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少年站在路灯下，白色的光自上而下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戴了一顶黑色的针织帽子，双手放进夹克上衣口袋里。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路小星。
路小星从错愕中晃过神来，退却了半步，声音又冷又硬：
“有什么事吗？”
林熠抿着唇，眼神飘忽不定，最后慢悠悠地开口：“我替我妹妹向你们道歉。”
“为什么她不自己来道歉，况且，你们不应该向我道歉，应该向朝颜道歉。”路小星毫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林熠拉住她，皱着眉头。
路小星有些害怕，她看不懂他的行为，看不清他的心思，他究竟想干什么？仅仅只是道歉吗？
“还有，不管你接不接受，那天晚上，谢谢你。”林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有些郑重道，“谢谢你独自一人还来救我。”
独自一人？可是？
我真的是一个人去救他的吗？
不对，另一个人是谁？
路小星不知道怎么的，关于那天晚上的那个人的记忆逐渐模糊，一点一点地抽离出她的记忆中。
我是一个人去的吗？
我好像是一个人去的。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那个人，那个人究竟是谁！
路小星感觉天旋地转，下意识地扶住墙壁，她强迫自己去想关于那天晚上的事，可是她越想，她的所有记忆就越乱，呼吸急促，一股巨大的不安感席卷而来。
一旁的林熠慌了：“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路小星蜷缩在墙角，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不知为何奔涌而出，夺出眼眶，从苍白的脸上流淌下来，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记忆像是一面原本平静的大海，忽然狂风大作，汹涌澎湃的浪花席卷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着，记忆被打散得七零八落，以一个个片段的形式凌乱地展现在路小星的面前。
她的记忆定格在爸爸走之前和她吃过的最后一碗面上。
那就是一碗普通的面条。
可是她的那碗最底下卧了个鸡蛋。
“小星，人就像你的这碗面条一样，最深处的东西是用眼睛看不见的。”
“小星。”
“你要好好长大”
“好好长大”
林熠看着路小星状态不对，连忙扶着她，快步穿过了那个小巷。林熠带着她，走到一户人家面前，敲响了那户人家的木门：“张爷爷，张爷爷，你在家吗？”
木门咿咿呀呀地打开了，此时路小星的视线已经被泪水覆盖，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走出来，路小星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母亲坐在她身边，轻声向一位老人家道谢。林熠安安静静地坐在红木制的木椅上，见她醒了，紧张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香。
那位叫张爷爷老人家也发现了她已经醒了，走到她身边，用手搭着她的脉搏：“小丫头，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呀？”
路小星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眼前正担心地看着她的母亲。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
“是这位同学和张医生打电话给我，还帮你治了病，快，谢谢他们。”母亲撑着路小星的肩膀，路小星看着张医生和林熠，虚弱地开口：“谢谢你们。”她的声音带着些虚浮，飘在满是药香的屋子中。
林熠将她的老人机放在床头，朝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嘿，这孩子。”张医生抱歉地看着她们，“不好意思啊，他就这性格，你们别见怪。”
“怎么会，”母亲温柔地笑着，“感谢你们帮了我家小星。”
“救死扶伤，顺手的事，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张医生笑着摆了摆手，岁月的痕迹在他的脸上都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母亲带着路小星回了家，将熬好的药给她喝下后，便让她早早休息了。
这晚，她睡得很不踏实，半夜惊醒，路小星呆呆地看着窗边的月亮。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路小星的脸上。轻轻的，凉凉的。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人。
…………
运动会结束时正好是周末，母亲叫路小星提一袋水果去感谢张医生。于是在吃过午饭之后，路小星就买了一个柚子和一袋香蕉，再一次来到那个木门前。
其实认真看，那个木门上的花纹上是一只凤凰，周围还有吉祥草，灵芝的图案，中间是一对兽面的门环。路小星轻轻扣着那对金漆兽面锡环，与木门发出厚重的“咚咚”声。
门从里面吱吱呀呀地开了，林熠那一头火红的头发首先冲入视线。
林熠也没多问，看她手上拿着的水果，示意她跟着他进来。
“老头，看你的人来了。”
“哟，我这老头还有人记得呢。”张医生在里屋里冒了个头，就看见庭院里站得有些尴尬的俩人。
“是你啊小丫头，怎么样，头还晕吗？还发烧吗？身体还有哪不舒服？”张爷爷洗了个手，一边甩着水，一边笑嘻嘻地从屋里走出来。
“打扰了，张医生。”路小星微微弯了弯身子，向张医生打了个招呼，微笑着看着和蔼的张医生，“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谢谢张医生和林熠同学的帮忙。这是我自己买的水果，一点小心意。”
“诶，来的小朋友都叫我张爷爷，不用叫张医生，那都是过去式啦。”张爷爷爽朗地笑着，“谢谢你的水果啦，我最近正好馋这一口蜜柚，你瞧，这不是赶巧了吗，我锅上还炖了冰糖雪梨，清燥润肺，化痰止咳，最适合秋天喝了。既然来了，就喝一碗再走吧，你们小孩子不是最喜欢喝这种甜甜的东西了吗？”
张爷爷说完，有些戏谑地看着林熠。
林熠倒是从头到尾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只是听到这句话后，眼角明显抽动了一下，撇过头去：“不爱喝。”
路小星轻轻地笑出了声，整栋房子中都弥漫着淡淡的甜甜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草药味。
“张爷爷在蒸四君子汤吗？”路小星好奇地问。
“哦？小丫头你怎么知道的？”张医生有些震惊。
“我好像闻到了人参，党参，茯苓，甘草的味道，不过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路小星仰起头，认真地闻了闻，“是不是还加了一味当归？”
“哇趣，你是小狗吗？鼻子这么灵。”林熠诧异地看着她，那一簇红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丫头，你怎么知道的？”张爷爷跟捡到宝似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我的妈妈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好，我经常去药房抓中药，时间长了也就记住了它们的味道。”路小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两只手不停地摆弄着衣角。
“小丫头，有兴趣学中医吗？”
张爷爷微笑着看着她。
这么好的苗子，可得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