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不知道沈悟是怎么一夜之间找到了媒婆并迅速写好了文书还列了聘礼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同自己父母交代的。反正,当天晚饭的时辰,没人来送饭,反而将院门的锁给打开了,过了半晌,父亲派人来叫她去正厅用饭了。
向心觅有点别扭,磨磨蹭蹭了许久,进了正厅也没拧巴回来,一言不发地落了座。
郑丽蓉神色冷淡,恍若无事,也不见有什么主动开口的意图。
向铮倒是有点高兴,他之前在一众郎君里一眼看中了沈悟,自然是欣赏的。
年轻人这一档子事他也弄不清楚,前段日子郑丽蓉发火禁足向心觅,他不好插手,眼下沈悟诚心诚意上门提亲,还说若是未来可以,让一个孩子随向家姓,也能延续向家的香火,不至于后继无人。
这话简直说到了向铮的心坎里,他巴不得一口应了,但郑丽蓉沉默地看着礼单,暗中掐了他一把。
她说:“还是得听听自家姑娘愿不愿意。”
在他看来,眼下向心觅一口答应,就皆大欢喜,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可知道,今儿个叫你出来,是为了什么?”他率先开了口。
向心觅低眉顺眼的:“女儿不知。”
向铮拍了拍她的肩膀,喜笑颜开:“沈家的那个小子,中状元那个,来咱们家提亲来了!我就说,哪里用操心婚事的嘛,我家小觅,多的是人家惦记。”
他一路说一边瞄着郑丽蓉,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说话。
郑丽蓉慢悠悠地抿了口茶:“你对沈家的郎君,可有意?”
向心觅动了动唇:“反正都是要嫁,嫁谁不都一样?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打紧。”
她本不该这么说,但心中到底有怨怼,见到母亲冷淡的神色,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积累就忍耐不住。
郑丽蓉脸色一沉:“我是为了你好,你倒拿话来顶我。我就该随便给你指个人家嫁了,管你过的舒不舒心!”
向心觅眼眶一红,眼眶发热,愈发不肯抬头让母亲看见,她强忍声音中的颤抖:“既然如此,还来问我做什么。”
向铮连忙打断:“哎,说的什么话,一个两个都是爆竹脾气。”
他揽了揽向心觅的肩膀,“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娘,嘴巴硬心软,她着急你嫁人,也是想你有个依靠,毕竟我和你娘年纪大了,家中又无兄弟姊妹,到时候我们走了,你一个人要孤单的,这才着急给你找个好归宿。若不是上心,你以为哪里来那么多适龄郎君给你相看的,你娘费了好大心思的。”
他又扭过头去哄自家夫人:“你看你,女儿给你关了半个月,有点脾气而已,你也不说两句软话,让姑娘多伤心。”
向心觅揉了揉眼睛,眼泪沁在眼尾了,到底是没有滑落,但睫毛被濡湿了,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
她闷声道:“沈悟很好,我愿意嫁的,其余的,父亲母亲自行决定就是了。我没胃口,就不陪父母亲用饭了。”
眼见着向心觅起身匆匆走了,郑丽蓉也不吃了,转头进了内室。向铮着急地团团转,这边这个哄不动,那边那个留不住,一顿饭草草了之,不欢而散。
向心觅一路出了府,下人见她脸色不对,不敢上前,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大门前,瞧见一道清瘦高俊的人影屹立于门边,高高束起的马尾被微风吹得微微晃动,背影却寂寥又安静。
她擦干了眼尾的一点湿意,打起精神来,悄无声息地靠拢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等谁?铺子里出了什么事吗,劳烦大掌柜亲自来等。”
陆谨回过头,看见向心觅全须全尾地站在他眼前,微微含笑望着他,一瞬间失去了这段日子于众人面前锻炼出来的从容。
他局促地站直了身子:“我我就是来附近转转。”
这样拙劣的谎言实在太轻易被戳穿,平日里油嘴滑舌的人,撒起谎来却破绽百出。
向心觅被他的模样逗的心情微微好了些,抱着胳膊佯装狐疑地望着他:“你该不会是把铺子经营亏本了吧,怎么这样心虚。沈悟不是同我说,近日你铺子生意很好,我爹爹还夸你了吗?”
谈到生意,陆谨才找回了冷静从容的模样:“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我就是让长得俊俏漂亮的小厮穿上当季的新衣裳都站前堂吆喝,来往路人都看见衣服上身是什么模样,就纷纷来买了,没什么特别法子。但是,我没丢你的人。”
他最后一句声音渐渐低了,明明不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话,却因着他的怯懦而成了泄露心意的一种证明。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向心觅只疑心自己耳朵不好没听清,茫然问他:“什么?”
陆谨退开两步,没有勇气再说第二次。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这段日子,怎么都不见你的人让沈悟来替你打听消息?”
向心觅闻言,被这话又撩起了伤心事,翘起来的唇角耷拉下来,像是一只被泼了冷水的小狗:“被禁足了嘛”
陆谨瞧见她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你又惹了什么祸了,被关了这么多天。”
向心觅愤愤地辩驳:“我才没有,只是为了别的事。我母亲要给我许配人家了,不许我乱跑,像这样,和你在我家大门口私会,说不得等会就有人出来把你腿打断了。”
竟是为了这件事,陆谨垂于身侧的手暗暗攥紧了衣衫,熨贴的布料被揉成一团难辨的皱褶,他装作轻松,借着玩笑话说下去:“果真如此吗?假若我愿意负责,拿出厚厚的聘礼来提亲,能不能放过我?”
向心觅笑道:“那你来晚了,有人比你早来提亲了,或许过不了几日就要来正式下聘了,你怕是跑不了。”
陆谨方才还从容俏皮的笑容忽然收敛了。向心觅平静的一句话在他心中炸起了千层惊涛骇浪,他吐出一口气,竭力稳住自己的气息,然而颤动的目光摇摇晃晃地落在向心觅身上,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怎么忽然有人上门提亲?是谁家的公子?”他声音中含着一丝不宜察觉的颤抖。
向心觅的目光含着温和和喜悦,似乎期待着他的祝贺:“你认得的呀,沈悟,他今天来我家提亲了。”
“沈悟?今天?”
陆谨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他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天上的鸟雀地上的尘土都失去了应有的轨迹,一时之间都变得如此陌生,他无所适从。
他努力攥紧了掌心,直到隔着布料都清晰地感知到掌心的刺痛,才略略从其中获得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向心觅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钻进耳朵:“对啊,我也觉得他太快了。”
陆谨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他想说,自己在更早的时候就守候在向府门口,试着探听她的消息。他比沈悟更早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他什么都比沈悟要快,偏偏只在这件事上晚了一步。
他也想过,等再攒一些钱,能买下一间小院子的时候,再来提亲,或者入赘。
总归不能是两手空空的来求娶她。那样的话,向铮肯定不会同意的。
但是沈悟比他更快,他成了状元,比他更好,更聪明,更有前途。
过了那个时刻,未出口的话就变得不合时宜,也不被允许再说。
他空空动了一下喉结,感受到心中泛上来的一阵一阵的酸涩与疼痛,目光中仿佛盛了一汪急欲倾斜而出的水,语气却如古井无波的谭:“你高兴的吗?”
“还好吧,至少我放出来了,重获自由!”她语调轻快,得意洋洋的,“到时候让你坐副桌,你记得替我多灌他几杯酒。”
她还没见过沈悟喝得酩酊大醉的模样。
陆谨望着她无忧无虑的模样,忽然疑心向心觅是否并不是选择了沈悟,也许只是因为沈悟比他快一些,如果,如果他也争取一下呢?
他低声:“才是提亲,还没定下呢,成亲还远着,你倒想的早。”
向心觅眨了眨眼,仔细思索。她前世与沈悟成亲,的确仓促,毕竟当时父母双亡,只能简单操办,沈悟也不喜欢奢靡铺张的,是以场面并不大。
但是这辈子沈悟算是半入赘的,婚事上她爹娘也有很大的话语权,恐怕不会那么简便,也许是还要很久。
那也不打紧,反正只是走个过场,她只打算到时候去走个过场就是了,也没抱有什么期待。
“快了吧,我爹我娘还挺急的。”
陆谨摇头叹气:“再快,也还要讲规矩办事的。今日宝味斋出了新糕点,要不要一同去尝尝?”
向心觅摇头晃脑:“不去,沈悟已经带给我尝过了,我感觉嚼着和吃草似的,不喜欢。我们还是去春风楼吃饭吧。”
沈悟,又是沈悟,究竟什么时候他们私下有那么多联系了。
他在崇文馆很闲吗?成日里缠着向心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