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六章晚安，好梦14
罂螣在我看着它的时候，趁我不备，将手放在我的头顶，刹那间，罂螣身量变换了起来。
它后退了一步，此时的它已变成了一个比例正常的人类，不过这般有些矮小瘦弱的身板倒让我有些熟悉的眼眶发酸。
随着罂螣慢慢的把面具取下，面具后是我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一张脸。
我想我该后退的，因为我太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她，可我更想向前去抱住她 ，因为那是我做梦都想再见到的人。
一时间，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乖女，睡傻了？”是奶奶的声音。
我呆愣在那里，突然感到很委屈。
“要抱一抱吗？”声音再次传来。
沉默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不是她。”
罂螣挺起了佝偻的背，变换了表情，明明还是奶奶的脸，此时却一点也不像她。
“我当然不是她，但我是你记忆中的她。”
“她不在了，这你难道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可再次看见你还是动容了，你们人类都是这样的。”罂螣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坐回了主桌，给自己倒了杯酒。
“城中近来多人昏睡不醒，是你所为？为什么这么做？”我整理好情绪，坐到它的对面。
“都他们自愿的，我从不强求。你不是修士吗？或多或少应该知道关于我的一些事，给我讲讲，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
我将鸢和大师姐讲给我的话又再次给罂螣复述了一遍。
“极乐世界？”罂螣听到这突然笑了起来“我创造的梦，在你们那是极乐世界？真是有趣的说法。”
“梦？”
“我很少出现在凡间，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造梦，梦嘛，就是要千变万化的，所以我隔几百年就要上凡间吃点灵魂，用灵魂的记忆来给我的梦添砖加瓦。”罂螣慢悠悠的开口。
我给他又倒了杯酒，桌上的菜大多都冷了，它也不嫌弃，小口小口的吃着。
似是想到什么，罂螣突然放下筷子，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对，单说我吃人类的灵魂，显得我像个罪大恶极的坏妖。”
“难道不是吗？”罂螣现在还是奶奶的模样，说话和动作都慢悠悠的，像个树懒，我早就没了初见时的害怕，甚至因着它此时的形象有些亲切。
“当然不是，我可从没害过人，我只做交易，如果不是自愿的，再精彩的灵魂，我碰都不会碰一下的。”说着，罂螣伸长了脖子，在我附近嗅了嗅。
“比如你的，来自异世界的小丫头。”
我有些震惊的看着它，此时它已经缩回脖子，自顾自的吃着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这有什么惊奇的，我们这种活的久的老妖怪，随便探一探就能看得出。”
“前辈真是厉害。”
……
“你在心里说我怪不得长得像楼兰老干尸。”
……
忘了它有读心术这一茬了。
我清了清嗓子“你说你所做一切都并非强求，都是交易，别的我都能理解，可那屠户家的孩子，才七八岁的年纪，也能同你交易？”
“那个孩子啊，他本就活不久了，他自娘胎里就带着病的，他爹就是因为他的病才不要他娘俩的，他娘一个人带着他，每天做三份工，给自己的身子也要熬坏了，这都他跟我说的，别看他年纪小，懂得可不少。”
我仰靠在凳子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起当时在街上看见那妇人跪在地上的模样“他的妈妈很担心他，还有这个府上的那个小姐，她也很担心自己的父亲。”
“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人都是要面临分别的，早晚的事，痛苦的活着还是轻松的死亡，我给过他们选择的，人总要为自己自私一回吧。”
我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确实，我分不出对错的，但我想，你是有道理的。”
我看着奶奶的那张脸，月光下，她冲我慈祥的笑着，明知不是她，可那眼中的爱意丝毫未减。
我想，对于那些思念成疾的人，罂螣的出现就像是神仙在世，明知是假的，却依旧甘之如饴。
罂螣看着我的样子，笑着站起了身，刚要说什么，就被一道声音打断“大胆罂螣，你还敢出来作恶。”
罂螣闻言，叹了口气“老不死的，又来了。”
说着就拉着我不知去往何处，一片白光过后，眼前是熟悉的出租屋，屋子里还是奶奶在世时的模样，她去世后，我就搬离了那里，许久没再回来，这个伴随着我长大的老房子竟然有些许的陌生。
“这就是你的世界？”罂螣走到电视机旁拍了拍“这是什么？”一会儿又上沙发上坐一坐“这个也没见过。”
罂螣看见什么都新奇的上去摸一摸，我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导游一般，介绍着我也许久没见过的普通家电。
“我们怎么来这了？”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刚从冰箱里翻出来的橙汁，给罂螣也倒了一杯。
“这是你的梦，我暂时进来躲一躲，外面有个人，追杀我好几百……千？好多年了，记不得了，每次只要我一出现，他就能找过来，老不死的，次次都抓不到，次次都来抓，固执的老迂腐。”罂螣有些生气的喘了几口粗气。
“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俩有仇？”
“不知道，可能单纯看不惯我吧，就像我的人生追求是造一个完美的梦，他的人生追求可能就是弄死我吧，管他呢，反正我灵魂补给够了，明天我就走，回我的深山老林，他想逮我，再等个几百年吧。”罂螣有些得意的靠在沙发上，随手翻开沙发上的一个儿童绘本，它看不懂上面的字，索性就只翻看有图的地方。
我被逗笑，随即又想到姜小姐跟那妇人，这要如何解释，她们才会接受亲人离开的事实。
罂螣头都没抬“我吃的灵魂都是自愿的，他们大多爹不疼娘不爱，生活没啥希望了，少数是受人关注的，要不你看，我吃了这么些天，也只是闹了个传闻，被人编了个故事，连恐慌都没造成，所以不必担心，至于那小孩儿，他妈我也带走了。”
？
好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
“她孩子没了跟要了她命似的，还不如让她娘俩去我梦里过几天好日子。”
“那姜小姐……”
“那丫头我带不走，她的未来可比我的梦精彩。”罂螣说罢，放下手中的画本，变回了之前的模样“我要走了，见你有缘，临走前送你场梦。”
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在那堆烂布条一样的衣服里翻了又翻，翻出一个小瓶子“这个也给你，等你要死了的时候，擦三下这个瓶子，我会出现，到时候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把你的灵魂交易给我。”
没等我回答，它就消失不见了，随即响起的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进来的是买菜回来的奶奶，见我呆愣在原地，开口催促道“小乖女，愣着干嘛呢？让你把饭闷上是不是又忘了？”
我没再犹豫，走上前，抱住了那个矮我半头的小老太太。
“哟，怎么了这是？哭的这么委屈？”
我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没什么，我想你了。”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接过她手上的菜“今晚我们吃什么啊。”
菜放到茶几上，压到了罂螣走前随手翻阅的绘本，我上前挪开。
绘本上那页是一个穿着睡衣抱着月亮的小女孩儿，女孩儿头上是四个稚嫩的大字。
上面写着“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