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士人密谋出齐国
公子潘？重耳倒是没意料到。“请进来。”
介之推等人都主动出了门，房内只留了狐偃。
公子潘也不介意，开门见山道：“国公已经接手了所有的事务，我就要离开临淄了。离开之前特来拜访一下闻名中原的重耳公子。”
“不敢当。”对方客气，重耳也就跟着客气客气，“潘公子日后有何打算啊？”
“打算谈不上，能苟活着就不错了。”潘自嘲地笑笑，而后又打趣道：“或者可以效仿一下重耳公子的经验，周访列国寻求助力回齐复国。”
“潘公子这就说笑了，”重耳装作听不懂话里的挖苦，道：“真要顺利，我也不至于现在都还回不去国了。”
潘见重耳对自己说的话也不恼，只觉得没趣，便说到了正题，“咱俩也没必要一直贬低自己，今天我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跟你达成个秘密协议，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回绛城当上了晋国公，我回临淄当上了齐国公，我们可以友好建交。”
重耳听此便懂了，公子潘虽然暂时被迫要离开，但是对齐国公之位是不可能死心的。
“我倒是没有与齐国为敌的理由，只是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重耳道。
“正因为如此，”公子潘不以为意，“就是说不准，未来才会有多番可能。我也不想跟你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怕你觉得我现在大不敬，只是我知道，齐国，终有一天属于我，我更知道的是，齐国也不可能再回到父王年盛时期的强大了。”
重耳敬公子潘是条汉子，啥都敢跟自己说。
“放眼整个中原，狂妄的楚国？不动声色强大起来的秦国？还是等你回去之后有戏会振兴起来的晋国？我也说不准，但是确实齐国争不动了。我的意思是，你若到时候想要争一把，我可以与你结盟。”
重耳闻言有些吃惊地看着公子潘。
此人若真是心如明镜，早就将中原局势看透，若是提早为自己打算，太子昭不一定会是他的对手呢。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公子潘起身道，“正如你所说，未来的事情我说不准。就此别过了。”
潘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魏武子将潘送出了行宫，狐偃见人走远了，对重耳道：“是个有意思的人。”
重耳认同：“是的。”
“都提到了以后回晋当国公要结盟的事情了，公子真的不再规划规划离开齐国的事情？”狐偃不死心，还打算再劝劝。
“阿舅你别催了。”重耳再次采用拖延大法，“此事重大，须得细想。”
“公子你已经想了很久了，”狐偃不接受重耳的借口，阴阳怪气道：“你可别等到公子潘都回来当上国公了还没想好。”
“你说公子潘怎么想的啊？”重耳决定转移话题，“我们虽是晋国人，不参与齐国内部的事情，但是我毕竟是清欢的夫君，总的来说，算是半个高家人。高家老祖宗支持的是昭，他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将原话都告诉如今的国公，让他连离开临淄都走不掉？”
“老祖宗已经辞官了，以后都不再管王宫内部的事情，而且清欢小姐嫁给你可是以 前国公之女的身份，你在齐国是公婿重耳，而非高家女婿。”狐偃道：“再者，你完全没必要告状啊。”
重耳：“为什么？于我无利？”
“小人才喜欢告状呢。”
……是个大实话。
“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发？”狐偃又问。
“你走吧你走吧。”重耳没有话题再转了，他直接将狐偃推出了房间。
门被关上前一瞬，狐偃道：“可是你别忘了你本来的身份是晋重耳！”
这话有点重了。
狐偃极少极少对重耳说这样的重话。
重耳并没有应声，关上的门似乎也隔绝了两个人本来互相信任毫无隐瞒的舅甥之情。
狐偃也感觉自己语气说得有点重了，他摸摸差点被门撞到的鼻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介之推蹲在门口廊前，他听到了狐偃最后大声说的那句话。
只是他并不太明白那句话代表什么意思，他只能看出来，这两个人吵架了？
狐偃出了名的好脾气，他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能将别人的火冒三丈给说熄火，没成想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急眼，难得呢。
那自己现在该干嘛？要去哄哄公子吗？
介之推长年练剑，养出了在极短的时间里出剑收剑攻击躲避的习惯，因为快，很多时候的肢体反应甚至快过他的想法，没等他自己想好要不要去看看重耳，他已经走到了门前敲了门。
“你走啊！”重耳在里面吼道。
介之推瘪瘪嘴，“公子，是我。”
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介之推进屋坐下。
尽管只有两个人，介之推还是习惯性地坐在平时坐的那个最不起眼的位子上。
重耳给介之推倒了杯水，递给他，问道，“你都听到了？”
介之推接过水，喝了一口。“我只听到了狐偃最后说的那句凶巴巴的话。”
重耳看着介之推苍白的脸，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从那次介之推割肉之后，介之推就一直脸色惨白。
哪怕是到了齐国，他嘱咐厨子为介之推专做补气血的食物，这么久了，他依然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若是大晚上的在黑夜里遇见，见到介之推跟见到白无常没什么两样。
清欢找了很厉害的大夫为介之推看过，大夫说就是那次失血太多伤了根本，人身体里的每一样东西其实都是有限的，伤到根本的话就很难复原，往后一辈子可能就会这样了。
重耳很内疚，他觉得这都是自己的债。
“晚上还是总也睡不着吗？”重耳也不在意介之推听到了些什么，这个傻孩子听见了也不一定听得懂。
介之推点头。“就算是睡着了也容易做梦，总是半夜惊醒。不过公子也不必担心，反正我闲着也无事，白日里也能再睡一会儿。”
他只是一句话带过，却没有告诉重耳，事实上的状况要严重得多。
每夜里都做同一个梦，梦里是一片火海，他在火海里忍受着灼烧的痛苦，却不知为何，梦里的他却不挣扎。
很奇怪，梦境里那痛感如此真实。
几乎每次他都在半夜里被疼醒。
醒来之后他满身汗，坐直身体方能大口喘气，眼角还有泪，心那个地方也似揪着疼。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是觉得自己睡不好觉而已，这跟公子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由此也就日日忍耐着。
“你现在身体弱了很多，切记凡事不要逞强，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知道吗？”重耳嘱咐道。
介之推点头。“不过公子，虽然你们总觉得我好像看上去身体弱了，但是保护你还是足够的。你们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一定要告诉我。”
重耳见介之推的眼睛里满是恳求，便也答应了，“那肯定啊，我们阿推都能跟波提打个平手，足以证明多厉害了。”
介之推听此开心了不少，“我日日练剑，一天也不曾荒废，若再遇上他，也许能赢他一招呢。”
“我知道的。”重耳见介之推眼里仿佛带了光，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多年过去，他看着介之推长大。
周围几经变化，大家都成了家，有了别的牵挂，或是年纪增长多了些沧桑，唯独介之推一人，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少年模样。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重耳道。
“好。”介之推很听话，便乖乖地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而后出了房间。
等他回到自己的寝屋时，介之推才反应过来，他去找公子不是为了安慰公子的吗？在那儿坐了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慰到。
算了，公子还能分出心思来安慰自己呢，想来这段时间他和狐偃总在为走或不走争论，今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大问题。
而重耳，在送走介之推后却更是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因为介之推不求回报的一门心思对自己好，重耳才更加不敢将他们的安全置之度外。
这片赤诚丹心，怎敢辜负。
狐偃回住所之后翻来覆去还是想不明白，公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如果未来注定要留在齐国，那之前的流亡，受的委屈，岂不是都白遭了。
为什么不走，真是为现如今的富贵生活满足？
他起身去了找了赵衰和贾佗，还拉上了半路遇到的送完人回来的魏武子。
四人在贾佗的寝屋里密谈。
狐偃：“我以前不会这样跟他说话。”
听到狐偃讲了刚才和重耳的事情后，另外三人也都无奈地叹叹气。
狐偃接着道：“以前我总觉得他是个有主意的，有抱负的，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必催着他去做。可是我们在齐国停留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赵衰也以为重耳是被清欢的美色所迷，被齐国公婿的富贵荣华牵绊住，所以才一直不提离齐的事情。“他毕竟也算是在齐国安了家了。”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是理由。
狐偃道：“不能再拖了，齐国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送公子回国。”
魏武子很是无所谓，“那就走呗，反正我都快呆腻了。”
赵衰当然知道早就该走，可问题是，“走不走的决定权可不在我们。”
贾佗：“妹夫说得对，如何说动公子才是主要的。”
“妹夫”是一行人对赵衰的爱称，在翟国时，赵衰娶了青衣，算是重耳的妹夫，众人为了占一把赵衰的便宜，私下里都管他叫“妹夫”了。
狐偃想起今日与重耳说了那些也没能将他说动，心里觉得不痛快，便道：“一定要说服他吗？”
“哦？”赵衰、贾佗以及魏武子都有些诧异，阿舅似乎要想别的办法了。
“就不能想办法把他强力带走，让生米煮成熟饭，离开了齐国大地，难不成他还好意思再跑回来？”
“啪！”窗外忽然一声异响。
“谁？！”狐偃出声喝道，转头看向窗户。
与此同时，魏武子也已经到了窗前，他打开窗户，只能见到一个身穿浅色衣裳的人影跑走了。
身影有些眼熟，似乎是清欢小姐身边伺候的人。
“我们也许有麻烦了。”魏武子道。
“怎讲？”狐偃见魏武子没去追，想必是不好追上。
“狐兄你认为清欢小姐对我们公子如何？”魏武子看那人影早已跑得没影，方向确实是清欢小姐的住所。
“清欢小姐心悦公子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些时日以来，对公子以及我们都是极好的。”狐偃答道，也猜到了刚才窗口偷听的人是谁。
“是啊，所以我说我们也许有麻烦了。”魏武子叹气，“让清欢小姐知道了我们想偷走她的夫君，我们几个人会被赶出行宫吧。”
狐偃也摸不准，只能静观其变。
魏武子又道：“不过清欢小姐确实很美，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我也舍不得离开。大家都是男人嘛，沉溺温柔乡多正常，理解理解。”
赵衰有一点点理解，因为他想青衣了，很想很想。
“武子休得胡言乱语。”狐偃不理解，天降大任于公子，不努力把握机会好好奋斗，想什么女人。
贾佗只静静听着，他的脑子里忽然划过无穷的影子。
摆摆头甩掉突然冒出来的脸，贾佗对此想不通，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这个人。
——
此时此刻，身在翟国的无穷正教着迢和刘两个小公子格斗，两个小公子年纪相差不多，正好可以互相训练。
“加把劲，你们是未来的晋国公子，须得再厉害一些，才能保护好你们的娘。”
小公子刘到底小了迢一岁多，体力还是差了些，不敌，被迢压在地上。
孩子还小，反抗不了便觉得委屈，哭出了声，他眼巴巴地看着边上站着的无穷，豆大的泪珠滚了满脸，“我不要练了阿爹”
无穷被那声“阿爹”惊住，他眼里闪过汹涌复杂的情绪，最终也是什么都没说。
他将迢从刘的身上拉了起来，而后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公子扛在了肩上，“今日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