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少年人
同晏乌闹归闹,楚昭昭把人带回来还是要对人负责的。
她请郎中照看柳元伤势,不知道柳元那件事早就送到晏乌手边。
禁军操练行之有伤是常事,不过例行发放的药从何而来都是门生意,早被京中有人脉的那几家大药房垄断,是断然不会落到个无名小处去的。
净元将纸张放下,恭敬道:“昨日那人在刑部有言,是他听过路一人无意说起这小铺子,觉得小作坊没见过世面不知报价,能在里面多抽成些才找上那家药房的。”
晏乌拿起看了眼,修长的手在桌上点了点。概因他心情不错,整个人不似平日那般昏暗沉肃,散发着平和气度,有点意气风发的意思在。
“那人呢?”
“正在寻,似乎只是个搭话的过路人。”
晏乌嗯了声。
对柳元,他似乎并没有对陆永言那般阴冷妒忌的敌意。
“去盯着那个人,不必动手,有什么情况及时报上来。”
晏乌很快又要去见其他人,只是领口处依稀可见几道挠出的红痕。
净元犹豫了下要不要提醒主子,转念一想,这大概也是主子攻心计谋中的一环,主子只是要看见世子妃殿下交付真心又吃到苦果时的表情,便不再多说了。
晏乌比谁都清楚那爪子什么时候挠在他哪了,可惜力道小,给她挠也只能猫儿似挠不破皮肉,在啜泣中划几道软绵绵的痕迹。
被人看见也无妨。只是回想起那只细白的手被他摊开,不得不触碰到他肩头那个“昭”字时,晏乌便气血翻滚,肩头那个字在发烫。
薄薄指腹滞留的触感温热,下次该教她好好临摹番她留下的痕迹。转而她眼瞳含泪只有一人时多可怜,只要这么回想一丝她的表情,晏乌步子就停下,想回去坐到她身边去。
他身形顿了顿,又觉得不该让楚昭昭太得意。只有患得患失不好拿到手里的东西,才会让她知道要珍惜。
晏乌继续往前走。
如今宣王世子虽还只在户部,锋芒却在朝中显露许多,连同宣王曾被遗忘的那些赫赫战功都一并被提及,不见一年前府中凋敝寂静模样。有不少人转而想投靠旗下,晏乌既没发话收下,却也没阻拦那些人来往。
楚策宁有心试探,借着端午将至的由头要请宣王进宫,宣王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派去的太医确实证明宣王年老,再无昔年征战沙场的能力,宫里才暂且放宽一点心,更多的压力落在晏乌头上。
不过朝中换党大清洗后,多疑帝王能宽心用的人已少之又少,只怕眼下专注等着来年春闱考出的新官,按耐着暂不对宣王动手,之后却未必了。
皇帝忌惮,净元却也没觉得主子会安分行事过。他跟随主子至今,主子做得没有哪件事不是离经叛道的,甚至到今日主子也没主动提过改姓入玉碟的事。
他对宣王府是何打算,净元不清楚,只觉得主子今天很有点魂不守舍。
净元派人去紧盯着禁军之人的动静,这副举动不像是要彻查柳元来历,反而更像旁观考量他有何本事。净元按下不表,自己隐去身形回到楚昭昭身边。
楚昭昭闷了两天,今日才算活泼点,好意思同周围婢女说些话了。
她那些嫁妆里除却贵重之物,也有好些地段不错的铺子。有些生意做了多年,也有些空铺子。
楚昭昭一会想要个好吃的酒楼,一会想要个漂亮宝石铺子。她预备去看看柳元怎么样了,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低声同知遥说:“…嫁妆里贵妃留的那些就不要动了。”
知遥诧异,很快反应过来:“殿下放心。贵妃为殿下留的就是殿下的,不必为了荣淑公主而留,待她有喜事时宫里太后自会有准备。”
知遥想到如今殿下被稀里糊涂赐婚,宫中真心为她好的人所剩无几,她一个孤零零还要把曾满心倚靠的母亲也分出去半个,难免软下声音劝她:“殿下不必有所顾忌。娘娘当年曾留下过话,就算是拼下所有也会一直护着您的。”
楚昭昭眉眼却更耷拉下去,摇摇头说什么也都不碰那些。
柳元听到动静走出来,一抬眼就见楚昭昭轻抿着唇,有些失落的模样。
她的贴身婢女和院里小厮都恭敬望向她,她却站在阴影里有些沉闷、甚至像是有愧。
柳元步子一顿。等回过神,他已经朝楚昭昭行礼:“见过世子妃。”
楚昭昭眼睫撩起,变做高高在上的样子打量着他。那目光柔柔落在身上却没什么恶意,只是怀疑他怎么这么快就好了,刑部没为难他吧。
柳元面无表情。不过是因她的存在,才将事麻烦很多。
他少言,直到楚昭昭把庄子详细名单给他,他捏着那纸张才不经意般问:“世子妃先前所说的,是什么庄子?”
“你不能偷听我讲话。”楚昭昭很严肃瞪他,只是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让人望进她水润的眼里,“没什么,只是贵妃留下的些东西。”
她好像不是很想提,软腮鼓起些:“你不必想那些,那些不是我的,你赚到钱我也不会给你发工钱的。”
纸张被压弯,柳元低声问:“为什么不是你的?”
这有什么好问得,他是没听过真假公主的什么传言吗?楚昭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无意识捏着自己袖子:“那是贵妃留给她孩子的,我又不是她亲生孩子了,我怎么好意思占着那些东西。”
“你问这个干什么?”楚昭昭警惕。那些影子披在她肩头,倒像灰扑扑的羽衣了。
柳元却好像没觉察她的僵硬,同样圆钝却更阴暗的眼注视着她:“那殿下的生母呢?”
柳元将呼吸放得轻。他等着楚昭昭说出刺耳难忍的话,就像有些人踩进他的家门将院子打搅得支离破碎,带走他所谓的“姐姐”,还要落下鄙夷的眼神一般。
旁人的怜悯是洒化在伤口的盐,令人生厌。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母亲做错了事,将贵妃之女掉了包,却偏要把隐瞒了半辈子的事翻出来去利用,怕母亲多嘴就用权势搅得父母分家,又先后病逝。
所谓长姐一去不回,宫里又百倍提防着柳家动作,柳元觉得可笑,更没想放过这些人。
楚昭昭,不论她如何狡辩蛊惑人,她都是站在引火线上的人。
楚昭昭却有点茫然仰起头,耳侧碎发垂在唇角,很轻又懵懂的问:“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