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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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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前月色正清芬,夜风乍起,微微春气交织淡淡寒意。阶前树影摇摇曳曳,斑驳了一碧长空。

    郭菀独自跽坐起居室中,面色比如水月光还平和冲淡,依旧是无悲无喜的样子。

    不过片时,一名高鼻深目、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已行至门前。只见他面容极有棱角,风度却极好,虽略带着胡人之风,风仪却与世家子一般无二。

    他从窗外远远见了她沉浸在月光中凝然不动的侧影,衬着淡月朦胧,泠然而美好的样子,便止步于门前。

    他原本脚步极轻,此时却犹豫是否要故意发出些声响来,好让她事先知觉。她是大家出身,举动皆合宜,若就这样无声无息、无人通报地进入她的起居室中,在她眼里大概是失仪的吧。就像她此时的模样,虽然独处一室,也仍是娟然端庄的样子。

    他生于云中郡,因为那时候父亲时不时要镇压反叛的戎狄,他兄长早年夭折,他是家中最大的男丁,自母亲回归羌胡后,他没了庇护,十几岁年纪就担负起守护家族老弱妇幼的职责。那时候日子过的颠沛流离,他又哪得功夫去讲那些礼仪?

    他父亲续娶了柳氏,后又逼迫羌胡正妻为妾,他那身为正妻的母亲自然不肯,于是便中道仳离了。

    那柳氏虽不似他的母亲那样能够守护家人,却比他母亲温柔,柳氏嫁来后,虽也过了几年朝夕颠沛的日子,然总算家中有了女人的气息,在年年岁岁的母子相保重,他们相处的也融洽。

    柳氏出身河西地方的望族,虽比不上世代在雍都任职的一等大族,却也颇通礼仪,时常指点他些举止言行。就是后来生了梁武,对他也是同样的教养,甚至比他的生母更用心。

    他想起生母来,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是个容貌相当美的羌胡女子,性情却是爽朗的。他隐隐记得她的相容有中原女子没有的率性。

    别的都不记得,只是有些对他说过的话还能记在心里。

    她说:“男儿汉就当想做就做,一往无前,何必思前想后,畏畏缩缩。”

    而他父亲却常对他说:“身为男子,为家中栋梁、国之砥柱,当三思而后行。女子任性而为,不过毁却一人。男子的人生犹如博弈,落子无悔,一步错,步步错。若行止轻率,毁的不止一家一族,甚至是一郡一国,乃至于天下大局。”

    他自十七岁随父入雍都后,刻意约束自己的言行,渐渐变得斯文,虽然心底里有些不适,到底在外人眼中很有些贵家子弟样子了。

    然而到底经历不同,他很难抹掉幼时的痕迹。因此未与郭菀成婚时,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私下里友朋小聚,他都是疏于礼仪的那一个。但与她成婚三载,他渐渐地耳濡目染,即便在两个人的内室闺房中,也彬彬有礼起来。起初他觉得别扭,慢慢也就习惯了。

    即便近来因二人之间的龃龉,致使她从府中搬离,他独自居家。然但凡行至她曾经可能到过的地方,就不由自主收敛行止。仿佛她仍默默地留在哪个地方似的,也许不经意间就会瞧见他的行为够不上“意诚”、“慎独”,失了君子风度,至于遗笑于她。

    人们都说他自娶了个世家贵女后,全然变了个人。

    他自己也觉得,且不说他在仕途朝堂上十分从容有度,常被人赞为“胸有丘壑”“礼仪谨慎”。就说从前他对自己的两名姬妾,同她们相处起来要随意得多。如今与郭菀同处,他常常要克制自己。

    起初的时候,他以为是因为妻妾身份的不同,令他区别对待。后来又觉得不是,可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时常搜肠刮肚地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答案,最后只好归结为她的大家之女,他或许是怕自己被她看不起吧。一个男子若被自己的妻子看不起,在家中无威仪信重,那又何谈丈夫之立于世?

    就像他的父亲梁信,同两任妻子相处起来决然不同。一个曾经与他相互扶持、并驾齐驱而终至于失去他痛恨他,一个爱敬他依赖他却也常常想要以柔克刚辖制他,但就是没有一个是看不起他的。

    他或许是想成为郭菀爱重的人,因此处处谨慎克制。

    然而今日她独坐月下,娟然流盼的面影和身姿宛如天人,他的不忍惊扰,竟然是全然发自天然的,仅仅是对美的情景不忍惊碎而已。

    娶了这样的一个身份名望以及美貌性情兼备的贵家女,除了没有子嗣之外,他梁略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就在他于门前默望之时,她竟转过脸来,见是她的夫君梁略,也仍是一脸不改面色的从容。

    她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依礼起身来迎他,只是全不似从前的温柔亲近。唯面色冷淡,不发一语。

    梁略素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然今日情形他不得不先开口,道:“适才拜见三夫人,蒙夫人招待,又与令颐多谈了几句,不觉回来晚了。”

    想必他是想说让她久等的意思,却终究没有出口。她也还是无话,情形就尴尬起来。

    幸而她身边侍女都是极周全的,此时发现家主归来,便忙着就地摆了食案,上了春酒及各色点心来。

    其中有一个以辛为姓氏、家下人常呼为“阿辛”的,见郭菀没有动静,便自作主张请梁略到主人之位上坐了,一面又笑着说:“仲郎可真是的,难不成还等着我们娘子相请才是?这也忒外道了。”

    梁略只好笑笑,随即安坐。阿辛追随郭菀已久,知道这位菀娘子为人虽温和,然一旦生气着恼了,最是执拗的,便又拉着她对面坐了。更说了几句家常话,算是调节气氛。又猜着二人终究是有话说的,便带着侍女们还至廊下待命。

    月光不觉倾移,月影横斜动摇。

    没了外人在,梁略竟适应了这般沉寂,反倒放松了些。

    他先向她敬了一杯酒,道:“你独自住在这里,我总觉不放心。可是最近事务繁忙,也不得空来看你。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郭菀听了这话,原本安静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哂笑,然而也只是一闪而逝,她到底语声平淡地说道:“我独在此间甚好,你不需挂怀。身为戍卫郎官,责任重大,该为朝廷尽心才是,不必担心我。”

    她这回答避重就轻,全不提二人此前争执,一派公道正言,却也是一派冷淡疏远,他竟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二人之间的寂寂无言令阶下侍奉的侍女们也暗自心焦。

    其中一名侍女坐在阶砌上,一边望着夜空一边怅然说道:“阿辛,你说咱们这两位是怎么回事啊?你说为了上次那事闹吧,也不像寻常人的闹。两个人斯斯文文地就决裂了。就是这些日子,仲郎那么忙也来过一两回,咱们兴兴头头的,两个人和个闷葫芦似的,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我们也听不出什么意思。若是旁的夫妇的话,两人都已经见面了,要么得好了,要么继续闹。没见过这样的,可教人闷死了。”

    阿辛回首瞧了瞧窗上灯光,见里面还是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也走过来,和那侍女并排坐了,闷闷道:“谁说不是呢?也不知老天怎么给配的,竟让两个这样脾气性子这么相似的人成了夫妇。我们菀娘子在闺中时就不多言、主意大,连我们跟随多年的都猜不透她心思。但素日最是个贤良的,对待仲郎也事事周全。从前两个人虽然话不多,但相互间那眼神,连我们也看得出来,也不算没有情分了。哪知遇上事了,竟然比一般的妇人可难哄多了。若说仲郎在这些豪贵子弟中算好的了。虽说出身差了些,比不得世代功勋。但如今既有军功,家中还有爵位,梁美人又为天子诞育贵子。如果是别人只怕早就跋扈起来了——你看他家那个四郎不就是放纵骄狂的?难得仲郎照旧行事勤谨不懈,对菀娘子也敬重。你看和仲郎同样身份的哪个没有几个妻妾儿女的,仲郎好歹顾着情面,不肯纳妾。其实就这次也是为了子嗣打算,又不愿折了菀娘子面子,才弄成这样。只是可惜了也是个话少的——心里有,只说不出来。”

    “这可真让人发愁。”那侍女也纳闷,先是低声应答着,忽又想起争执那日情形,道:“阿辛,你那天没跟着,不知道那边争道的时候多气人。说什么梁家的车也敢争道?也不睁开眼看看,哪边是梁家的车?就她也配?其实一个外室怎么敢?不过是仗着当时仲郎在他们那边车上。后来仲郎在车上听见声音,掀开车帘来看,一定是发现了菀娘子的车,他虽不敢下车,也喝止了那边的刁仆。咱们娘子看见果然是仲郎,该多伤心。这也罢了,若是仲郎事后安抚,我们娘子大概不会闹到这地步。谁知好巧不巧,那边车里那女子便抱着一个女孩交到仲郎手中。这时候她倒会做好人了,走过来向我们娘子赔罪,又让那刁奴们让出道来。你想菀娘子多尊贵的人,怎么会搭理她那狐媚的一套,当时也不搭茬。要说咱们菀娘子也是个主意大的,不声不响就夺了车夫的位置,把车赶得飞快,直把那小外室搡在道旁。别以为仗着给仲郎生个孩子就是梁家的人了,会生孩子的多了去了,咱们娘子还不稀罕呢,我们郭家什么时候还得仰仗他们梁家了?”

    那侍女越说越气,不觉声高起来。

    阿辛慌忙握住她的嘴,道:“你小声点,这夜深人静的,里头那二位又没个声息,万一听到了多不好。”

    那侍女也心虚,笑了一笑,又嘀咕道:“我不是说仲郎不好啊,可是他能娶我们菀娘子也是高攀了。且不说梁家是新贵,比不得我们郭家百多年的勋贵,就是仲郎那母亲……”

    阿辛听她说起梁略的母亲,向那侍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道:“我听府里的老人说,仲郎母亲虽是个狄胡部女子,却是个少有的美人。仲郎又那么得阿郎的心,可还是遣送回去了。男人的心到底狠些,多少年的感情也算不了什么。”

    “想必是前头那夫人不如柳夫人温柔,你看柳夫人,看着柔弱的,其实家里的关系处理的极妥当,连咱们仲郎也敬这位继母。”

    阿辛却撇了撇嘴,道:“那就是你天真了,咱们阿郎是什么样人?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布衣起势,如今是征北将军、战功赫赫。梁家家大业大,如今如日中天,你见阿郎行事不隐忍了吗?说到底,他换了前头那夫人,娶了如今的主母,到底是因为和狄胡那个什么部翻了脸,那夫人不如柳家有用了呗。我听说梁家当时已经基本平息了边患,需要在晋州一代与朝廷大员们打交道了,柳夫人家又姿态甚低。据说当初柳夫人情愿为侧室的,可是咱们阿郎不同意,非要让柳夫人做正室,你想那狄胡女子愿意吗?”

    那侍女不由惊诧道:“不能吧,贬妻为妾,一般人可做不出来,说出来人家也笑话。”

    阿辛摇了摇头,一副瞧不上那侍女没见识的样子:“那你看有人笑话过征北将军?没有吧。这事若换成是咱们中土女子,就算不是什么大族,也有人站出来说话。一个狄胡部落的女子,休弃了谁肯站出来说话?”

    那侍女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随即又忽道:“你说仲郎如今这样爱重咱们菀娘子,是不是也是因为菀娘子的郭家的啊?”

    阿辛不由嗤了一声道:“你猜知道啊。你不想想,若是换成你,给仲郎提鞋不配?还爱重呢!”

    那侍女再次点头,极是心悦诚服,又不误担忧地说:“那若是有一日,就像那狄胡部一样,梁家用不着我们郭家了,会不会……”

    阿辛听了,鄙夷地瞧着那侍女,打断道:“如今可知你就没见识,我们郭家可是近二百年的功勋旧家,怎么是个外族部落可比的……”

    那侍女放心地笑了,道:“姊姊说的是,可是我见识浅薄了……”

    二人正说话间,忽听室内梁略声音传来,虽不甚大,在静夜里却分明,只听他沉声道:“你跟我回去!”

    阿辛与那侍女正面面相觑一时众人都没了声,万簌俱寂中,只听郭菀仍是那平平淡淡的声音,道:“今日晚了,也回不得城了。我叫人给你收拾间屋子,你明日便回城去吧。”

    阿辛觉得这样下去,两个人别说和好了,只怕还要谈崩了。她豁然起身,口中道:“这又是怎么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两个人心都提起来了,那侍女点点头,催着阿辛快去的档口,忽闻梁略大声道:“你不就想和离吗?我偏不让你如意。”

    随即门被就忽地推开,梁略冷着脸,摔门而出。

    阿辛等人见他径直离去,知道不好,便忙跟上来挽留:“夜这样深了,城门早闭了。仲郎且先过了夜再去。”

    梁略也不答话,便叫上一位名叫杨佑的黑衣劲装侍从,命他吩咐跟来的人备马。

    那杨佑不声不响地上前来,似乎想说什么,然一看梁略的脸色,便闭了嘴,随他向外宅走去。

    不过片时,就闻得马蹄声声,又渐渐去远了,终至于再无声息。

    春夜又空,唯有风声伴和,宛如心声。

    等着黄氏听到消息,带着郭霁来时,就见了这情形。

    此前她见了来问安的梁略,原本就打定主意决不当他的面提及二人的事,见他极谦恭的样子,更加客气。

    谁知事情弄成这样,她问郭菀,郭菀只说没什么,别的怎么也不开口。问阿辛等人,那阿辛向郭菀脸上一瞧,也说只在外面伺候着,也不知两个人说了什么,等听见动静时,梁仲郎就已经摔开门走了。

    黄氏见好好的事情搞砸了,又问不出什么,只觉气得肝疼,只得数落了几句,诸如“棠棣,我素日看你是个稳妥的,怎么这时候任性起来”“我看着梁仲郎来的时候好好,你都说什么了,怎么就弄成这样”之类的话都脱口而出。

    郭菀也不敢辩解,垂首听着,郭霁没法子,只好以“夜深了,不能动气,有什么明天再说”等话劝着黄氏离开了才罢。

    徒留下阿辛等人还六神无主的陪着,她见郭菀只是怔怔地,只得命人撤了食案,众人也都灰心丧气。

    唯有阿辛跟着郭菀进了卧室,一边口中吩咐人准备为娘子卸妆更衣等事,一边为她松开发髻,梳理一头长发。

    阿辛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抱怨道:“按说娘子心里的气也发散的差不多了,仲郎从前对娘子就好,只怕以后更不敢不敬娘子。何不见好就收,为什么非惹恼了他,弄得不好收场?”

    郭菀对着镜子一笑:“就你话多。”

    阿辛急了,停了手中的动作,道:“娘子倒是话少,弄得我们一头雾水。如今白劝着娘子还要受责备。我一个做奴婢的本不该说什么,然我家世代依靠郭氏,且我自小就跟着娘子,心里也替娘子急。今日婢子便把心里话都说了,说的不好,娘子也别嫌。”

    郭菀摇了摇头,轻笑道:“那你说吧。”

    阿辛便侃侃而谈:“我虽是奴籍出身,但从小就奉职于我们郭氏,所见也都是大族豪贤,见惯了贵家男子妻妾成群的。仲郎偷养个外室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到了娘子这就不行了?若说借机敲打敲打,免得将来仲郎心野了,自是极妥当的,但若认真动怒可就是娘子不明事理了。难不成娘子将来不嫁男人了?否则有谁像仲郎这样的?身份贵重指日可待不说,就连养个外室还要看娘子脸色。如今为这事三番两次来请娘子回去,娘子还不松口。婢子不明白娘子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果真想离了仲郎然后找个姬妾无数、朝三暮四的?难道是等仲郎没了耐心,将娘子撂在这里,然后和那小狐媚子和和美美过日子,娘子就如愿了?我劝娘子趁着仲郎心怀愧疚,也示个弱,赶紧把该提的事儿都提一提。那外室我打听到也就生了个女公子,并没诞下男丁,娘子赶紧把那女孩子要了来,养在名下。仲郎心里必定感激娘子宽容大度,孩子又不在那边了,仲郎的心自然也就不往那边去了。然后娘子赶紧想办法,自己生一个,到那时有个一男半女的,以咱们仲郎对娘子的心,定然再无别的念头。那时候什么外室姬妾的,娘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底气自然足了。如今娘子孤身一个,就非得拗着杠在这里,半点好处也没有。”

    郭菀想不到阿辛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有这样心计,又想她家世代是郭家的奴婢,她父母又是有些脸面权力的,自小耳濡目染的,于这些各家族的纷纭之事,只怕比寒门家的女公子还见多识广。

    听这阿辛说得头头是道,郭菀也自皱了眉头,半日方道:“你说的我岂不明白?只是心里纷乱解不开。如果是你将来嫁了人,你那夫婿也背着你有了别人,你当如何?”

    阿辛不由好笑起来:“阿辛将来嫁的不是家中男奴就是同样贱籍的男子。就是蒙娘子开恩除了奴籍,最多嫁个平民百姓,这样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也养得起姬妾外室?”

    郭菀也自笑了,道:“我是说比方啊。”

    “娘子可真会比方,以阿辛这样的身份,别说妻妾,就是给仲郎这样贵公子的做外室都不可能。娘子应该也知道吧,就是仲郎这个外室,我父亲也暗中替娘子打听了,是梁将军早年一个部曲的孤女,正经的良家子出身。”阿辛笑着摆摆手道:“娘子可别拿阿辛寻开心了。像娘子这样贵重的女子少有,嫁给仲郎都是低嫁,是以仲郎才这样在意娘子,娘子几世修来的贵女命,还不知惜福。”

    郭菀听了,也不知阿辛哪句话触了她哪处心事,竟是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空虚烦乱。

    阿辛犹自絮絮:“我听母亲说,娘子幼时曾有个奇人来家里,见了娘子就说此乃大贵之命,在座皆所不及。娘子想,郭家这些人都比不上,那得是什么命呢?那人又说,娘子将来当生贵子。所以眼前什么也不必愁,如今娘子才十九,来日生养了,不知道小公子是何等贵重的命格呢。如今且忍一忍,将来……”

    一语未了,又有几个仆从拿了水来为郭菀盥洗,又有两个去铺床。阿辛便即住了口,边为郭菀换寝衣,又让贴身婢女去试水温。

    郭菀也无心听她絮叨,唯觉心底再难平静,然又想不出究竟为何而难过。

    只听夜风蓦然吹来,吹得树叶乱摇,哗啦啦响作一片,吹得人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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