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光暗（2）
地下并不是绝对安静地，这金属星球在轰炸中猛烈的震颤。这种震动一直传到地底深处，在空腔中形成隐隐的雷鸣，低沉而长久，不停的隆隆滚动。
陆伯言叹息了一声，往地上一坐，他想，他得随便说些什么。不能抽烟的窄小密闭空间，再加上一个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没有比这更要命的了。
“会有的。”白霜说，有些事情，男人需要靠理智，而女人只需要直觉。“你会成为舰长，你还会拥有你的舰队。我们所失去的一切，你都会带领我们夺回来。”
“你们还有喝醉酒误登舰的时候呢？周公瑾和陆伯言？海军最年轻的上将和少将，也会有犯这种浑的时候，快说来听听。”白霜的声音惊喜欢跃，她不能让陆伯言再去想几公里上的地表，威海卫正在火海中毁灭。
陆伯言的笑容忽的消失了：“娶到了。”
“什么？”
“是你告诉我的。那天在十亿光年号中，你说：当你击沉吉野号的那一天，你还要我做的参谋官。我们都要活着那个时候，见证你的胜利。”
“陆伯言，我们现在都不是十亿光年号的一员了。这艘战舰，已经有了新的使命，属于新的一群人。”
感觉到了白霜手中的细汗，陆伯言甩开了她的手。在黑暗中，如果不说话，再没有人能证明除了自我之外的存在。
其实，我希望，是在所有的时候。白霜心中默默地说。
白霜偏过头去，咬紧嘴唇，虽然在黑暗中他无法看到她的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霜点点头，但突然想起在黑暗中他看不见。可陆伯言并没有等待回答：“我就知道，这个混蛋！你们这群家伙。因为我不是舰长了，你们就可以自行其是是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伯言沉着脸问。
“所以我一定会活下去，因为你需要我……做你的参谋。我会亲眼见证你的胜利。在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是啊，当时我们那一路跑，心里只在骂设计这空港大厅的人，怎么就建得这么大呢？从门口到登舰口足有几公里，我们当时跑得那个狼狈样，一路撞得人仰马翻。可就这一撞，你猜怎么着。”
陆伯言笑了起来，“那好像已经很久了，现在想想，其实也不过是十年前。那时候，我和周公瑾还不过是刚从海军学院毕业的实习地勤少尉，而那时我们的旗舰‘汉’也刚刚建成出港。而我们好运气就被分到了旗舰上。我们学得是舰艇管理和指挥战略，但那时却全都一门心思想当飞行员。你知道，学会驾驶战机并不难，但是想击中敌人和不被杀死才难。那时候我们不知道这个，总在想着能调进海军航空兵。呵呵，我想起来了……那次舰队出访长崎，我们在酒吧喝酒几乎错过了登舰，然后在空港那一路跑啊……对了，就是威海卫的空港啊，那时候它刚建成，高大雄壮，现在却已经……”
“谁告诉你的。你说这话好像你是海军元帅似的。”
“是啊。”陆伯言叹息了一声，“那时候我们年轻、狂傲。认为未来就在手上。认为我们能横扫天下。但现在知道……其实你得到的，最后却都还会从你手中失去。而那个时候的痛楚……谁也受不了……”
回到要塞，白霜正站在空港内等他。
“我已经不是舰长了！我甚至已经不是一个军人。”
“他在想，他要当上将军，然后把那女少校娶来当老婆！”
他们奔跑着，空港中会瞬时隐入黑暗、但立刻又有远方巨大的光爆将它照亮，如黑夜和白昼在飞快的轮替，他们仿佛正在穿越时光，每一次闪光中他们都会老去，旧的消亡、新的诞生、宇宙的无情规律在横扫一切，相比时间与死亡，一切的战争都显得渺小，只剩下两个奋力奔跑的人。
白霜轻声但执着的说：“这对我不重要。”
“周公瑾一头撞上了一位女军官，大美人儿啊。这姑娘后来成了我们的顶头上司。因为和她顶嘴，周公瑾和我被罚清洗旗舰的整整一层的机库，你知道那有多大吗？现在我回想起来，我们就好像站在一片金属的大漠上，一眼望不到边。我那时都绝望了，我在想我这是当得什么兵啊，我怎么和周公瑾这么一个惹祸鬼成了哥们儿啊。可你知道周公瑾那时候在想什么？”
无声了许久，陆伯言说：“是的。你居然比我记得清楚。”
什么都能说吗？白霜想，不，有些话她也许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你叫我什么？好啊，你已经开始直呼我的名字了。”
“聊会儿吧，随便说些什么。”他终于有了充裕的时间，这些时间中什么也不需要想，想了也没用。
“还有谁回来了？狄云。”
“电力不足，电梯变慢了，我们到达距地表六公里的地下一区还需要十分钟。”白霜平静地说。
“我来向你汇报……”
黑暗中的他不再说话了。
“嘿、你知道我第一次登旗舰时的样子吗？”他说。
他们终于奔入了向地下的电梯，门合上时，一切安静了下来。照明能源早停了，除了必要电力，所有的能源都被抽向了要塞炮台。
白霜格格格的笑起来，这是她是真的开心的笑：“可他后来真得当上将军了啊。那女少校他娶到了吗？”
“我知道……不让他打仗还不如杀了他。”陆伯言叹息一声，掏出一支烟来想点上，忽然想起这是电梯，又扔了出去。
陆伯言也再不说话。难道连她心中的话他也听见？这里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心跳和呼吸。
陆伯言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缓缓地说：“也许我们再也不会有战舰了。”
“狄云呢？”陆伯言问。
“怎么了？”
白霜举手敬礼：“舰长，我来向你汇报，十亿光年号的修复工作……”
白霜无声的摇头。
这里正是炮火最密集的地方，空港大厅的外壁不知被弹片击出了多少碎口，空气急剧的向外流去，卷起无数飞扬的碎屑，气温本该早降至零下几十度，但外面爆炸巨大的热浪一波波不断，白霜的影子就在这交错的闪光与黑暗中摇动着。她军装齐整，笔直的站着，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
这种沉默真让人窒息，陆伯言想，我得在这丫头哭出来之前说点什么。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他愠怒的问。
“你疯了！”陆伯言一把拉起她，在空旷的大厅里疾奔，“这里的电磁力场可能就要失效了，你想被辐射烧死吗？”
“等你重新当上舰长那一天，我还去给你当参谋。”白霜在黑暗中流下泪。
“他去新的战舰上了，他说……”
白霜声音也低了：“原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