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过往
京城渊王府。
楼台小院，假山错落有致。
府内一处亭台内，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燃着香，男子正在低头研究着棋盘。
旁边的侍从烧着茶，时不时的为男子添茶。
看上去颇为怡然自得，可惜被一道急促的声音给破坏了。
“王爷，有人从寒域关带来了一封信。”
男子闻言皱眉，许是在不悦被人打断兴致，又或许是棋局已入死地。
男子修长的手端起旁边的茶盏，轻吹了一下，茶水在盏中荡漾开来。
“寒域关，本王不记得和那有什么联系。”他的声音似雪山上的冰锥落地后的干脆冷绝。
自从父王给他封王，赐府邸后，他就搬离了皇宫，远离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日子也过的舒心，整天待在府里溜猫逗狗、焚香煮茶，与三两好友品酒吟诗，不问朝堂事。
刚开始其他几位皇子都认为他是装样子，后来确实没有什么动静，才纷纷撤回了人手。他就真的变成了逍遥王，凌帝偶尔也会教训他两句，后来他还是这个样子，似也就由着他去了。
“何人送来的？”
侍卫上前，恭敬递上去“是夙白离将军送来的。”
夙白离，他怎么会给自己送信，他不记得和他有过交集。
传闻倒是听说了不少。
夙白离十岁随着叔父到了寒域关从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计谋无双，十二岁时献计打的武国军队屁滚尿流，一战成名。后又在战场上屡立奇功，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五品少将。
只不过这人很少回京，相传长的凶神恶煞，让敌人闻风丧胆。
接过信，封面写着上官渊亲启，字是簪花小楷，灵动俊秀，看得出在练这字体上花了很大的功夫。
上官渊讶然，撕开信看了上面的内容后，变得严肃起来。
这封信是独孤映月写给上官渊的求救信。
信上说她曾救过上官渊，要他现在回报这份恩情，看着信上的内容，上官渊陷入了回忆中。
他虽然身为帝王之子，他的出身在皇宫中就是一个笑话。
他是父皇醉酒后和宫婢发生关系生下的孩子，按理虽然是宫婢，但只要被帝王凌幸，多少都有一个位份，可这个年轻的帝王在做了这事情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完全不管失了清白的宫女。
宫女也是个老实的，不哭不闹，直到后面发现怀了身孕才急了。
帝王的子嗣不能随意处置，宫女当时怕急了，告诉了嬷嬷。
宫女乖巧懂事，嬷嬷平时很是关照她，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知道这件事情后，只能暂时帮她隐瞒下来，若是让后妃知道这件事情，小宫女不仅保不住孩子，还可能丢了自己的性命。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在临盆的前夕，还是被贵妃娘娘知道了，贵妃一怒之下要处死宫女，被皇后知道阻止，可怜的宫女成了两人斗争的牺牲品，最后拼了命生下上官渊，自己难产而死。
老嬷嬷看着怀中的孩子，不忍，在宫中烧了一把火，引来禁军侍卫，也引来了皇帝。
皇帝这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母亲虽然出身低微，但好歹是自己的儿子，也就没有怪罪嬷嬷纵火的行为，让她亲自照顾孩子，但从那之后孩子无人问津。
贵妃看皇帝确实不在意这个孩子，才消除了戒心，毕竟孩子都生下来了，在纠缠只会引得帝王不悦。
虽说没有人再打主意，但没了母亲的皇子在宫中，要生存下来岂是易事。
幸运的是，在上官渊生命里有嬷嬷无微不至地照料，才得以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之地艰难求生。
然而天不遂人愿，上官渊在六岁那年失去了最爱他的嬷嬷——她因病离世。
此后，无人再像嬷嬷那般呵护备至，宫廷中的仆人们皆善于察言观色、趋炎附势。
见上官渊并不受宠，便对其冷眼相待，每日仅提供些残羹冷炙聊以果腹，甚至时常饥一餐饱一顿，嬷嬷死后连残羹冷炙都没有了，小小的上官渊只能自己找吃食。
年复一年，上官渊不知度过了多少艰难岁月。
身染疾病时，更是无人问津，全凭自身顽强意志苦苦支撑。
有一回病情来得异常凶猛，意识模糊不清之际，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着他奋力向外爬去求救。
“有没有人，救命”用尽全身力气喊救，然而收效甚微。
他待的地方是冷宫，寂静僻壤，平素鲜有人踪，任凭如何努力挣扎，始终未见半个人影。
最终体力耗尽，加之高烧不退，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待到苏醒之时，却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棵大树之下。
&34;你终于醒啦！烧成这样还能这么快转醒，身子倒是蛮硬朗的嘛！&34;
少女的声音清脆欢快，就像林中鸟儿的歌唱声。
小上官渊费力抬头，就看见树上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是你救了我？”
“是啊，我救了你，你以后要如何报答我？”说完就笑了起来。
小姑娘的笑如沐春风，让小上官渊看呆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命，你要的话就拿去吧！”
他在宫中十载，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就只有他这一个人了，他甚至没有固定的居所，活的还不如宫外的那些乞丐，他们至少还有伙伴、至少还有一处睡觉的地方。
他每天都要和狗抢食，时常会被咬的遍体鳞伤。
“我要你这条命做什么，唉，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上官渊”
“上官？这可是皇姓，你该不会还是皇子吧！”
“堂堂一个皇子，你怎么会过成这个样子”
听到小姑娘的问话，小上官渊眼神落寞，低下头。
“娘亲在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嬷嬷照顾我长大，嬷嬷也死了，大家认为我是个灾星，父皇也不喜欢我。”说完，眼泪打转。
“唉，你别哭啊”小姑娘有点无措，连忙从树上跳了下来，为他擦掉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流，你既是皇子，应该有皇子的气概，不能随便掉眼泪，要不然人家只会嘲笑你。”
“乖，不哭了。”
小姑娘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内心一阵唏嘘，皇宫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皇帝的儿子都能过的这么惨，以后她是不敢来了。
今天要不是自己和父亲进宫，恰巧经过这的话，估计这小孩就嘠了。
看他这么可怜帮他一把吧。
“你是皇子，就算再不受宠该有的也是要有的，你读过书吗？”
“没有。”自己每天都要管温饱的问题，何况也没有人教，哪来的书读。
“唉，不是吧，皇子公主一般三岁时就会有专门的来启蒙，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有人管吧！”
“没有”听着小姑娘的话，小上官渊的头更低了，声音也更弱了。
他本就不受父皇待见，读书识字那更是天方夜谭。
看着眼前的小孩头都恨不得缩进脖子里，不忍再问下去。
“你这样不行，我给你出个主意，至少以后能吃饱饭，有书读，怎么样？”
男孩闻言抬头，充满希冀的看着她。
“你这样，我给你把皇帝引过来，然后你就装可怜，让皇帝注意到你，会闹的孩子才会有人疼，你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角落里舔舐伤口，没人看见有啥用？”
“可是这样可以吗？我会不会被父皇打死？”男孩怯弱的开口。
“不会到时候你就抱住你父皇的大腿，大声喊，越惨越好，到时候皇帝肯定暴怒，为了自己帝王的颜面好好安置你。”小姑娘说的眉飞色舞，男孩被她感染，也终于不哭了。
“你可要争气啊，我这次是随父亲进宫，后面就不会再来了，你要强势一点，不要经常摆出唯唯诺诺的表情，这样在宫中才能镇得住那些奴才，大家才会怕你。”
男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眼神坚定。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也不用这么紧张，很简单的，你就将刚刚可怜兮兮的样子演出来就行了。”
“谢谢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看你可怜呗。”
“现在我没有东西能够报答你，以后我有钱了，再报答你。”
“行，那就先欠着，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这句话哦！”说完还捏了捏小上官渊的鼻子。
说完就准备离开。
男孩拽住她的衣服，“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以后我要去哪里找你？”
小姑娘调皮的开口：“相逢是缘，我知道你的名字，以后有事会来找你，至于我的 名字吗？不告诉你，就这样了，再见！”
她可不想被皇子盯上，也没有想过要他报答什么，反正也是举手之劳，给自己积份福报，以后小男孩成长为什么样子，就看他自己的了。
小男孩还想上前追问，奈何身体刚刚恢复一点，没有多少力气。
心里暗自发誓，我一定会知道你的名字，以后报答这份恩情。
就这样两人按照事先商量的计划，小姑娘让自己父亲帮忙，引来了凌帝。
独自在冷宫生活了十年的上官渊终于搬出来，住进了皇帝赐的离园殿，他也有了书读，还有专门的宫人伺候。
凌帝知道这件事情后大发雷霆，还斥责皇后监管后宫不力，将其禁闭思过一个月，之前欺负上官渊的的宫人全都被杖毙。
身为帝王，不容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上官渊虽然不受宠，但也容不得他人欺凌。
上官渊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十年的磨砺让他知道自己的父皇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之后他努力学习，敛去锋芒，暗中培养了一批死士。
死士是为了关键时候可以保自己一命。
他搬出皇宫后，才开始寻找当年的那个小姑娘，现在他有自保的能力，也是时候报答了。
可是一直没有消息，时间太久远，宫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好不容易查到了蛛丝马迹，查到独孤映月的身上，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将军府满门被灭。
所有的线索在这戛然而止。
如今突然收到这封信，竟然是恩人写给自己的信。
而且她竟然就是独孤映月，将军府的嫡女还活着。
他查到的消息是满门被灭，无一生还，怎么独孤映月会出现在寒域关。
“这倒是有意思，看来三皇兄在暗地里做的事情不少。”上官渊神色莫测。
当初没有她自己根本活不下来。
如今她要他报恩，他岂有推脱之理？
此恩一报，他便如释重负，此生再无牵挂，可以高枕无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