的呼吸声,咬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十鱼,别哭了。”
……
“沈十鱼,别哭了,求你了。”
电话断了,手机黑屏了,我慌张的去开机,去充电,却怎么也打不开。
我看了眼时间,刚好8点10分。
我慌了神,连忙下楼去找修手机的地方,这个店,大部分都关门,找了好久,才在一个角落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店。
店主是个大爷,他拿着手机研究好久,跟我说这个手机的主板已经完全损坏,用不了也修不好了,他愿意出点钱,把这个手机收了。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我拿着手机走在路上,我想我或许是疯了,可那声音太真实了,即便是疯了,我也想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
回到家又尝试了好久,手机依旧无法开机。
我把手机靠在脸边,睡了过去,今天折腾了太久,我早就累了。
梦里我又看见了周天扬,教室的最后一排,我看着习题,他撑着脸看着我。
“沈十鱼,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头都没抬“是吗?我妈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刚好看见鱼缸里有十条鱼。”
我妈不爱我,我很早就意识到了,准确的说,她不是不爱我,是根本不在乎我。
要不是要落户口,社区一定要有个名字,我或许会被一直以“喂”“那个谁”这类字眼代替称呼。
周天扬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后拿出一张纸,在纸上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他拍了拍我的胳膊。
我顺着他的意思看去,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沈时虞”。
我有些茫然的看向他。
他继续撑着头看向我“时时平安,岁岁无虞,沈时虞,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的心漏了一拍,我有些不敢看他,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如果当时坐在那里的是32岁的沈时虞,那她一定知道,那叫心动,喜欢的开始,羁绊的源头。
沈十鱼的青春,不,应该是整个人生,因为周天扬的出现,生出了颜色,自那以后,十鱼便不再是十鱼,而是时虞。
我定定的望向天花板,天还没亮,可我再也睡不着了。
我继续鼓弄了一会儿手机,依旧没法开机,可我还是把它好好收好,没有丢掉。
我看着有些乱的客厅,东西有很多都带不走,我一一拍下来放在了二手平台上,准备卖掉。
忙了好久,闲下来的时候,胃有些不舒服,我这才想起来,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饭。
我点了个外卖,到的时候有些凉了,味道并不算好,顺手买了回老家的车票,明天启程。
回到老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回来的意义。
我在这没有亲人,也没有家。
我想了想,拿着行李去了名下的一个老房子里,那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屋子里常年没人,早就落了灰,废了好些力气才能勉强住人。
期间我时不时的拿出手机看看,依旧毫无动静。
手机再次亮起是在一周后的早上,我照常起床先看一眼手机。
一按发现手机开了机,我一瞬间清醒了。
我拨通了那个电话,这次等的有些久,等到我以为对面不会接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
我好像得了一种病,一听到周天扬声音就想哭的病。
“你上次突然挂断了电话,再打我就打不通了,我刚刚在上课。”对面的声音解释道。
“上课怎么接电话?”
对面轻笑一声“我说我去上厕所啊,你还看了我好几眼,不对,是十五年前的你。”
我的记忆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模糊,好像有堂课,周天扬确实慌慌张张的举手说要上厕所,到了下课都没回来。
“你怎么老是沉默?你还没说,上次为什么挂断电话,害我担心好久。”
“这个电话有限制,可能有通话时长和间隔时间,我没有挂,是自己断掉了。”
“限制?”对面沉默了片刻
“每周只能打两次,每次不超过十分钟?”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一想到他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
“那现在可已经过去两分钟了,你不打算跟我聊聊十五年后吗?”
我顿了顿“你有什么想问的?”
“嗯……十五年后,你过得好吗?”
“……还好。”
“你现在在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吗?”
“没有。但工资很高,可以养活自己。”
“那你现在开心吗?”
我维持着拿手机的动作,我开心吗?我不知道,这十五年来,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我每天守着工作,百分百的敬业,同事都说我是卷王。
可我开心吗?
我反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的?”
少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们在一起了吗?或者,我们在一起过吗?”
……
“我们结婚了。”
“真的?!”少年的语气有些激动。
顿了顿又接着说“那你为什么老是哭,未来的我对你不好?还有,你那天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十五年前的你?”
“因为不想跟你再产生联系,我们在一起并不幸福,一开始你很爱我,我们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
“后来你的新鲜感过了,你不爱我了,同样,我也不爱你了,我们在一起就像折磨。”
“周天扬,能跟十五年前的你再次通话,我很开心,你离我远一些吧,对我们都好。”
我攥紧手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完整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我不信你。”
“时虞,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我看了眼时间,有些急迫“你有什么不信的!你现在才十七岁,你真以为你那点爱能维持的天长地久?你哪来的自信?”
“别幼稚了,你就是一时兴起,未来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累,你就当行行好,别折磨我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始终没说话,我亦沉默,他要我周日再次给他通话。
强制挂断前,他说“我们未来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你说我们结婚了,这证明你是爱我的,对吗?只要你爱我,我不认为时间会将我们拆散,除了……”
后面的话我没听见,我看向手机,黑屏映射出我哭红的双眼。
最近总是这般爱哭,大概是不再年轻了,反倒变得有些矫情软弱。
我深深叹了口气,脱力般躺在床上,我抬起胳膊,捂住双眼。
如果世界有神明的话,那就惩罚我吧,最好挫骨扬灰。
我不诚实。
我说了谎话。
如果之前我的生活如一潭死水,那这个神奇的电话就是唯一的水花。
我无时无刻的期待着再次拨通电话,再次听一听那个记忆中的声音。
闲在家里的时候,我开始尝试为自己做饭,我喜欢吃甜口的番茄炒蛋,很甜的那种。
这并不是常规的口味,我也只在一个人那里吃过。
上学的时候,中午要去食堂吃饭,或者从家里带饭。
我没去食堂,饭卡里没钱,我也没带饭,没人给我做饭。
每天中午我都一个人坐在那个角落里背书,饥饿感让我的脑袋混沌,我掐了自己一把,告诉自己“沈十鱼,在努力一点,等考上一个好大学,你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周天扬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细细回想,他好像总是在我狼狈的时候出现。
他拎着一个粉色的饭盒,放在我的面前。
我想抬头去看他的表情,但自卑常常让我无法跟他对视。
“沈大学霸,别这么努力,来吃口?”
我捏着衣角,想着拒绝的借口,最后干巴巴的说了句“我不饿。”
“沈小鱼同学,你真的不尝尝吗?哥亲自下厨做的,为了给你做这口吃的,哥都快练成短跑冠军了,你是一点情都不领啊。”周天扬故作可怜扮相。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他见我终于抬头看他,立刻拿起饭盒,双手奉上“沈大学霸,赏个脸呗。”
我接过饭盒,番茄炒蛋盖饭,盖子上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勺子。
周天扬有些不好意思“时间不够,就一道,你凑活吃,等以后我给你做更多好吃的。”
我挖了一勺,放在嘴里,他大概是把糖当盐了,甜的发苦。
“怎么样,哥手艺还行吧?”周天扬坐在我前桌,回过身趴在我旁边的桌子上,看着我吃。
我点了点头,一口一口的吃着米饭,班级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安静的让我以为,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周天扬,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沈时虞值得。”
我从不认为还没步入社会的十几岁半大孩子会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恋,可直到32岁的我还是独身一人的时候,我才发觉周天扬爱沈时虞。
非常爱。
世界上没人比周天扬爱沈时虞,就连沈时虞自己也比不上。
我在周日早上再次拨通电话,周天扬似是守在手机旁一般,依旧秒接。
“沈小鱼,早上好。”
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猛然一听到,让我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早上好。”我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天在家,除了这通电话,我从未开口说过话。
互相问了好以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时间那般宝贵,可哪怕不开口,光是听着彼此的呼吸,都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满足。
“沈小鱼,你的未来没有我,过得很好,对吗?”
不是的。
我在心中呐喊了一万遍,不是的。
可再开口,只是一句“对。”
“好,小鱼同学,一定要记住你的话,未来没了我,一定要更好。”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没有周天扬的干预,我大概是没有未来的。
我会死在临近过年的冬天,死在我妈妈的手里。
“想跟十五年前的你说说话吗?”
周天扬对我总是这般包容,哪怕前一秒我还在跟他划清界限。
我想起了纸条上的话,十五年前的我,大概是听不到我说的话。
但我还是同意了。
“下周吧,时间快到了,下周六,好吗?”
“好。”
电话断掉了。
我按了两下,依旧是黑屏,我不再像之前那般惊慌失措,把手机放在一边。
哪怕我知道十五年前的我听不到我说话,但我还是莫名有些期待。
我要说什么呢?
我大概要说好多句对不起。
对不起,沈十鱼,我把你的未来过得一团糟,你会怪我吗?
如果没有周天扬的干预的话,我是活不到32岁的。
我会死在临近过年的冬天,死在自己妈妈的手里。
可那年死的不是我,死的是周天扬。
可那年死的也是我,死的是沈时虞。
那年冬天死了两个人,独留沈十鱼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活着。
我不敢死,周天扬用生命救了我,也剥夺了我寻死的权利。
我知道我妈不爱我,她不在乎我,甚至是恨我,只因为我是女孩,我剥夺了属于她的幸福。
我妈不是什么好人,说的准确点,她是小三。
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而我,是小三的孩子。
小时候,她跟我念叨了无数次,如果我是个儿子的话,我们娘俩现在就是住在豪宅里。
可我不是,因为我不是儿子,所以我爸放弃了我妈。
我妈很漂亮,也很年轻,她本可以体面的得到一笔钱,可她更想光明正大的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
那段感情,只有她这个蠢货当了真。
她恨,她怨,她把一切都怪在我身上,她把自己逼疯了,她不想活了,也想让我死。
2009年12月11日,十七岁少年见义勇为,颈部中刀,抢救无效。
那天飘着小雪,我跟周天扬走在公园里,他将脖子上的围巾围在我身上,那上面还有他的体温。
他问我高考要去哪,我说我要去a大。
“沈小鱼同学学习那么好,轻轻松松。”
“那你呢?”我有些期待的看向他。
“我考不上a大,我差了将近一百分。”他有些遗憾的低头看向我。
我也垂下了头。
“但我会考a艺,你对面的那个学校。”
我猛然抬头,见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沈小鱼同学,你的未来,都会有我咯。”
我妈就是这个时候窜出来的,拿着家里那把新买的水果刀。
她本是冲着我来的,可周天扬护住了我,他把我妈按在地上,转头让我走。
我妈就在他回头的时候,起身把刀插进了他的脖子,抽出来还准备再刺,我上前大力推开了她,她本就破败的身体撞到了树上,剧烈的咳嗽。
我上前把周天扬抱在怀里,抬起另一个手死死的捂住他脖子上的伤口,血液从我的手缝流出,我从未见过那么多血。
我妈站在我身后,她本可以继续捅向我,看到这一幕不知怎的,把刀扔向一边,大笑起来“沈十鱼!你这辈子!都不配得到爱!你凭什么!”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周天扬示意我低头,我顺从的低下了头。
他抬起双手捂住了我的耳朵,隔绝了周边的一切声音。
路人的报警声,母亲的咒骂声。
雪花落在地上,都被淹没在血色当中。
2009年12月11日,周天扬成了动漫里的热血英雄。
2009年12月11日,周天扬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所以周天扬,离我远一些吧,我去迎接属于我的死亡,你去迎接属于你的未来。
所以周天扬,离我远一些吧,这样即使我死了,你也不会太难过。
这一周的等待时间,对我来说,实属煎熬。
如果没有期待,我大概每天都是浑浑噩噩,可现在有了期待,每天似乎都有了盼头。
我无数次的去翻看日历,想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好不容易等到了周六,我再次拨通那个电话,接通的是一个女生。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你好,你找我吗?”十五年前的我,跨越时空,与我对话。
“你好。”
“周天扬,对面没人说话。”十五年前的沈时虞握着电话,迷惑的看向周天扬。
周天扬笑着看向沈时虞,示意她继续听下去,沈时虞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把手机放在耳边。
我在电话这边听着那边细小的声音,笑着笑着就又哭出来了“沈时虞,对不起。”
“沈时虞,十五年后的你,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如果现在告诉你,四个月后你会死,但是周天扬会好好的活下去,你会怎么选?”
“你一定会选后者吧,我就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选。”
“其实这不是我给你打的第一通电话,是第三通。”
“不过不管是哪一通,你都听不见我说话。”
“你别怪我,我不是没想过去救你,第一通电话,我让周天扬带你走了,他什么都没问,带你离开了那个疯女人,你活了下来,他死了,死于车祸,死于12月11日。”
“第二通电话,我告诉周天扬,离你远些,要不他会死,他不听,他说他不怕死,她怕你死。”我想起五年前他坚定的语气,声音又带上了哭腔,但好在,对面听不到。
“这是第三通了,我说你们在一起了,你不幸福,沈时虞,我就知道他怕你不幸福。”
“沈时虞,你命真好。”
记忆再次模糊,我记得某一天的周六,周天扬约我出去,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而我举着手机傻傻站了十分钟。
周天扬就在对面笑着看着我,充满笑意的眸子,温柔的好似要把我吸进去。
温柔的让我心慌。
电话断掉了,我坐在床上,久久缓不过神。
如果活下来的是周天扬,32岁的周天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他有对相爱的父母,可爱的弟弟。
他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遇到一个优秀的女孩,她们会相爱,会结婚,会有一个听话的孩子。
想象着他的幸福,连带着我也变得欢喜起来。
我买了很多东西,去敲响了记忆中的门。
那是周天扬的父母家,开门的是周天扬的弟弟,他现在也高中了,我愣愣的看向他。
他像极了周天扬,恍神间,我以为再次看见了周天扬。
“小祁,谁啊?”
“一个阿姨。”
我听见这个称呼,瞬间缓过了神,我早就不是十七岁了。
周天扬的妈妈闻声擦了擦手,走了出来,看见是我,愣了一下,随即僵硬的请我进去坐坐。
周天扬的妈妈是个很好的人,那件事出了以后,她并没有怪我,这些年我月月都会给他们家转钱,但她们一次都没要。
“小鱼丫头,不是你的错,你一个小姑娘,赚些钱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他的妈妈与他是一般好的人。
我摇了摇头,将手上的东西放在门口,就准备走了。
“等等,小鱼丫头。”
我闻声,顿在了那里,她回身进房间不知道去取了什么东西。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本子。
“这是小扬留下的,看见你我突然想起来了,他出事的前一天,跟我说要是有机会再见到你,把这个给你。”
提起周天扬,她的眼眶红了,周天扬的离开,她跟我一样痛。
“当时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想起来,他就跟早知道自己要出事似的。”
我拿着那个本子,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翻开了那个本子,上面是熟悉的字体,属于周天扬的字体。
我轻轻的抚上那些字,好似抚摸到了字迹的温度。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可我迫切的想要看清,越迫切,越模糊。
我突然感觉好委屈,好无助,可我连哭都发不出声音,我好像忘记了怎么发出声音。
直到月牙露出小尖尖,我才看清上面的字。
[时虞,近来可好?
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
比如你,比如我。
十五年后的你,也就是现在的你,你说我们的未来不幸福。
我既开心又难过。
我开心,你喜欢我,你记得我,你想跟我结婚。
我难过,我难过我清楚的知道你说谎了,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未来。]
看到这,我已经没有勇气读下去了,可我太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我闭了闭眼睛,继续看了下去。
[你曾给我打过三次电话,一次是你22岁的时候,那时候你哭的好伤心,哭的哥心里难受。
第二次是你27岁的时候,你让我离你远点,你说我会死,我看你还是不了解哥,哥多装的一个人啊,这么好的一个逞英雄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抓住?
第三次,是你32岁的时候,小鱼儿,你怎么还没结婚啊,是不是忘不了哥?哥就这么优秀?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前两次打电话还能打个半个小时,二十分钟的,这次就剩十分钟了,啧,还有点舍不得。
小鱼同学,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没了我的未来,你会过得很好,别食言了,也别哭了,好好活着,哥可是为了你,重开了三次。]
字的末尾,是一条小鱼,用彩色笔画的小鱼,还在吐着泡泡。
泡泡的尽头是一个箭头,我顺着箭头翻了两页。
那是彩笔写下的几个大字
[别抢了,哥才是你的守护神!]
我急迫的翻找着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对面等了好一会儿才接。
“怎么,又想我了?”
我听着这个声音,哭的更厉害了。
“怎么哭的这么委屈?未来的我又欺负你了?”那声音带了些戏谑。
“周天扬,你是蠢货吗?”
我几乎是喊了出来。
“原来是我惹你生气了啊。”
“你傻逼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离我远一点啊!你就非要上赶着去死!”
我此刻的样子一定不好看,我是疯子的女儿,此刻的我肯定像极了疯子。
“沈时虞,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下来一个,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你有家人,你会有很好的未来,爱情对你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你会在未来遇到很多更好的人,到时候你会发现,我很普通,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求求你了,周天扬,你听我一次,求求你了,就这一次。”
我在这边真的跪了下来,我真的想让他听我的一次,就这一次。
“可她们都不是你,沈时虞,你是独一无二的。”对面的声音也带了丝哭腔。
“别哭了,我给你讲个有意思的。”
“我七岁那年,那时候不懂事,把我爷骨灰混水玩。”
“我爸回来看见我,气的脸都红了,边给我爷道歉,边拿趁手的东西砸我。”
“他打我,我就跑,他就追,我妈就拦。”
“旁边的邻居也跟着劝。”
“然后……”
这通电话,即使过了十分钟,也没有断掉,可我没有一丝的开心,我清楚,这不是我们捡的便宜。
这是上天留给我们最后的道别时间。
我突然好恨,我听着对面的声音,依旧温柔,依旧熟悉,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眼泪像是决堤一样,我控制不住。
然后那边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不好哄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起来的时候,手机再次黑屏了。
我一次一次的去按开机键,毫无反应,可我依旧不死心,一下一下的按着。
按着按着我又难过了,但我哭不出了。
周天扬,你又不要我了,但我没法怪你。
我辞职了。
老板好似没想到我会辞职,在他的印象里,我抢着干活,不求升职,不求加薪。
他慌了,他说他可以把之前的职位还给我,我不用去分公司了,我拒绝了他,利落的辞了职。
我把我妈死前留下的那个房子卖了,剩下的日子我带着那部手机,还有为数不多的行李,四处漂泊。
我去了很多地方,云南,大理,甘肃,新疆,这些地方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美。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长得很像周天扬,尤其是笑起来。
他是个插画师,我们很聊的来。
“时虞,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我们都不年轻了。”
我拒绝了他,又踏上了一个人的旅途。
去柳州的路上我再次收到了他的消息。
“你在透过我看别的人,我清楚,我不介意,可以的话,我可以变成他。”
“不了,你现在就很好,没必要活成别人的样子。”
我拉黑了他,周天扬是独一无二的。
再像都不一样。
我去一个地方就会在那边的超市买一个芒果雪糕。
可是再也不是之前的味道,那个品牌已经停产了。
我吃着三块钱一根的芒果雪糕,不禁感叹这雪糕越做越难吃。
37岁的时候,我再次开机了那个电话。
可我翻找了好久,里面那个唯一的号码已经不见了。
但我早就对那个号码铭记于心,我凭着记忆拨了过去。
对面接通的是一个男人。
“喂,你好,哪位?”
“不好意思,打错了。”
我挂断了那个电话,对面不是周天扬了。
我想再次拨过去,发现手机再也开不了机。
我知道,这次是真的开不开了。
这个手机道别的方式跟周天扬一样,温柔而决绝。
我拿起笔,在早就破旧不堪的一个纸条上,写下了
4电话只有三次开机机会。
我把纸条塞进那个有些老旧的手机壳里。
翻了翻自己的手机,订了张机票,下一站,回老家看看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