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极月狂洋 0325 暴雨尝青
终究，数十柄砍刀同时戳进了程笛的身体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郑怀仁一身。
李卓和萧鑫宇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傻傻地站着，哪怕是这一刻，程笛的眼中也只有愤怒，他还想继续厮杀，可身体是真的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
郑怀仁蹭了蹭衣服上的血，一步一步走到了程笛的面前，两个人对视着，双方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郑怀仁些许惆怅地道：“程先生，很抱歉，你有妻子，我也一样，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个孩子，相信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我不能让那么小的孩子就没有母亲。我和你相比，不过是自私了一些，仅此而已，你杀了我这么多人，我们就算扯平了。”
程笛的嘴动了动，眼神逐渐迷离，他似乎是想破口大骂，但也仅仅是似乎而已了。
砍刀登时抽出，程笛身子一抖，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之中。
郑怀仁蹲下身子，探了探鼻息，没有呼吸了，他转而翻了翻程笛的衣服以及行囊，终于如愿找到了那本古书。
来之前，郑怀仁就已经料定，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要放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才会安心，更何况这一次他想带着妻子逃到别的地方，就更应该把古书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才对。
说实在的，郑怀仁其实也是在赌，只不过他这次赌中了。
他本也没想过杀人，如果程笛能接受他的谈判的话。
李卓和萧鑫宇这一刻无比后悔，程笛的行踪是他们通过自己的人脉才捕捉到的，早知道是现在这副局面，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事情告诉郑怀仁，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也再也没有办法脱身了。
盗宝界一代传奇“菩提子”，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倘若不是为了防止有后人再度找到鄱兹古国的所在，发现那本古书，倘若不是知道古书上记录了那么多地方，而那些地方都是有可能成为泄露这个秘密的存在，或许程笛根本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古书可能早就销毁在这个世上了，但这是他的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存在后悔。
“走吧。”郑怀仁低沉地说了一声，整间屋子转而燃起了冲天大火。
为的无非就是毁尸灭迹。
兴许是在火海之中，老僧及时发现并赶到，全力拖出了程笛与李雪，而那时的程笛还剩最后一口气，弥留之际，跟老僧说了这三个名字。
再后来的事情，便是郑怀仁的清理行动了。
他是个很多疑的人，任何知情的人活在这个世上，都会令他寝食难安，犹豫了三个月之后才动手，这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三个月后，萧鑫宇死于“车祸”，其妻子神秘失踪，腹中胎儿也再无音讯，李卓相比之下是个更聪明的人，一直在防备着郑怀仁，发现事情不对的第一刻，他就立马带着全家逃到了国外。
但迫于郑怀仁的权势，李卓始终不敢露出任何风声，直到三年前郑怀仁身故，他才敢抛头露面，利用文物方面的专长，很快就在盗宝界混成了一个风生水起的大老板。
故事到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显然，这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
郑筱枫得知了真相的这一刻，关乎于他的一切仿佛都彻底崩塌了。
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心情也是何等的震惊，但更多的却是担忧，是在为郑筱枫而担忧。
只见郑筱枫不停地摇着头，后退，后退，又后退，双腿似乎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他的眼神空洞且迷离着，仿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现在的状态，简直就和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没什么两样。
董缺得等人紧忙围到他的身边，不停地说着：“冷静！冷静！”可他们所能说的，也只有冷静这两个字了。
大概再没有任何一个词汇比这两个字更显得苍白无力了。
谁能想到，郑筱枫心心念念这么久的真相，居然就是这样，他能走到这里，无非是替程如雪找到真相的信念为他做了支撑，可此时此刻，这个信念竟也变得无比可笑了。
乌云越来越浓，郑筱枫的身体也越来越颤抖。
“啊————！！！！”突然间，郑筱枫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响彻天空的嘶吼，眼睛不是在流泪，而是整个眼珠都快要爆出来了。他猛地甩开了身边的所有人，疯了似的朝着漆黑的远处一头狂奔了出去。
“喂！老郑！你去哪儿！”董缺得傻傻地叫了一声，徐青云脸色难看得不像话，第一时间骂道：“你们他妈还愣着干嘛？！快去追他！别让他做傻事！”
任意门的四个人立马反应了过来，紧忙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李卓这时候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满怀期待地问了徐青云一句：“徐爷……这回我可以走了吗？”
可谁知徐青云一回头，脸上写着的，是满是杀意的神情。
“很遗憾，你讲了一个非常难听的真相，你只有死了。”
李卓一听当场就被吓尿了，陈晋毅也一样，但见徐青云缓缓地举起了枪口，李卓一时间口不择言地又道：“徐爷！徐爷！您不能杀我！您想想，本来现在敢和您做生意的人就很少了，您要是这回连主顾都杀了，青云会就彻底完了！徐爷！您冷静！千万别冲动啊！”
“你在教我做事？”徐青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在李卓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之前，枪口猛然间就迸发出了火焰。
“哒哒哒——”
数声枪响，李卓和陈晋毅全都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徐青云一把扔掉了枪，决绝地说：“你动我不要紧，但你不应该动我的朋友，从你动了想杀他们的念头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要死了。”
众多黑衣人紧接着也同时开了枪，数秒钟之后，保镖之中就再没有一个活口了。
“徐爷，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听您吩咐！”几个领头的青云会成员丝毫没有受到李卓刚刚那番话的影响，齐声坚定地请示道。
徐青云舔了舔牙，忽然间笑了一声，说：“兄弟们，我宣布，从今天起，青云会彻底解散了，大家各回各家吧，有缘再会。”
上千人顿时一愣，互相看了看身边的人，数秒后，全都发出了否定的声音。
“徐爷！我们不走！您有什么尽管吩咐，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青云欣慰地点了点头，一时间热泪盈眶，上千人啊，这可是上千人啊，哪怕到了这种境地，他们也还是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但对于徐青云来讲，他不会承这个情，因为他是徐青云。
“兄弟们！大家的情义，我徐青云一定铭记于心！但正如这个人刚刚所说，青云会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我也下定决心决定隐退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早晚有各奔前程的时候，我徐青云就不再耽误大家了。兄弟们——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一番话说完，徐青云自顾自地朝着郑筱枫等人离开的方向走了出去。
众人还想跟着，但徐青云却突然转过了头，伸着手指，故作严肃地说道：“你们不是一向很听我的话吗？怎么这次不听了？！都给老子滚，今后谁再让我看见，我就把谁腿给打折喽！”
众人这下犹豫了，不知道该动还是不该动了，当然，就算徐青云真的打折他们的腿，他们也不会有二话，他们只是不想不听他的话。
徐青云便再没有回头，一路狂奔了出去，很快他就追上了董缺得他们，而直到几千米开外的时候，几个人才终于赶上了郑筱枫，七手八脚地把他按了下来。
所有人都是气喘吁吁的，郑筱枫却仍像一条发了疯的狗一样，狂叫着，奋力地挣扎着。
几个人的脸上全都是黯淡无光，此时此刻，就连徐青云都不知道什么样的话才能起到安慰他的作用了。
哪怕是他，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也只会感到无尽的唏嘘。
天空中突然炸起了一道响雷，倾盆的大雨连声招呼都不打，瞬间就哗哗啦啦地坠落了下来。
几个人顿时被淋成了落汤鸡，地面上激起了层层的雨雾，不但遮住了郑筱枫眼前的路，连他心里的路也彻底辨不清方向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老天！你到底要玩我玩到什么程度？！”郑筱枫一边嚎啕痛哭，一边自言自语地嘶喊，可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被瓢泼的雨声轻而易举地就覆盖了下去，仅仅是几米开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仿佛是老天爷在说：“我听不见，我不管你。”
这个玩笑，似乎开得有些太大了。
程如雪，她心心念念找了那么久的父亲，到头来原来是死在了自己心爱人的父亲手中。亏得她还以为自己的母亲是病逝，实际上她走的比程笛还要早。
更可笑的是，还是因为郑筱枫，她才得以扫净了心中的阴霾。
原本，为了程如雪，郑筱枫无论多么痛苦，都很想坚定地活着，可现在，他再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了，活下去，可能只会让她的人生显得更加悲哀。
雨水顺着嗓子不断地灌进了郑筱枫的气管里，呛得他一时间浑身抽搐，徐青云一看这人已经快要不行了，只好一狠心，照着他的脖子轻轻地砸了下去。
郑筱枫的声音顿时一停，人就这么昏了过去。
雨势不断加大，天地间一片混沌，若是一切都能随着雨水冲刷流逝，那该有多好啊。
“四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董缺得傻傻地问徐青云道。
徐青云抹了一把雨水，只好悲怆地说：“先离开，离开这里再说！”
董缺得“哦”了一声，一行人就紧忙背着郑筱枫随便上了一辆车，小鬼市的废墟逐渐远去，青云会逐渐远去，一切也逐渐远去了。
直到第二天的凌晨，雨停下来的同时，车子也方才停了下来。
不远处是一片山坡，徐青云、董缺得、刘博、孙萎、张诗萌齐齐地站在山脚下，遥望着远方的鱼肚白，良久无话。
郑筱枫又睡死过去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再度起了作用，大概这一次他又会睡好久好久吧。
直到第一缕阳光映照在脸颊上的时候，董缺得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四爷…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真相就这么得到了，一切都戛然而止，前路该在何方，这还真是个问题啊。
徐青云双手插着裤兜，脸上仍是那抹标志性的怪笑，但在这种时候，他越是笑，越是显得心情的沉重。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你们…也该去过你们原本的生活了，离开这一切吧，做什么都好，就是再不要涉足盗宝界了。”
董缺得半低着头，苦笑了一声：“那你呢？”
“我也一样，现在的我只是一个闲人罢了。”
“那他呢？”董缺得又问，是指郑筱枫，“他该怎么办？”
徐青云这回沉思许久，对于一向快言快语的他来讲，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得有人看着他。”良久，徐青云才道，“万一他一时间想不开，不能让他做傻事。我看…就把他带回你们任意门吧，清净之地，可能会对他有些帮助，你师父是个有修行的人，说不定他能开解开解他。”
董缺得想了想，觉得也只好如此了。离开山门已经那么久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也是时候该回去看一看了。
“走吧，我跟你们一起走一趟，就当送你们最后一程，江中瀚人毕竟也是个有名声的人，我再怎么说也应该去拜访一下。”
董缺得欣然同意，现在要是没有徐青云在身边，他们就是干什么都觉得有些茫然无措了。
车子于是再度启程，三天后来到了中国的尝青。
又是夜晚，又是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