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骗子们
没有客户满意的效果，大祝也不好原价收钱。
于是提出半价收费。
可张瘸子此时已是心如死灰。
心如死灰的人，钱财已是无用之物。
他并未理会大祝的话，依旧坚决地将手中银两塞给了大祝。
郝村长对他挤眉弄眼，示意这场闹剧早点儿结束。
大祝心领神会，高声唱念道：“天清地明，阴阳隆盛，乾上坤下，万物正名！”
“尘归尘，土归土！”
“夜来樱花落，亡者踏归途！”
“十方阴使接引，教主令，张谷张谷，如何不归？”
“张富贵退后！”
“送神辣~”
四个教众霎时间扭动起来，一齐高呼道：“送神了！”
大祝高唱道：
“日出东方唉~”
“日出东方明了天，”
“家家户户喜开颜，”
“十家开了九家锁，”
“还有一家门没关……”
五人围着尸体唱、跳、rap，长达两刻半，场面异常诡异。
在歌声中，张谷缓缓倒下。
看着儿子再次离去，瘫软在地的张瘸子爆发出不似人的吼声：“儿啊！是爹对不住你！”
“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下辈子，我去给你当牛做马，补偿今生的罪！”
躲在树后的假教徒瞬间哭出声：“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
音乐停了。
人跳累了。
大祝拍着张瘸子的肩膀，安慰道：“老哥，别太难过，斯人已去，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张瘸子苦笑一声。
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还有什么支撑他活下去？
他开口，说一声：“多谢大祝。”
再无他言。
大祝也不好再说什么。
再多言，恐怕要露馅了。
反正钱已经到手，以后如何，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想到此，大祝开口道：“此间事已了，我等又要云游四方了！”
“张富贵，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就要走。
到底心有愧疚，又忽然回身，从怀里掏出一块铸铁，上有骷髅印记，不由分说，塞入张富贵手中。
“老哥，这是真正的天真教之物，具有不可思议伟力，你好好收着，将来或许有用！”
看着手中邪物，张瘸子忽然心有所感，抬起头，开口问道：“大祝，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什么？”大祝愣了一下。
张瘸子认真道：“我可以加入天真教吗？”
“我想学仙术！”
“我想修炼！”
“我要为我儿报仇！”
“你……”大祝苦笑起来：“别开玩笑了，你已经五十多了，来不及了！”
他拍了拍张瘸子的肩膀：“张老弟，这辈子，就算了！”
“以后该吃吃，该喝喝，别胡思乱想，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我想跟着你们！”张瘸子坚持道。
“别傻了！”大祝苦笑道：“认命吧！人是不能与天争，与命争的！”
说完再不肯留下，收拾东西，与众人光速逃窜了。
郝村长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别难过了，老弟，别放在心上；也许……那大祝找错了人？也许来的不是张谷呢？”
张瘸子摇摇头，坚定道：“不！是张谷，我知道的；虽然声音不像，但他的语气，他的说话方式，与谷儿一模一样！”
嗯？郝村长一脸纠结，这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他开口道：“把孩子带回去吧，遗言你也听了，是该让他入土为安了！”
“嗯！”张瘸子点点头：“郝大哥，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郝村长看此地寂静偏僻，猛兽出没，又有死尸在地，绝不是好地方，他一个人在此不是静一静，是死一死了。
他刚想再劝，张瘸子却道：“我知道你们在骗我，可我没想到你们这样骗我……”
“我还以为你们会给我安排一个美满的结局。”
“啊？呃……”郝村长的脸都绿了。
“这……这怎么说的？”
“你看……”张瘸子抚摸着儿子的尸首：“看他衣服上，还有挂钩留下的痕迹。”
“呃……”郝村长满脸羞愧，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我们……就是想捞一点儿钱……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天明我就去找大祝，把你的钱都要回来！”
张瘸子摇摇头，叹息道：“算了！用不着了……”
“钱财于我，已是身外之物……”
“老哥，我只想问一句话，你务必诚实回答！”
“若你说半字谎话，俺老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郝村长道：“你……想问什么？”
张瘸子道：“郝大哥，在你们心里，我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吗？”
“啊？”郝村长满脸尴尬：“这……这你让我怎么回答？”
张瘸子道：“照实了说！”
郝村长思索再三，开口道：“你……确实有点儿……”
“不过我们对你，更多的是佩服！”
“你一个瘸子，能把一个孩子拉扯大，真的不容易。”
“何况我们都知道，其实张谷他……”
“这就够了！”张瘸子打断他的话。
“你走吧！”
他再次撵客。
郝村长还有话要说，张瘸子却打断道：“再不走，我会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郝村长脸一白，不敢再多说，只得告辞离去。
……
灰暗的林间，张瘸子背着灰暗的死尸。
他一步步向着被掘开的坟茔走去。
是该入土了。
他要将张谷，与自己一起埋葬。
“咕~咕~”
密林里传来恐怖的鸟叫声。
也许是夜枭，也许是什么不知名的鸟。
张瘸子并不在意。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他的怀里，大祝送他的铁铸骷髅，正散发着诡异的血色光华。
……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到了坟边。
新土依旧，破碎的棺材依旧。
他把所有家当给了大祝，已经没钱再买新的。
就这样吧，草草了事吧，就像张谷潦潦草草的一生。
张瘸子瘫在坟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或许我该找个绳子，和着尖利的石头，好把我的脖子扯断，把我的头打烂。
明天乡亲们便能看到，坟前有两具尸体。
他们虽然与自己一样无用，但是善良。
我将在他们的惋惜中，与张谷合葬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