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武汉会战(十三)
廖启荣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只要我们把时间把握的好,还是有机会摆脱飞机的,毕竟它们滞留在空中的时间是有限的!”
看到展翅高飞的小鸟,机枪手确认没有危险,发出了可以通过信号,紧接着几十辆满载士兵的卡车从远处驶来,在车队的后面是排成四列纵队的士兵。千万双军靴同时抬起、落下,扬起滚滚的烟尘,使身着土黄色军服的队伍时隐时现,在几公里长的队伍后面是似乎无穷无尽的辎重车,在灰尘的笼罩下缓缓前行。队伍的长度非常惊人,当最前面的车队来到山谷出口的时候,后面的辎重车还没有进去。
展书堂感激地看了看廖启荣,说道:“我一个师阻击日军两个师团还勉强能够应付,只要采取逐次抵抗的办法就能把他们拖上个一两天,但是第九师团发觉中伏之后,肯定会请求空中支援。等轰炸机一到,他们只需龟缩在山谷中固守,就能把我军死死拖住,到时候,南路军发觉上当了,也会不顾一切前来增援,这样一来,不但围歼不成,恐怕连脱身都困难!”
当重炮旅的百余门重炮连续进行了五次齐射之后,部队开始冲锋。战士们跳出战壕,从山坡上、密林中呼啸而来,杀入敌群,满山遍野都是喊杀声。
轰炸机连续转了十几圈之后,仍然感到束手无策,最后只好返航。
王海用力擦掉脸上的汗水,掉转枪口,寻找下一个目标。这时候,几颗机枪子弹打在身边的岩石上,飞溅起来的石屑把他的脸刮得很痛。王海急忙伏低身体,朝子弹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日军趴在路边的一块岩石后面,用轻机枪朝这里扫射着。王海左手托起枪身,对着日军连开四枪,机枪手随即向后倒去,胸前的军服上绽开一朵猩红的花。
白月海不满地说道:“照你这么说,伏击战还用打吗?”说罢气呼呼地瞪着展书堂。连老同僚都不支持自己,白月海的确想不通。
王海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数不清的日军拥挤在百米外的山路上,从这里随便开一枪都要打中一个以上的目标!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没有一个日军开枪还击,无论军官还是士兵都在拼命推搡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好让自己逃出生天。
孙百里对白月海笑了笑,说道:“伏击战当然还是要打得,但是要换一种打法!”接着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伏击石原支队的行动虽然很成功,但是第53师的伤亡也很大,主要原因就是低估了日军顽抗到底的意志——陷入绝境的野兽往往比平常凶猛,杀伤力会成倍地增加。所以我们要避免这种情况,在大量杀伤日军的同时降低自身的伤亡。此次伏击,我决定采用‘围三缺一’的办法来打,这样日军有路可退,肯定不会拼死作战的,待其溃退之后,我们三个师轮番突击,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在不断的追击中歼灭其有生力量。到时候,只要死死咬住日军,发挥我军轻武器的优势,与敌人近战,即使轰炸机来了也未必敢攻击。”
王海已经打空了五个弹匣,而身边的战友估计也差不多,满地的子弹壳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他翻过身来,从子弹袋里取出子弹,望一个弹匣里面压,而附近的几个战友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只有轻重机枪还在不依不饶地射击。
战士笑着说道:“我只准备了三个弹匣。早知道跟杀鸡一样容易,怎么也要多搞几个!”
“五十发,你呢?”王海说道。
一辆卡车颠簸着出现在视野当中,敞开的车厢里满是荷枪实弹的士兵,一挺歪把子机枪架在驾驶室的顶部,机枪手警惕地扫视着道路的两侧,极力想发现一些异常。重建的第九师团全部由退役的原第九师团老兵组成,所以尽管成军的时间只有几个月,仍然表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气温已经超过三十五度,卡车上的士兵没有一个人摘掉头上的钢盔,站立在车厢边缘的士兵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步枪,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王海趴在滚烫的岩石上,双眼紧盯着山路的尽头,耐心地等待日军的出现,排里的其他弟兄纹丝不动地趴在旁边。尽管身上已经披了一层厚厚的树枝,但是太阳的热力还是使他汗流浃背,浑身湿漉漉,非常难受,军服死死地粘在身上,仿佛多了一层皮肤。汗珠从额头慢慢流了下来,带着一种钻入心底的瘙痒,使人忍不住想用手擦一下。
突然,山谷中响起惊天动地的巨响,泥土和石块从山体上纷纷滑落,干枯的树叶也唰唰地掉落枝头,最前面的卡车随着十几米高的烈焰腾空而起,变成一个耀眼的光球,接着四散开去。燃烧着的轮胎顺着山路向前滚去,钢铁的部件砸在石壁上,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搭载的二十多名士兵无一例外地被炸得粉身碎骨,天空中落下一片红红的雨水。巨大的爆炸力把路面炸出一个十几米宽,两米多深的大坑,彻底切断了日军前进的路线。
这时候,天空中出现了十几架涂着血红膏药的轰炸机,呼啸着俯冲而下,准备支援自己的军队,可是映入飞行员视野的却是一幕混乱的图景:数万个身影在山野之中狂奔,厮杀,到处是硝烟和火光,枪炮声不绝于耳。中国军队灰色的军服在沾满了灰尘之后和日军的土黄色军服几乎变成了同样的颜色,从空中根本分辨不出来,更何况,在追击当中,双方队伍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全是一片混乱。
紧接着排长大喊道:“弟兄们,上刺刀,跟我冲!”然后端着冲锋枪跳了出去。
刚开始,日军还沿着道路跑,后来发现无法摆脱追击,于是纷纷朝四周的山林逃窜,使中国军队很难再聚歼。孙百里接到前线的报告之后,果断命令部队停止追击,回头来打扫战场,准备撤出战场。
紧接着,各种口径的炮弹从天而降,在道路的中间和附近爆炸,原本整齐的队伍立即被炸得七零八落。与此同时,布置在两侧高地上的轻重机枪也吼叫起来,把密集的弹雨向山谷中覆盖过去。突如其来的打击使日军措手不及,慌忙卧倒在地,举枪还击;卡车上面的日军急忙翻身下车,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躲在车子底下,有的干脆趴在尸体后面,胡乱地射击;中间的步兵最先恢复了镇静,在军官的指挥下,迅速抢占谷中地势较高的丘陵,用轻重机枪和迫击炮还击。
十九路军按照既定的策略,三个师轮番上阵,穷追猛打,把日军一直追出十几公里远。虽然第九师团长极力想恢复秩序,摆脱溃败的局面,但是在中国军队雪崩般的攻击下,迅速失去了信心,带着满腹的不甘心向马当逃去。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气温随着太阳一起升高,并在午后达到了顶点。太阳已经变得像火一样红,把无尽的热力辐射下来,烘烤着苍茫的大地。树叶在阳光中轻轻地颤抖着,一层淡薄的水汽在空气中飘过,使远处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迷惘的苍蝇在树林中间旋转飞舞,发出刺耳的嗡嗡声;成群的知了聚集在枝头,不知疲倦地鸣叫,似乎要把自己短暂的生命全部歌唱出来;干燥的风突然狂暴地吹了起来,疯狂地发着啸声,从地面上卷起干枯的树叶、树皮和树枝,在山谷之中盘旋而起,远远地抛出去。
这时候,落日的余晖已经洒满了天际,与战场上火光交相辉映,形成一幅奇妙的图景。道路的两边满是被日军遗弃的物资装备和伤兵,有的僵直地躺着,有的不停地痉挛着,口中发出可怕的叫声。大发慈悲的十九路军战士用步枪抵近射击,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黄石峪位于彭泽县西南的芙蓉镇境内,西侧是座海拔三百米左右的高山,山势陡峭,东侧也是高山,但是山势较为平缓,两山之间是一条长长的峡谷,一条蜿蜒曲折的简易公路依山势向谷口延伸,出谷之后一分为二,西南方向通向都昌,西北则通向浮梁,是日军南下的必经之路。黄石峪大约五公里长,呈现两头狭窄,中间广阔的口袋形状,山谷之中丘陵起伏,纵深处山崖壁立,非常适合打伏击。
孙百里虽然能够体谅白月海的心情,但是却不赞同他的提议:“这里的地形虽然对我军有利,但是却不能把目标定得太高了!新二师南下诱敌,第167师还要防备日军第三和第27师团,我们实际能够投入的兵力只有第60、61和你的第53师,即使加上集团军司令部直属的重炮旅等部队,总兵力还不到六万,而第九师团的兵力却是两万八千多人,打围歼太勉强了!”
察看过地形之后,白月海喜出望外,强烈要求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全歼日军第九师团,给阵亡的将士报仇。在歼灭石原支队的战斗中,日军选择第53师阵地作为突破口,连续突击十余次,由于敌人是困兽之斗,给守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有两个团伤亡过半,所以白月海对此耿耿于怀。
王海正准备说话,却听到班长的大声呵斥:“你两个别耍嘴皮子了,马上要冲锋了!”
卡车进入山谷之后,机枪手开始朝两侧的高山密林射击,枪声响起之后,几十只鸟儿冲天而起,呱噪不休的知了也知趣地收声,山谷里陷入令人窒息的宁静,只有令人昏昏欲睡的马达嗡嗡声在远处回响。
下午两点多钟,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汽车马达的嗡嗡声,战士们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山路的尽头。
廖启荣补充道:“打的顺利还好,万一日军抵抗比较激烈的话,战斗持续时间就要延长,距离最近的第三师团和第27师团肯定会大举来援,第167师的压力就太大了!”
驾驶辎重车的日军刚刚把脑袋从车窗了探出来,想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子弹从侧面飞了过来,笔直地射进太阳穴,他的脖子一歪趴在车窗上,汽车摇摇晃晃地冲出十几米远,一头撞在山壁上。
等到王海把弹匣装好,刺刀安上,排里的弟兄已经全部冲了出去,他急忙一跃而起,加入冲锋的队伍。
配备着防弹衣和半自动步枪的十九路军战士始终冲杀在前,用密集的火力击退了日军的反扑,把敌人向北驱赶。与此同时,观察哨导引炮兵对日军密集区不断炮击,几乎每颗炮弹都带走十几条人命。日军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很快败下阵来,纷纷向来路退去,原本松散的人流越来越拥挤,尽管军官死命地喊叫怒骂,却无法阻止士兵争先恐后地涌向唯一的缺口。
孙百里说道:“廖启荣说的非常有道理!我军此次作战的要领是迅速果断,大量杀伤日军之后马上撤退,绝对不可以恋战!”
山谷里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日军在丢下数千具尸体和全部的辎重之后终于从谷口逃了出去,十九路军按照预定的计划在后面穷追不舍,丝毫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中国军队在队伍的后面不徐不疾地追逐着,始终使日军处在自己的射程以内,用密集的子弹把敌人成片地扫倒,仿佛剥洋葱一样把日军层层剥下。每当日军军官在身边纠集士兵,准备阻击的时候,中国军队的炮弹总是准确地落下来,用无情的毁灭摧毁其继续抵抗的意志。日军终于意识到反抗是徒劳的,而自己的身后就是生路,最后连下层军官也加入了溃退的行列,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
“王海,你打了多少发?”旁边的战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