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五)
唐淮安本以为摆脱了追兵,带着玫瑰已经摸到了墓道出口,前面转角处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后面的执法者头领也带着人追了上来。
而来人似乎还和老孟有着说不清的渊源,老孟认识他,那个他和宋其蓁在奇楼里遇见的跛脚老头。
前后夹击,二人背对着背,把玫瑰保护在中间。
“无谓地挣扎,看在老头的份上,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头领一个侧身,身后的人全貌展现在二人眼中。
只见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老孟,“小孟。”
熟悉的声音传来,老孟错愕不已。
怎么会?
老孟瞬间呆愣在原地,惊诧万分,开裂的唇张了张,“……”
这一声‘班长’,老孟没能喊出口,脱口而出的却是‘叛徒’二字。
当年他亲眼看见那人葬身在炮弹之中,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如今却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是梦吗?是吧,如果不是,那他愧疚了大半辈子算什么?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也不过是笑话。
可是除了班长,就没有人再会叫他小孟这个称呼。
“老孟,清醒一点。”
唐淮安试图唤醒老孟,他不知道老孟怎么了,但是现在也不是追问原因的时候。
“看来是都记得了。”头领笑了一声,“多年旧友重逢,也算是喜事一件。”
“小孟……”
“李守疆,别叫我小孟,因为……你不配。”
老孟眼神凶狠,倏然回神。
小孟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孟了,班长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班长了。
他们现在是敌人。
从他背叛信仰的那一刻开始,再见面,他们是天敌,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天敌者,杀之!
李守疆,老班长的名字,老孟心中一直记挂着的人。每年他的祭日,老孟不敢去见他,因为还没有抓到凶手,无法给他一个交代,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时间原来过去那么久了啊,从他答应窦先生开出的条件时,李守疆这个名字已经死在那场爆炸中。
老孟问,“那天你推开我,是不是也是早就算计好的?”
李守疆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呵~算了,没趣。”
老孟自嘲道,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只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傻的只有他一个。
啪啪啪——
“精彩,真是精彩。”头领皮笑肉不笑地鼓起掌来,“旧续完了,那么该来算一算我们的账了。”
说罢,头领抬手一挥,企图让手下的人活捉住唐淮安三人。
“老头,你也去,脚瘸了,不能本事也跛了吧?”
没有价值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是一直想死吗?那我帮帮你。
头领把李守疆也推出去为兄弟们挡刀,也算是成人之美。
围住他们的人,从腰间拔出刀来,向唐淮安和老孟冲来。
二人共同防守,唐淮安一个侧身,余光就瞥到了一抹刺眼的刀光,连忙闪身躲避,那人见刀没见血,立马出手尝试去抓唐淮安的肩胛,唐淮安一只手要护着背上的玫瑰,另一只手抓住来人的手腕处,反手一拧。
咔嚓~
骨头断裂,那人惨叫一声,一旁的同伙上前帮忙,在同伙挥刀之前,唐淮安将人甩了出去,收回了手。
同伙的刀落了空,但很快,更多的刀朝唐淮安挥过来。
和老孟纠缠的人也不少,李守疆不愿和老孟对上,都是在外围助攻,可是老孟恨极了他,一直在逼李守疆出手。
“我的本事是你教的,我们现在是敌人,出手啊!你为什么不出手?”
“叛徒,你为什么要骗我?”
“如今又装什么?还要再骗我一次吗?”
老孟招式全朝李守疆打去,一句又一句地质询。
脸上流下水滴,早已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老孟刚入伍的时候,就是一个愣头兵,人长得瘦高,力气也不大,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通过的入伍选拔,新兵连的人都不服气他,在每个黑夜来临的时候,是李守疆一直陪他加练,偷偷给他开小灶,尽管李守疆也没大他几年,但是在年轻时的老孟心中,他就像家中的大哥,教他做人的道理,传给他本事。
李守疆不肯出手,还在防御。
老孟的话让他想起了刚入伍的时候,母亲欢送他出门。
“守疆,好好干。”
李母强忍着不舍,叮咛道。
雏鹰要学飞了,她不能剪断他的翅膀。
每次通电话,母亲总是会说,“守疆,你的父亲是个英雄。”所以,你不能给你父亲丢脸。
他的名字是父亲取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说父亲是个英雄,只是老天需要好人去办点事,早早收了他的命。
母亲早年丧夫,带着年纪小小的他讨生活,寡妇门前是非多,本来他的母亲可以再嫁,只是他这个拖油瓶耽误了母亲,母亲担忧他受委屈,一个人拉扯他长大。父亲救人而死,上面给了他们家一个入伍名额,长大后,他本以为就能给母亲好的生活,造化弄人,母亲早年劳作,身子垮了,年纪上来了,毛病大大小小就没个断的时候,家中积蓄一分不剩。
这是他李守疆欠母亲的,他要还,母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他要救她。
母亲,我做不了好人了。
思绪纷乱,李守疆看着现在的老孟,逐渐湿了眼眶,母亲说他本来该有个弟弟的,只是担忧父亲一个人,就跟着走了。
宽阔的训练场上,头顶的苍穹,群星闪烁,连队熄灯的号角已经响过两遍。
李守疆循着细细的抽泣声来到训练场边上,微黄的灯光,折射出晶莹的泪珠。
“哭什么?”李守疆骂道,“指导员说得也没错,你还有脸哭。”
“我没哭,是眼泪自己要流的。”
小孟梗着脖子不承认。
像个犯了错还执拗不肯认错的小毛孩。
“不会就练,练到会为止。哭有什么用?哭就能解决问题吗?”
李守疆戳了一下小毛孩的头顶,说话不疾不徐,有些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小屁孩爱面子。
“知道了,我才不会轻易认输。”
小孟也知道自己没理,内心叹气,训练成绩倒数第一,哭鼻子还能被教官捉到,这运气,似乎在入伍前用完了。
“你为什么当兵呀?教官。”
“信仰。”
李守疆不愿多说,回了二字。
“切,不说就不说,小气。”
那夜之后,李守疆只要有空,就会拉着小孟加训。
“孟广源,说了多少遍了,刀刃永远要向外,才不会伤了自己人。”
因为小孟的失误,差点伤到了手,李守疆发了好大火。
“还有,拿起武器,是为了守护家园,而不是逞威风,想打谁就打谁,这不是军人,这是流氓、混混,你要是还有这种想法,趁早回家种地去吧!”
“我错了教官。”
他就是口不择言。
“入了伍,一言一行,都要严肃,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别整天嘻嘻哈哈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深刻意识到错误,请教官监督,我一定改正。”
小孟不想听李守疆念叨,连忙转移话题道,“教官,你说我能留下吗?”
新兵考核大比拼,不过关的话就要被遣送回家了,他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当然,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你对我还没有信心吗?”
李守疆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聪明劲都用在耍滑头上了,要是训练好了,没准能成为部队的又一把尖刀。
“没想到教官你对我那么有信心啊。”小孟喜滋滋自恋,放出大话来,“教官,你要好好珍惜,以后你就听不见我喊你教官,而是喊你名字了。”
“那我等着。”
一年又一年,小孟成长的速度很快,兑现了诺言,加入了尖刀班,李守疆成了他的班长,今后他们将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砰——
看着李守疆还在走神,老孟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我会亲手抓住你的。”把你带回去,接受人民的审判。
是非对错,法条会给出最公正的判决。
这也是你教我的。
老孟所用的招式,他再熟悉不过,处处充满了他的影子。
李守疆终于是出手反击了,先是向后一仰,躲过老孟的再次一击,开始和老孟过起招来,“那么多年,让我看看你的长进。”
李守疆和老孟纠缠在一起,二人较着劲,招招用尽全力。
“废物。”
头领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他们有着明显的人数优势之下,竟然还不占上风,怒骂了一声后,也加入战局。
头领不愧是头领,能力显然是佼佼者,局势明显转变,唐淮安逐渐吃力,一不留神,就被执法者中的一人用刀划破手臂,鲜血汹涌流淌。
老孟躲过偷袭,退回到唐淮安身后,“没事吧?”
“没事。”
“小心点,速战速决。”
那些人在车轮战,不断在消耗他们的体力,想要拖死他们。
头领眉眼冷厉,看出来了呀?没关系,会挣扎猎物玩起来才有意思。
唐淮安和老孟拖着人,将战场越移越后,不远处就是墓道的出口。
“李守疆,你不要忘记了,谁救了你的母亲。”
头领提醒道,不要以为他看不出来他没尽全力。
“我没忘。”
李守疆戾气一闪,怎么可能忘得了。
谁都在提醒他,所有人都在说他不对,可是他有得选吗?
“你先走。”
老孟把唐淮安推出墓道口,一人挡在出口处。
“小心!!”
“老孟!”
唐淮安一个踉跄刚站稳,就看到老孟腹部多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