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车祸发生后，陈黎没有再开过车，并不是心理有阴影，而是她时不时还会头疼头晕。这样的身体状况开车对自己和别人都是不负责。
今天想着要来超市采购，陈黎才开车出来。她运气不错，停车时停到了一个离超市出入口很近的地方。东西买的有点多，装了两大个购物袋。费了老劲才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陈黎关上后备箱上了车，刚系上安全带，手机响了。
号码没有备注，但显示的归属地让陈黎下意识皱眉。第一次陈黎并没有接，但手机刚安静下没两秒又响了。还是刚刚那个号码。
“喂，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陈黎，是我，二伯。”
陈黎眉眼一展。
“二伯啊，你最近怎么样？怎么用这个号码打给我了。”
电话对面一声叹息声，让陈黎直觉没有什么好事。
“这是你二伯母的电话，我手机关机了。陈黎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给你打这个电话。我之前帮你爸去银行担保贷款了20w，可前几天就是还款日了，你爸没去银行还这个钱啊。我给你爸打电话都关机，我也找不到他，现在银行的人天天给我打电话啊。”
又是这些破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地库，陈黎突然觉得有些气闷，把刚系上的安全带解开了。
她爷爷生了四个儿子，她爸是最小的一个，和上头的哥哥年龄差得很大。从小可以说是想要什么有什么。二伯被送出去给别人抱养的，但因为都在一个村子里所以还有些兄弟感情还不错。
四兄弟里她二伯因为养父的关系，算比较有点钱的。从小对陈黎也是挺疼爱的，如果说陈黎对那个海边小镇还有什么念想，也就是这几个对她不错的长辈。
可终究还是太固执，不愿意听她的。
“二伯，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说过，我爸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什么还要替他去担保。之前吃的亏还不够吗？”
陈黎一直不太能理解，因为一些所谓的血缘就要倾尽一切去扶一个明知道无可救药的人吗？
陈黎二伯的脾气一直都很好，面对自己侄女的质问，也只是默默叹气。
“陈黎啊，都是因为你爸啊，你得帮帮你二伯啊，不能因为你爸害了我们家啊。”
电话里尖利的哭喊声传来。陈黎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那位二伯母。
车外，别人一家美满幸福拿着采购好的年货高高兴兴上车回家，而她，要面对的永远是这些一地鸡毛。
即使她逃离了那个海边小镇十年，那个地方却还一直像个无尽深渊一般把她往下拉拽。
陈黎想起了高中开学时，别人都是父母送去的学校。而她，身后跟了三个男的，她爸，二伯还有大堂哥。三个大男人把她安置妥当，给她买被褥生活用品，铺床。同寝室的一个同学是自己妈妈来的，看到这场景对她说：
“你家里人对你真好。”
她二伯还给她买了很多零食塞满了衣柜，让她分享给同寝室的同学吃。临走时还给她塞了1000块的零花钱。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最幸福的人。
小时候读书，下暴雨，所有人都有父母来送伞。她没有人送，是二伯直接开着车来学校门口接的她。过年，二伯会给她买烟花，会给她压岁钱。
可以说，所谓的父爱，她是在二伯身上感受到的。
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所有好都是有底线的。涉及到钱，所有一切都实质化，也都很现实了。陈黎第一次意识到这点是她高考后，她妈躺在病房里，二伯站在病房门口对她说。
“医药费都是我垫付的，一共5000，你记得要还。”
那时候的她家，父亲欠了很多赌债，母亲只是个家庭妇女躺在病房里生死难料，怎么看，这个家，也就只有她能赚钱还钱了。
那时陈黎真正意识到，钱真是个残酷的东西。
“陈黎，你想想办法。一共20w，我去哪弄那么多钱。”
换成以前，她二伯自然是可以拿出这20w的，可是最近这两年他也沾染上了他最不屑的东西：赌！
以前指着陈黎父亲鼻子骂的人最后也被卷进了这个漩涡。
陈黎一直想，是不是她爷爷开始家族基因就是烂的，就连被抱养出去的二伯都不例外。
赌博，出轨，打老婆。是他们这一脉男人的标配。唯一一个好男人，还得绝症早早没了。
陈黎觉得眼睛涩得很，她仰头眨了眨眼睛。
“二伯，我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打工也不容易。也没赚多少钱。我当初和你说过，不能借我爸钱，也不要替他担保。但是你还是去了。现在后果要我来承担，说实话。我承担不了。”
陈黎这话一出，她二伯母就急眼了。
“陈黎啊，这话你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爸，你不管谁管啊。再说了，你二伯对你也不差，你得有良心啊。”
有良心？陈黎很想笑出声。
是不是有良心在他们眼里就是用钱来平衡的。
“卡号给我，我会给你转10w。我也只有这么多了。二伯，这10w我不是替我爸还的，是我感谢你从小到大对我的好。”
“陈黎啊……”
“好了，二伯，别说了。我只有10w，多的一分没有。”
不等电话那头再说些什么，陈黎直接把电话挂了。电话再响了她也没接。
这么多年，除了陈展和他爸知道她创业的事，对她她都只说自己在打工。因此也少了很多麻烦。
20w她当然有，但是她不会给。
做了错误的选择需要承担代价，不然会有无数个20w找上她。总得让那些亲戚知道，她不会为任何人兜底，尤其是她的亲爸。
坐在驾驶座上，陈黎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在车上坐了很久。电话一直锲而不舍在响。除了她二伯，还有其他亲戚的电话。不用猜，就是想让她要讲良心。
陈黎都没有接。
她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开车，她选择叫了一个代驾。
代驾很快就来了，看陈黎靠在副驾驶座闭着眼还问：“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面对陌生人的善意，陈黎只是笑笑：
“没事，不用了。”
代驾把车开到地库后就走了，陈黎坐在车里没动。
手机安静了一会，又响起了，这次换了一个人。
【大姐】
陈黎选择了接起。
“姐！”
“你怎么样？”
陈黎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疲惫。
“他们给你打电话了吗？”
“嗯，说了你爸和二叔的事。”
大堂姐比陈黎大了二十岁，自小看着陈黎长大，家族里的男人都不争气，女的倒都是很好的女人，不管是娶的老婆还是生的女儿。
她们都深知家族里这些男人的劣根性。但很奇怪，她们都会选择包容，然后唯一逃离的陈黎成了一个异类。
“姐，你别再说什么我爸对我挺好，我二伯对我挺好这种话了。对我好，我就要替他们承担他们犯下的错误吗？况且他们真的对我好吗？”
从小，那些长辈就会对她说：
“虽然你爸这样子，但是对你真的挺好的。”
不打不骂，给口饭吃就是好吗？从小到大的那些忐忑，那些惶恐又有谁知道。
“姐，高中毕业开始，我就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我靠自己走到今天。我不会为任何人的错误买单。我从小脾气不好，现在脾气也不好。姐，我不能和你多说，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让你听的刺耳的话。”
挂断电话后，陈黎收到了卡号。
她先转了10w，然后又转了5w。
这是她最后的心意了。
直到在车里坐得有些发晕，陈黎才开门下车。购物袋里很多冷冻品开始融化，购物袋上都是水珠。
进超市时还是天亮，进家门已经是天黑。
陈黎表情麻木，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放进冰箱里。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
陈黎踢踏着拖鞋，神情木然。她没有看门禁显示屏，直接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人笔直站着，穿着一件深灰的长款大衣。他本敛着眼，听到开门声，轻抬眼眸，漫不经心看来。
“你怎么来了？”
陈黎看着门外的人有些讶然，惊讶过后是疑惑。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几楼？”
陈黎的小区也是一梯一户，上来是需要刷卡的。只是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有客人，觉得不方便，所以临时取消了一段时间。陈黎没想到她家也会有客登门。
两个月没见，万顺的收购也结束了。她以为他早就出国了。
他是打算走的，买的今天的票。在去机场的路上收到了李南秋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的有那么多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站在人群中，眉眼轻柔。
这样的她，难道又要十年后再见吗？
没有犹豫，直接让司机掉头了。
他并不知道她家在那一层，他只是上次从地库上来，和她进过电梯。至于层数，他知道她喜欢数字10。所以就试了试，没想到，真的被他猜中了。
人都到了家门口，那也只能请进门了。
林子峰来的时候，其实也不确定她在不在家，会不会让他进门。
陈黎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男士拖鞋放到地上给他，可他盯着那双鞋子久久没有动作。
“不进来？那再见？”
陈黎话音刚落，刚还僵在门口的人就动作迅速换下了鞋子，穿着拖鞋大步流星进了屋。她的家用了大量的原木装饰，配上暖黄的灯光，温馨感十足。
陈黎就让他坐会，自己去了厨房泡茶。
林子峰坐在沙发上，沙发一旁的茶几上放了好几本纸质书。书上密密麻麻夹着书签，可见看书的人很认真。
读书的时候陈黎就很爱看书，不过看得书很杂，除了些国内外文学外也会看些言情小说，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本小说陈黎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趴着睡觉都能听到她的刻意压制的笑声，他还笑话过她，这些小说也就哄哄她这种小女生。陈黎瞪着眼睛反驳他：
“我就喜欢看怎么了？”
这是难得陈黎对他大声的时候，林子峰记忆深刻，因为他觉得她当时红着脸瞪着眼睛有点可爱。
“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喝什么？我现在家里只有红茶，不介意吧。”
林子峰收回放在书上的眼神。
“不介意。”
陈黎给他泡了茶，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窝到了他对面的沙发椅上。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陈黎单刀直入。今天她够累了，不想再和人搞什么弯弯绕绕了。
“我是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