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食嗟来之食
丧彪和火锅在短短两天里相继离去，让我精神恍惚、意志麻木，开始怀疑起了这个世界。
当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离开的时候，不曾激起一丁点儿的水花，也不会得到短暂的同情和怀念，反倒是我们身上曾有的小瑕疵，却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想起了余华《活着》里面一段话：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
心，也便坦然。
我把火锅埋在了丧彪坟旁，让它们兄弟二人，在汪星继续称兄道弟，相互为伴。
这是我被抛弃的第六天了。如果我岳父岳母还算有良心的话，会把抛弃地点告诉大米。那也就是这几天，大米会过来找我。我是这么认为的，希望也会是如此。
我到现在始终也没整明白，为何这种离奇荒诞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如果只是一个为了给我鞭策、给我警示、给我动力的梦，事到如今，这个梦也该醒了。
现在是正中午，太阳火辣辣地打在脸上。
我决定还是要回西北旺找旺财，告诉它火锅的情况。一路奔袭，找遍了商店门口、烧烤摊、馒头铺、小胡同里、公共卫生间杂物堆，经常觅食的几个垃圾桶，都没见到旺财身影，估计还在巡视地盘边界。
我继续朝前跑，路过包子铺。两个正在买包子的小伙子瞅了我一眼，高个小伙子拿起一个包子瞄准我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我脑袋上。高个大笑着说道：“小狗子！快吃包子！肉馅的！”矮个的小伙见状也哈哈大笑：“你特么还真用肉包子打狗啊，你这不是脑子有病么！”
我不吃这嗟来之食，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跑，背后传来叫骂声：“我去它妈的，这条狗还真真特么有个性！”
终于，在小公园绿化带里，我找到了正趴在树荫下喘着粗气的旺财。
旺财看到我很诧异：“你咋来了？这几天正是关键时刻，你不能离开抛弃点啊。火锅没给你送饭吗？”
我瞅着脏兮兮的旺财说道：“兄弟，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旺财站起身子，疑惑地问道：“就剩下我们两个？什么意思？火锅呢？有什么事儿吗？”
我哽咽道：“中午火锅给我送饭，回来的路上被渣土车撞了。”
旺财着急地贴脸问我：“撞得严重吗？不会是？难道是？”
我沉思片刻，没有回答。
旺财貌似明白了什么：“火锅，没了？”
我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旺财瞬间瘫坐在地上。
夕阳西下，我们就在绿化带里静静得呆着，没有说话，没有互动，心里杂乱无章。
我听到旺财肚子咕噜噜地饥饿声，我打破沉默：“要么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人是铁饭是钢，不管现在再发生任何事情，我们都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旺财内心貌似也平静了下来：“好吧。你跟着我走，中午我路过一个包子铺，有人给我肉包子吃，我吃了两个。”
我问道：“是两个小伙子扔给你的吗？”
旺财奇怪地看了看我说道：“不是小伙子，是个包子铺老板的闺女。”
旺财带着我来到包子铺门口，冲着屋里汪汪叫了起来。
包子铺里传来一阵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爸爸，爸爸，那只狗狗又来啦。”接着是一阵男子沉闷的声音：“再给它俩包子，用早上的剩包子哈。”小女孩喊道：“好的，爸爸，我知道啦。”然后是男子的抱怨声：“你呀，就知道心疼狗，就不懂得心疼下你老子，这年头我卖个包子也不容易啊，养家糊口，赚不了啥钱。”
这时从屋里探出个小女孩的头，扎着马尾辫，满脸红扑扑的，眼睛晶莹剔透，蹲下身子，在旺财面前的台阶上放下两个包子。小女孩抬头看到了我，悄摸摸回到屋里，半分钟后，又偷偷探出头，把两个包子也放到我面前，悄声说道：“你俩快吃，如果不够，我再给你们拿包子。”
吃完包子，旺财很满足，舔了舔小女孩的手，算是道别，然后带着我离开。
我边跑边问：“兄弟，你和这小女孩很熟吗？看来是经常喂你啊。”
旺财说道：“我来过几次，只要是小女孩在，一般都会给我俩包子吃。”
我说道：“这小女孩心地善良啊，是的好人。我中午路过这里，有俩小伙子拿包子打我头呢！”
旺财停住了，问我：“打你的包子呢？”
我也停住：“打在我头上，弹到路边呗。”
旺财：“你没吃？”
我反问：“我凭什么吃啊，嗟来之食！”
旺财说道：“你跟他们较真干嘛，我们流浪狗还在乎什么尊严不尊的，有东西吃总比饿着强，看来你是真没挨过饿啊。”
或许旺财说的是对的，这些天，都是大家轮流给我送饭，没怎么饿着我，可能我还没体会到流浪狗觅食的难度吧。
接下来，我和旺财一路沉默，直奔抛弃点的临时狗窝。
我带旺财来到火锅坟前。旺财哭着奔了上去，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然后又趴在丧彪坟前继续哭泣。或许是旺财、丧彪、火锅它们一起生活的时间更长，感情更深的缘由，旺财直接哭到了半夜，最后哭累了，只能轻声哽咽。
我安抚着旺财说道：“兄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继续伤心下去，保重好身体最重要。”
旺财哽咽着：“哎，这才短短两天时间啊，我们两个好兄弟就这么走了？一个中毒，一个被撞，我们流浪狗的命咋就这么苦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可现在，哎！”
触景生情，我叹息道：“哎，谁说不是呢，我和我家狗子没有互换身体前，我不懂得珍惜我和大米的感情，不珍惜我的工作甚至是对工作厌恶至极，可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是追悔莫及啊，反倒是很想回去好好工作，踏实过日子啊。流浪狗的命运苦，可很多人的命，比如说我，并不比流浪狗好多少。”
旺财停顿了下，叹息道：“兄弟，你家大米这两天就来接你回去了，不管能否换回身体，最起码你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而我，还不知道廖妈妈是否会接纳我。我不想继续流浪了。”
我说道：“兄弟，我一定会让大米说服你的廖妈妈，重新接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