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用力一点告别
我和旺财，一会儿在狗窝里趴着，一会儿起身来回踱步，一会儿又走到路边东张西望，此时完全可以用寝食不安、急不可待来形容我们。
然而，苦等一天，直到月亮爬上了树梢，还是和昨天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旺财整个脸都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问道：“强子，你确定这儿就是你被抛弃的地点对吧？咱们没守错位置吧？”
我也很诧异：“是的，当时咱们还一起在这里吃过狗粮的么，我确定就是这个位置。”
旺财抓耳挠腮：“那你家大米怎么还不来呢？不会是她把你给忘了吧？”
我给自己打气说道：“应该不会，大米平时很喜欢我的，如果知道我丢了，我相信她一定会来找我。况且，我和我家里的旺财，还有君子协议呢。它也会把真实情况告诉大米的。”
旺财叹了口气说道：“哦，那我们继续守着吧。”
我能感觉出，旺财已经没有了前两天的兴奋和激动，明显增加了些许失落。
这一夜，我和旺财都没有睡实。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现在考虑的不再是旺财和大米是否已经一个屋睡觉了，是否已经做过羞羞的事儿，我现在想的，是怎样才能尽快回到家，怎样才能吃上一顿饱饭。夜里，旺财多次起身、发呆、叹气，估计和我一样，在焦急得等待天亮。
我被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惊醒。天灰蒙蒙的，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淋湿了临时狗窝。旺财在旁边趴着睡觉，身上的毛湿漉漉的，干瘪的肚子起起伏伏，估计是刚睡没多久，昨晚应该是彻夜未眠。
自从旺财知道它的主人小廖和大米是好朋友后，旺财就把它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大米到来上，甚至比我还要更关注、更在意这件事情。我能感觉出，旺财是吃够了流浪的苦头，想尽快离开西北旺。但凡事都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得想办法给旺财减压，不然在持续高压下，如果大米再不来，旺财可能会精神崩溃，甚至发疯的。
随着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
这时旺财也醒了，它伸个懒腰，眼神迷离道：“兄弟，大米来了么？”
我耷拉着脑袋：“今天下大雨，看这个情况，估计今天够呛了啊。”
旺财不顾雨水敲打在身上，从狗窝里探出脑袋，盯着马路边：“米妈妈，廖妈妈，你们怎么还不来呢？”
我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说道：“我们先收拾下狗窝，不然一会儿就被雨水浸泡了，我们就没藏身之地了。”说完我就开始用杂草覆盖到狗窝顶部，并使劲刨出一条泄水沟。
旺财仰起头，让雨水冲刷着脸庞，没有说话，也没动弹，始终朝着马路方向趴着。
顷刻间，整个天都沉了下来，昏天黑地，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呼啸而来！
这是今年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暴雨，大风掀飞了屋顶茅草，雨水冲散了狗窝，算盘珠子大的雨滴敲打在我们身上，疼痛难耐。我和旺财佝偻着背，把头埋在肚子底下，相互倚靠在一起。污泥溅了满脸，我咒骂着老天，不给我们苦命相怜的狗狗们留一点儿活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慢慢小了下来，变成了雾蒙蒙的毛毛雨，我环顾四周，临时狗窝已经变成了泥浆地。
浑身疼痛难忍，而且还饥肠辘辘，我活动了下身体说道：“旺财兄弟，雨特么终于停了。”
旺财依旧佝偻着身体，耷拉着脑袋，没有回复我。
我擦拭着脸上雨水说道：“兄弟，看来我们得重新搭建狗窝了。在这之前，我们得先弄点吃的。今天要么我去找吃的吧，你前几天太累了。你在这里等我吧。”
旺财没有回我话，如同雕塑，一动不动。
我感觉不对，赶紧上前拍了拍旺财肩膀：“兄弟？”
旺财身子硬梆梆得倒了下去，激起泥水，溅我一脸。
我瞬间一惊，难道？
我赶紧去扶旺财，旺财身体僵硬，头弯在胸前，双眼紧闭，嘴里衔着杂草，看样子是因饥饿在咀嚼着充饥，身子已经没有了温度。
我大声喊道：“旺财？旺财？！旺财！”
没有回应。
我知道，旺财离开了。
此时此刻，我脑海中没有了悲伤忧郁的辞藻，没有了大气磅礴的感慨，没有了温柔细腻的情感描述，只有词穷，只有沉默，只有泪水混着雨水滴落在泥浆中……
天慢慢开始放晴。
没想到，短短一周时间，三个好兄弟，相继离去。我想把旺财埋葬在丧彪和火锅旁，让它们在地下也能一起相聚，继续做兄弟。
我不知道大米是否会来这里找我，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要么趁机把自己的坑也挖好吧，哪天活够了倒坑就睡，长眠不起，跟兄弟们一起作伴。
浑浑噩噩地来到小河边，早上的大暴雨，让清澈的小河变成了浑浊的泄洪渠，河里已经波涛汹涌，夹杂着各种垃圾、树枝、杂草、广告牌、衣服等，呼啸而下。丧彪和火锅的坟堆，在这汹涌湍急的水流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的我，终于明白，《后会无期》里面这段话的涵义：真没想到我们在这样一个地方告别，但是跟人告别的时候，还是要用力一点，因为你多说一句，说不定就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弄不好就是最后一眼。
我掰直旺财僵硬佝偻的身体，擦拭掉身上的泥垢污水，抠出嘴里的杂草，抚平旺财绝望的面孔。我傻呵呵得盯着旺财，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彻夜长谈的夜晚，自然自语道：“旺财这坎坷的一生，如履薄冰。”我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仰望天空，看来，大家的一生，都是如履薄冰。
既然大家都是没有本事的流浪狗，那咱们就各走各路吧。
我把旺财慢慢挪到到小河边，弯腰鞠躬，做了最后的道别，然后缓缓推入水中，让它顺流而下。看着旺财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心里默默祝福，希望旺财将来能投个好胎，过上衣食无忧、有人疼有人爱的家庭宠物狗的生活。
愿天堂没有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