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两处沉吟各自知

    璟易在陈家待到了中午，白夫人遣阿砚来寻才恋恋不舍得回去了。到家后，看到母亲兄弟们围坐一桌，正等着自己，心里有些错愕，他与他们分别太久以至于忘记以前的习惯。白夫人吩咐周妈妈将汤和部分菜再热热。然后拉着璟易坐在自己身边，期间问起他去陈家的事，璟易便将与陈父说的那番话又说给了母亲听。白夫人虽然和符离村人有些疏离，但得知湘灵搭救了璟易，便有些心生感激，准备第二日亲自登门感谢！同时她隐隐感觉到，虽然璟易这次回来容貌依旧，但性情却有些变化，不似以前和自己亲近，可他说起湘灵这个名字却不自觉得面露笑意，心中不免有些猜疑。

    下午时，白夫人嘱咐周妈妈准备些礼品，自己独自来到璟易房中，同璟易聊起来第二日去陈家道谢的事，顺便问起湘灵如何搭救璟易。璟易也不知怎么向母亲解释，只含糊其辞，敷衍过去：

    &34;母亲，具体的事情我已不大清楚，醒来后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只记得湘灵姑娘费尽心力终于救活了孩儿！&34;

    &34;听说湘灵姑娘失踪过一阵，近日才回来，许是机缘巧合救了我儿，明日一定上门答谢救命恩情！&34;白夫人说道，

    &34;嗯！&34;璟易眼中露出喜悦的神色，点点头道，

    &34;母亲见你提起那湘灵姑娘，满脸喜悦，你是否……&34;白夫人思索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

    &34;……我心悦于她，还望母亲成全！&34;璟易沉默了半晌，郑重说道，

    &34;胡闹！白家虽不是富贵高门，却也世敦儒术，你祖父、父亲皆为一方父母，你又自小才华出众，怎可与乡野村姑婚配！&34;白夫人气急说道，

    &34;母亲，孩儿的命是她救的，我与她一番波折，今日才得重逢，此生我必非她不可&34;璟易神情坚定，言语恳切。

    &34;你！……&34;白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34;母亲不知孩儿经历了多少凶险，富贵虚名我早已不在意，况湘灵并不是一般浅薄村姑，她的好母亲日后自会知晓！&34;璟易说道，

    &34;你休想让我答应！&34;白夫人摔门而去，

    璟易待在原地心中有些懊悔，刚才一时情急想着要是母亲答应了就可以替自己去陈家提亲，可现在却激怒了母亲，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还有了和她在一起的机会，要是弄巧成拙就不好了。脑海里又涌现出当年母亲多番寻死觅活阻止自己娶湘灵的画面，璟易一时间思绪万千，突然灵机一动，装作疾病发作踉跄出去，正好撞上弟弟白行简。他脚下虚浮摔倒在地，面目抽搐，吓得行简急忙大叫。白夫人和大儿子白幼文听到行简的声音慌忙跑来，看到璟易这番光景，两人心下大骇，立即将他扶到屋内床上躺下，璟易自然抽搐不已，许是心忧过重，竟有些以假乱真。周妈妈立即叫来阿砚，吩咐他去将村子里的郎中请来。不到半个时辰，郎中来了，替璟易把脉、针灸后，璟易症状有所缓解，大家松了一口气。

    &34;璟易公子陈疾未愈，思忧郁积，又急火攻心，需要好生修养切莫动气&34;郎中说道，

    &34;我今日与他理论了几句，他竟……&34;白夫人有些哽咽得说着，

    &34;方才，为公子把脉，真是……这种脉不常见，只有……&34;郎中意味深长得说，

    白夫人呆呆得看着郎中，似乎感觉到他未说出的话中含义。

    &34;好好将养，顺着他意，或许会好转！&34;说罢便开了些安神方子，拿了诊金离开了。

    白夫人心里有些复杂，但看到璟易如今的模样，只想让他快快好起来，于是按下心中对湘灵的不悦，再不说什么了。待众人离去后，璟易躺在床上心中百般滋味，那日渡忘川时，孟婆说凡间有一缕执念不愿他离去，需耐心等待，自得解法。当他得知只有湘灵的眼泪可以带他回来，便认定是湘灵的执念不愿让自己黯然离去，才换来了如今的局面。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来，心心念念的湘灵却在亲人眼中如此低贱，这让他更加心疼她。他开始盘算如何说服母亲、父亲成全他和湘灵。

    李页送走了璟易，便坐在树下发呆，想起了历史上白居易和陈湘灵的凄美故事，心里又开始懊悔自己当时没有果断拒绝璟易。虽不清楚璟易和白居易的关系，但有史可鉴，若他日后高中又因门第之差被迫另娶佳人，从此官运亨通，且诗作通达，必定青史留名，即使他现在愿意折腾一番，彪炳深情，她却不愿以一己之躯误他前程。白居易诗中的湘灵虽深情不改，但却是不够清醒，封建时期的阶级差距太大，她还想着虚妄的爱情能弥补这种天堑，但只是镜花水月而已，误了终身！想到这些，想到日后与白居易喜结连理的杨氏，李页下决心找机会和璟易说清楚，让他放过自己，走好他的阳关大道！

    次日一早，白夫人来看璟易，见他较之前有些微好转，但仍然昏昏沉沉，一条命没了半条似的，便抹起了眼泪。想到郎中的话，便带了礼品和周妈妈、幼文一起去了陈家。正在家中同父亲说话的湘灵，见有人来家中，便起身相迎。陈父认得白夫人，立即起身：&34;快请进屋内！&34;

    &34;我们已在符离住下多日，未来拜访，还望见谅！&34;白夫人说道，

    &34;折煞我们了&34;陈父笑着说，

    几人进入屋内坐下，白夫人说明来意：&34;此番璟易遭逢劫难，多谢湘灵姑娘搭救，因此前来答谢，小小礼品不成敬意！&34;

    &34;伯母客气了，也是机缘巧合罢了！怎么没见二公子一同过来？&34;李页说道，

    &34;二弟昨日旧疾复发，还在卧床休息&34;白幼文说道，

    &34;哦，受过劫难，也需要好好休养一番！&34;陈父说道，

    &34;我瞧着湘灵姑娘心里喜欢，一会能否劳烦姑娘同我回去说说话，顺便也看看璟易&34;白夫人说道，

    &34;即使如此，灵儿，你便同夫人去一趟吧，早些回来便是！&34;陈父说，

    &34;是，父亲&34;

    几人又说了些话，白夫人便起身告辞，湘灵跟在身侧，一同去了东林草堂。到白家后，白夫人便领着李页去往璟易房中，周妈妈跟在身后。白夫人眼里有些湿红得对着李页说：&34;我也不瞒你，昨日他旧疾复发，郎中说他积郁成疾，恐怕……我观他每每提起姑娘时满脸喜悦，故而作主张请你前来，也许……&34;

    &34;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二公子福泽深厚，一定会康复的，夫人也不要太过忧心！&34;李页替白夫人宽心道，

    &34;你也真是个善良、聪慧的姑娘，难怪璟易……&34;白夫人今日看到湘灵举止大方，谈吐得体，心里对她也有了些好感。

    &34;夫人才是真的温雅端方，气质不凡，所以各位公子才能都那么出众！&34;

    &34;我可真越发喜欢你这孩子了……我去看看今日的药煎好了没，你先在这里坐坐&34;说罢就拉着周妈妈一块出去了，

    李页坐在璟易床前的凳子上，静静得端详着他的模样，只觉他眉目如画，容貌甚美，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及日后眼前人很可能是别人的丈夫、父亲，心里暗暗揪了一下，

    &34;你来了&34;璟易缓缓睁开眼，看着李页说道，

    &34;嗯！怎么就病倒了？&34;

    璟易慢慢坐了起来，李页连忙上前帮他背后垫了靠垫，璟易看着李页，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她抢先逃了去，于是便笑笑说：

    &34;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34;

    &34;快快好起来，伯母很是担忧！&34;

    &34;会的！你就是医我的药！&34;璟易声音低低传来，李页听到后脸腾得一下红了，眼有愠色，又不好发作，只说道：&34;看你这样不像病急难医啊&34;

    &34;真的病了！……我想你&34;这样的情话璟易张口就来，李页真的很不适应，眉头皱了起来。

    &34;哎！……&34;她叹口气，本想和他说清楚，看现在的样子，他简直已经得寸进尺得厉害。

    &34;为什么又叹息&34;

    &34;别这样，要好好的，你应该有很好的一生！&34;

    &34;我会好的，毕竟以后还要做你的夫君，总不能一副病躯去提亲！&34;

    &34;你！越说越来了！&34;李页有些生气，

    &34;看到你害羞、脸红，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34;

    &34;以前都不见你这样贫嘴&34;

    &34;都说烈女怕郎缠，我定要缠着你答应我的&34;璟易笑着说，

    &34;……&34;

    &34;我想……你&34;

    &34;不要说了&34;李页被璟易那么多亲密的话攻击得有些心慌，脑袋里懵懵的。

    &34;不许随意抛下我&34;

    &34;也许到头来却是你抛下我，转头就和别人成了亲、有了骨肉&34;李页心中涌现湘灵的悲情结局，有些伤感，璟易见李页突然这么说，心里暗暗咯噔一下，问道：&34;怎么了？&34;

    &34;顺其自然吧，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34;

    &34;我这千百年来就只想着要和你幸福一辈子，我不相信还有什么能改变我想了一千年的心愿！&34;

    &34;也对，毕竟你们不一样&34;

    &34;阿页……页子……小页……&34;璟易轻轻说，

    &34;好了，快快养好病，病好了我们去外面玩，春天可是很美的呢&34;李页说，

    &34;嗯！你的易郎很快就好了！&34;

    &34;……&34;

    璟易见李页沉默不语，正要说些什么，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于是便改了话题：&34;听闻伯父前些时候也身染重疾，昨天见他已经好很多，你也切莫忧心&34;

    &34;谢二公子挂心！&34;李页附和道，

    &34;易在长安还有些事情，近日就要启程，姑娘可有需要易帮忙带的物品？&34;

    &34;二公子身体还未养好，怎么就……&34;李页说，

    &34;实在是那边催的紧，牵扯甚多，也不好推辞&34;璟易说，

    &34;那这几日就多多休息，旁的事情也别再忧心&34;

    听到她们的谈话，白夫人端着汤药急忙走了进来，说道：&34;身体还这么虚弱，怎么就要去长安，真是不要命了！&34;

    &34;母亲，孩儿在长安的生意多与贵人有关，吃罪不起，况且日后这些人对父兄仕途都会有所助益，实在马虎不得&34;

    &34;这可如何是好！&34;

    &34;母亲，孩儿身体自有分寸！您在家中还要照看弟弟，爹爹那边我回长安后托朋友帮忙照应，必不会有碍&34;璟易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父亲宿州的事情，所以心里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