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腰腹
回门那日是个好天气。
茫茫的雪未化,不至于弄得砖石湿漉漉,污去人的鞋袜,又还留着薄薄的冷光,衬得枝头寒梅愈发红艳。
几缕淡淡日头很适量落下来,王府马车里楚昭昭揣着手炉,出门前的甜汤温得她喉咙到现在都暖暖的。
她侧头坐在那,脸压在绒毛帽子里不跟晏乌讲话。
昨晚楚昭昭被晏乌吓坏了,再不敢乱动。但也因王家的事偷偷跟晏乌赌气,楚昭昭可不想在晏乌眼皮下提心吊胆的活,被他压在那舔眼泪。
晏乌后退一步,她就再进一尺,借着顺理成章的赌气悄悄摸索,试探着晏乌的底线在哪。
晏乌纵容着她的小动作。只有她做错了事被压着吞舔的时候,才会露出被迫忍气吞声又挣脱不了的表情。很漂亮,让人忍不住要做得更糟。
他越不说话,楚昭昭越戒备他。因为他光坐在旁边,都有种阴恻恻的感觉。好像那种黑暗中眼瞳泛着幽光、伺机而动的野兽,楚昭昭一路都离他远远的。
直到远远看见宫中檐角,楚昭昭才想起这次回门,内廷宴会是有许多双眼睛会盯着她的。
要是被人看出新婚夫妻不合,定是要被人笑话的。
楚昭昭纠结蹙眉,下马车差点踩空。
懒洋洋的晏乌伸手,苍劲手掌扶住她。他今日与她穿着同色长袍,在她站好后将那雪白绒毛斗篷系紧了些,像在笑她:“冷?”
压在她腕骨处的手就是昨夜捏着她脸,不让她逃开的手,楚昭昭不想理他。
但有人看过来,她嘴里模糊嗯啊两下,没回答他,也没在外人眼里显得两人在吵架。
进了大殿,楚策宁和太后自高位望来。
上次楚昭昭怀着一点憧憬去贴近这世上曾同她最亲近的兄长,得到的却依旧只有不容抗拒的命令。所有漂亮的宠爱揭开,不知里面有几分真心,几分腐朽算计。
太后更不用说,这两人都令楚昭昭稚嫩直觉害怕。她下意识牵住晏乌袖子,有点往他身后躲。
众目睽睽下她这般动作实则很显眼,晏乌身形一顿,任由她手忘了昨夜嘤咛挣扎,没规矩撞进来。
请安行礼后,赏赐又流水般落到楚昭昭头上,任谁都能看出楚策宁对这个皇妹的偏爱。就算不是真公主,楚昭昭的身份倒也没收到动摇。这婚事听起来委屈,如今小夫妻站在一块,旁人看着竟意外觉得般配。
那位宣王世子,不显山露水脸却是长得极好。太后不动声色打量过人,唤住楚昭昭上去,先问宣亲王和王妃如何。
今早楚昭昭出门的时候就听见管家说宣亲王又病了,这会老实作答,太后又问她成婚后可还好,说她成婚那日瑞雪祥兆,是个极好的兆头。
楚策宁也看着她,好像都很关心楚昭昭嫁人后过的好不好。
若是家里人楚昭昭肯定要揪着人袖子说自己被欺负了,要好委屈掉眼泪的。可是这里、宫里都没有可以容忍她放肆的人,她只沉默摇头。
楚策宁不语。太后满意,牵着她手感慨时光荏苒,一晃长乐都嫁人了,若是姐姐还在,想必很欣慰这一幕。
楚昭昭不吭声,她已不是贵妃亲生女儿,再如何提都有些尴尬。
再说她嫁给私生子又不是件很好的事,还不如嫁给李建安的。
她内心腹诽,旁边的楚莹却面色极其难堪。她原盯着那私生子背面看,不是说宣王府里的那个是出身卑微,十分上不得台面的人么,如今一瞧却只觉得气度斐然,同荣国公陆大人一般自有肃然气场。
这哪有皱巴巴半路撞大运,被接回认祖的小家子气?
等晏乌转过身来,看清他那张脸的刹那楚莹失手打翻桌上酒盏,引得旁人看去。
太后微微皱眉:“荣淑怎的了?”
楚莹手脚都是软的,总不能说她发现那个私生子,就是那个狱前在她面前差点杀死她,让她胆寒惊恐的男人吧,就是楚昭昭带在身边的马奴吧?
楚莹勉强说了句没事,宫女来为她擦手时她稍稍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千万种念头在心里闪过,堂堂宣王世子从前是个马奴的事许隐秘,只会有几人知晓。但楚昭昭先前抢人折辱奴隶的事是她都听闻过的,如今成婚不正是给那私生子折磨报复她的机会么?
她不信楚昭昭在那人身边能安稳。
楚莹专注看去,见楚昭昭果真皱眉闷闷坐在那,捏着勺子好像不大乐意。
宫里东西总是精巧些的,冷盘也很可口,她不过多吃了两口晏乌就让人撤走,什么意思。
“有的人喉咙才好,不想要就自己割了。”
晏乌把暖汤推到她面前,仁慈的没挑姜汤。
楚昭昭不理,听到晏乌阴恻恻问:“等我我喂你?”
他这样的变态,说不定能做出用嘴喂她的事来。楚昭昭忍气吞声,嫌晏乌这也要管那也要管。
燕窝在口中化开,楚昭昭心情好些了,一抬头见楚莹一脸见鬼了的样子盯着她。
楚昭昭一顿,不明白她又怎么了。
说起来楚莹的消息一向很快,破私生子很快就会死了也是她说的,怎么一点都不准,连那私生子就是马奴都探不出来。
要早让楚昭昭知道是等着来折磨她的马奴,她拿白绸吊死给楚策宁看,或者闯进镇北将军府强迫他快点娶了自己都可以的,才不会就这么傻乎乎就嫁进去了。
楚昭昭瞪回去,放下筷。
“吃好了?”晏乌懒懒支颐着下巴,另只手贴在她小腹处。
是昨晚楚昭昭喝姜汤喝得急,被他压着舔泪吓到了半夜积食难受闹腾,晏乌被闹得头疼给她揉了揉才好。
现在外面这么多人,他揉什么。楚昭昭拍开他的手,轻微负气:“吃好了。”
实则皇宫宴席总是太精贵,份量小小的,楚昭昭为着赌气就吃了两口,怕是还饿着。
晏乌勾了勾唇,把那碟梅花香饼推过去些。
楚昭昭转头听小姐们讲话,努力忍了忍,没忍住,还是若无其事拿了块慢慢咬。
宴席后楚策宁喊住这对小夫妻,说有话要对晏乌叮嘱,摸摸楚昭昭的头让她先去赏梅。
晏乌盯着楚策宁落到她头上的手。
他手指微动,净元同知遥都留在了楚昭昭身侧。
晏乌是个心很黑的人,就算是在楚策宁面前应该也不会落下风。只是他毕竟曾是罪臣晏氏的人,要是被查出来准要出事。
现在连带九族的话可就牵连着她了,没好果子吃的。
楚昭昭有点担心,站在梅树前魂不守舍的捏雪。
陆家的妹妹犹豫从梅树后走出来,很小心的看着楚昭昭。
楚昭昭认得她。从前她喜欢陆永言的时候,总想尽办法对他好,因而对他身边人也有几分殷勤,送过些许女儿家玩意给他家中姐妹,希望她们能帮忙把陆永言约出来。
不过如今她都嫁人了,不会在做那般事了。
想起那日陆永言在院里说过的古怪的话,楚昭昭还是问道:“你哥哥没事吗?”
陆清蘅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哥哥看起来好像和从前一般,可她隐隐觉得她哥哥有点像疯了,长乐公主成婚那日他院里的灯亮了整晚,第二日从来出众斐然的哥哥就同父亲争吵起来。
这次内宴也没能前来,甚至要她来问这种奇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