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惨死的人
“沉河！”
“沉河！”
没有任何反转，没有任何意外，没有天降奇兵，没有洪荒之力的爆发。
刘二嫂被扔进了河里。
并不汹涌的河水，一样能将她淹没。
任由她如何歇斯底里地挣扎，撕心裂肺地谩骂，痛哭流涕地求饶，声嘶力竭地诅咒，没有唤醒任何人。
村民们大笑着，调侃着，兴奋着，以道德为名，处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张瘸子的眼中充满了血丝。
直到看见载着刘二嫂的猪笼沉入水底，他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昨日间她收到信件时娇羞的模样，还深深烙在心里。
誓死守卫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回荡。
如今看来，却像一个天大笑话。
他又回忆起自己见到儿子尸体时的绝望而无能。
张谷身怀邪术，可以复活，二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她随水波流动，不知去了何方。
也许很快，她的尸体就会被河里的鱼虾吃掉，成为一具白骨。
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一代村民死光了，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有一个善良老实的刘二妹。
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有一个冤死的亡灵。
但是我记得！
张瘸子猛然攥紧拳头！
“凶手！”
“你们！”
“你们所有人！”
“都是凶手！”
“你们都该死！”
他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
暴怒之下，他想让复仇的火焰，将整个村子燃烧！
可是修仙也要讲究基本法，一个刚摸到门经的小邪修，没有法器傍身，也许能战胜两三凡人，但六七个大小伙子押着他，他的狂怒也成了无能。
看着沉入河底的刘二嫂，仅有的两个愿为他们说话的黄捕头与郝村长，也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
提刑官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这样的案子，他已经办了不知多少。
良心不重要，破案率，上司的赏识，赵公子的夸奖，才是真正的实惠。
他伸手指着张瘸子道：“这个犯人，你们怎么处置？”
众人一时望向铁柱。
有人开口问道：“也是浸猪笼？”
铁柱摇摇头：“不！若是浸猪笼，岂不是让这混蛋与我妻子葬在一处了？”
“砍头！”
“大人，不如将他砍头！”
提刑官并未回答，而是转向黄捕头问道：“黄捕头，你觉得呢？”
黄捕头顿觉恶心，没好气道：“大人决定吧！”
提刑官大笑道：“好！那就随了众乡亲的意见，将这犯人斩首！”
“好！”
众乡亲一叠声叫好。
虽然他们与张瘸子并无多大怨仇，但通奸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算真的没有，砍几个疑似通奸的人，给自己家娘们儿一个警告，让她们安守妇道也是蛮好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将张瘸子拉起，令他跪在河边的空地上。
村里人看热闹在行，但若要动手砍人脑袋，众人却一时不敢上前。
黄捕头等众官差也不想自己动手，于是场面一时僵持。
片刻，终于村中屠夫上前请缨，手持一把宰猪砍刀，上前来，请示提刑官，欲要动手行刑。
刚要动手，张瘸子却大喊一声：“慢着！”
提刑官不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瘸子道：“近日村里接连死人，我儿张谷、刘二妹、王大福、王二宝，还有你们要杀的我。”
“他们死了，还有人祭奠，我若死了，我们家就绝后了！”
“以后清明、祭日，谁还会为我，为我儿撒一把纸钱？”
“大人，小民请愿，临死之前，让我为自己，为亡子，为屈死的二妹，做一场法事，告慰我们即将相遇的亡魂！”
他嘴上说启奏大人，眼睛却看向黄捕头与郝村长。
两人轻叹，若是连这么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这朗朗乾坤，可是一点儿道理也没有了。
于是黄捕头上前，小声道：“大人，做事不要太绝！二人既已伏法，这样的要求也不过分；天色尚早，一场法事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就满足他们吧！”
提刑官白了他一眼，刚想说话，一旁的郝村长却也来求情。
两人好说歹说，终于磨得提刑官同意。
于是张瘸子道：“大人，请允许我回家取两件法器！”
提刑官只骂了一句：“事儿真多！”
却也没有为难。
于是黄捕头带着张瘸子返回了家中。
……
黄捕头是一力相信张瘸子冤枉的，他本想半路悄悄将张瘸子放走，无奈众村民都跟着，根本没给他机会。
来到家中，张瘸子独自进入地窖，去取人皮鼓。
众乡亲想跟进去，却被黄捕头拦住。
这不但是张瘸子一个小小的心愿，张瘸子死后，屋里的钱财也是要充公的。
任由村民进入，把钱偷出去，岂不成了朝廷资产的损失？
地窖中的张谷，虽然恐怖诡异，但究其真实实力，连走路都困难，这件事是帮不上忙的。
……
因其上并没有写“人皮鼓”三个字，大家虽然觉得这鼓造型奇特，却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拿到人皮鼓，张瘸子又带众人来到张谷的坟前。
说是死前最后看看儿子，实则为了为了从儿子坟前取一只幡。
……
拿到幡的一刻，张瘸子的嘴角掠过一丝阴冷的笑容。
他对村里人再无任何感情。
所有东西都已齐备，是该让这些东西，感受一下恐惧与绝望了！
……
张瘸子回到了河边。
众乡亲围绕着他。
提刑官冷着脸，呵斥道：“既然本官宽宏大量，允许你祭奠亡灵，你就不要磨蹭，速战速决，莫要枉费我一片好意！”
张瘸子点头道：“是！”
只见他将白帆插在地上，看它迎风飘扬，如千万亡魂招手。
又在身前摆了一口破碗，碗里却空无一物。
张瘸子跪在碗前，磕了四个头。
人三鬼四，确实是祭奠亡灵。
提刑官缓缓点头。
张瘸子深吸一口气，忽然泪如泉涌。
他仰头看天，道：“看天吧！”
“看地吧！”
“看人间的世道吧！”
“这乌烟瘴气的天地，何时有一片晴空！”
“风里来，雨里去，阴司里走一遭的鬼啊！”
“来听我一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