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果
她晕了,关我什么事?我和她的关系仅限于她喊我小扫把星我喊她老不死。
等我打着郭文秀的格子伞走到北风山时,我怎么想怎么不对。
郭文秀是不是身上有点东西?
还有——
什么叫只有我能救她?
为什么要去北风山?
七彩果又是什么果子?
凭什么她叫我去我就真的去了。
我走进了北风山,眼前是高大无比的树木,还有暴雨也化不开的浓雾。
北风山一直以来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风车村的老少都知道,也都恪守成规。
说是很多年前,有科考队来风车村考察,进了北风山,一行九个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北风山会吃人,想活命就不要进去。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些年人们在山里活动,偶尔也会进北风山采些山货,照样能安安全全出来。
但老一辈的人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只准进去一公里远,再远些就真要被山吃了。
我边走边找果子,走得很慢,差不多走了一公里远时,彻底知道了这规矩的来头确实是有说法的。
雨停了,我收了伞,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雾。
准确来说应该是,不知道是天黑了映得雾黑了,还是雾太黑了遮得天黑了。
抬起头看不见来时昏黄的天空,周边的树木突然间就成倍的放大,耳边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这巨大的山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但明明只有我一个人,为何我却感觉到背后有很多双眼睛落在了我身上?
我听到我急促的呼吸声,深感恐慌,脚步不自觉挪动。
我猛地回头,头皮发麻,发现——
来时的路,看不到了。
周围没有任何有人的迹象,黑雾在林间飘荡,我只能看见周围两步远的事物。
即使如此,我也凭生一股继续走下去的豪气,想着来都来了,就往下走吧!
我边走边在树上的青苔上画迹,心里恨恨地想——
该死的,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七彩果,郭文秀你就等着瞧吧!
手电筒的作用不大,但为了保险,我还是一直打开着。又走了大约一刻钟,我突然觉得脖子痒痒的。
我用手挠了挠,却抓了什么个东西在手心里,尖尖的,还有节肢感。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将手松开,朝远处扔去——
手中一只有手掌那么大的节肢动物飞了出去,顺道还将我的手心刮开了几道小口。
我心生不适将手往身上擦擦,又去碰脖子,手上没有什么东西,只摸到几滴水。
我紧了紧衣领,又继续走下去。
期间,我因为脚底打滑摔了三次,又碰上了不认识的鸟袭面,树叶掉进我的后领藤蔓缠上我的裤腿,让我还以为是人在我身后。
山里几乎全是绿色,剩下的颜色也都混在褐色间,根本没有什么亮眼的颜色,更别说七彩的了。
手电筒的光终于派上用场了,但我的头开始发晕,甚至还产生了幻听。
我将落叶踩得脆响,恍惚间听见四面八方的呼喊声传来——
“珍珠——”
“珍珠——”
“珍珠——回来——”
呼喊像浪花一样一道跟一道,我分不清到底是哪个人在哪个方向喊我。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眼前出现一个黄色的东西,毛茸茸的。
咦?
猫猫?
我走向它,它也俏步朝我走来,我将它抱进怀里。
它嗅嗅我,伸爪子勾我的衣服玩,又拿舌头舔我,我的精神好了很多,将它放下,又朝前走去。
那更深的黑雾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为之沸腾。
快进来。
快进来。
七彩果就在里面。
我大步朝前迈去,眼前的绿色中,真的有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郭文秀居然真的没有骗我,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七彩的果子,就像是打翻了调料盘在苹果上。
它孤零零地立在一颗树脚下,仿佛它在那里的任务就是等我去摘它,我伸手。
我盯着上面的颜色数,有白色、红色、绿色,还有一块很突兀的黑色。
好神奇,我下意识掏掏兜,想要拿手机将它记录下来,但掏了个空。
我一步步朝它走去。
身后仿佛又有树叶落在了背上,我没管,但我的身子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我回头,发现那只猫居然跟着我走到了这,它用力咬住了我的衣角。
我不客气敲了它的脑袋,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略带急促的声音:“带她回去。”
猫不防,被我敲得塌下耳朵,松了嘴。听见声音,它又立马咬上我的衣角,要把我往来时的路上拽。
“肥猫!松开!”
我跟它抢夺着我的衣服:“我只有这一件好衣服,别给我咬坏了!”
猛地,我用力过猛,脚下一滑,压在它身上,跟它朝一处小沟滚去。
我们滚作一团,撞到土洼才停下来。这只肥猫长的胖,我费力将它从身上扒拉下来往上走,它却还不肯放弃,一骨碌站起来,从背后撞上我的后腿窝,我一下子又摔在地。
我这时心里都是七彩果,也不管衣上手上都是土了,裤脚还被猫叼着,我艰难朝上爬去,一双腿突然无声无息落在我眼前。
我顺着腿仰头往上看去,林中的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外面的雨停了,阳光穿进来,我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
“青苹果?”
但我认识他的花棉袄。
他嗯一声,尾音带着些疑惑,俯下身来扶我:“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我说出了声,借着他的力站起来,朝下指指,委委屈屈道:“我摔倒了,脚崴了,你怎么在这啊?”
他立马蹲下身查看我脚的情况,我本想转移他注意力,谁知道他如此关心我,立马被岔开了神。
略冰凉的手指摸上我的脚踝,皮肤不自禁掀起一阵颤栗,我面上浮上可疑红云,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
我用手背碰碰,果然是滚烫一片。
“脸怎么这么红?”
在我为难之际,青苹果转了个身,二话不说探探我的额头:“好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用手扇扇风,避开他担心的眼神:“怎么会!是热的,这里太热了,好想快点回去。”
“上来,我背你。”青苹果背对我蹲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嘴上说着,身子却十分自然攀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
“诶,等等,”我回头看看,方才那只猫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而那颗七彩果也消失不见,我大惊失色,指挥他往那边看,“那有个七彩的果子,你刚刚来的时候看见了吗?”
“怎么会有七彩的果子?你看见了?谁跟你说的?”
“我真看见了!刚刚就在那儿的!”
“可恶!要是带手机我就拍下来了!”
他看向我手指的地方,左右张望,摇摇头。
“完了,郭文秀没救了!”
想到郭文秀会死在我家,我有些抓狂,大叫一声,树上栖息的鸟被我惊到扇了扇翅膀,青苹果却稳稳将我驮着,轻笑一声:“郭婆婆叫你来找的?你别听她的,她逗你玩的。抓好我。”
“郭文秀没事吗?”我又搂上他的脖子,凑近问,“可是我真看到七彩果了。”
“她没事,好得很,你回去就能看见她了。”
“至于七彩果嘛,我想你肯定是发烧烧糊涂了。”
静静的山林里,他慢悠悠地背着我走。他轻松悠长的话音一落,我便感觉到四肢像注铅一般沉下来,眼皮立马撑不住要合上。
今天淋了雨,又心惊胆战走了这一路,刚刚的脸红可能不是脸红,是真的是发烧了。
我想到这点,浑身真的应验般难受起来。我闭上眼,不安地用脸蹭蹭青苹果的后颈,身下的青苹果仿佛怔了怔,又很快恢复如常。
我一下就没了意识,再醒来时,人躺在床上,屋外的阳光正好。
“你醒了?”
郭文秀从后院里端着个碗进来,摸摸我的额头,见我没事,看着愣神的我,冷嘁一声。
她不自在地将碗往我桌上一搁:“醒了就赶紧吃了,吃好跟我干活去。”
“郭文秀?你真没死啊?”
我眨眨眼,看看眼前的人,有些惊疑不定。
话音刚落,谁知这个行走蹒跚的老太婆立马转过身走过来掀开我的被子,一把将我抓起来拽下地,大声叫道:“死兔崽子,你咒我死呢!你想得美!就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死!快点吃,今天不干活就别想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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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秀说的干活,真的是干活。
给我一碗粥,却让我干一上午,驴也不是这么活的。
我哼哧哼哧给她挑卤水、煮豆浆、挑盐沫,而她光站在一旁挑我的毛病。
我累得不行,坐下来找她要一碗水喝,她不情不愿倒碗水给我,嘴里不停:“懒丫头,养你有什么用,光会吃不好做。”
我看她两眼,她说得更有劲了:“看什么看?你以为盐就是这么好来的,米是那么好吃的?不劳动就想饭来张口,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我知道这人嘴碎讲话还不好听,不想搭理她。
“他呢?他人在哪呀?”
郭文秀没提是青苹果把我送回来的,也没继续再装病,她嘴上虽然还是不饶我,但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了。
肯定是青苹果的功劳,我这会儿很想见到他。
这种心情,颇有些盼望着玩伴来找自己玩耍的意味,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郭文秀却闭嘴了,表情有些躲闪。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我凑上前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问:“你有事瞒着我?他在村里?”
没反应。
“村外?”
她挪了挪眼睛。
“我家那边?”
郭文秀极轻微动了动腮帮,我又喝了口水,把碗放下,带上草帽跟她挥挥手:“活都给你干了,我先走了!”
我不顾郭文秀的叫喊,大步朝家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