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坑落井
黄馥玉和许正之走后,对其他人没有太大影响,作为黄馥玉的对象的杨维先消沉了一日,很快便被各种任务忙得没空乱想。
不上洞窟的日子里,左丘明在工作室里做着开春后要修复的壁画的保护方案,这个需要大量的前期研究,无论是涉及内容还是病害机理都要熟悉掌握,做到心里有数,后期才能参照修复,师徒俩已经沉溺在了书海里,这是这一世,宋其蓁第一次正式地从头开始参与修复工作。
宋其蓁正在琢磨改进修复方式方法,现在现有的土办法,有些很笨拙,对执行人要求也高,反正前期研究也是要做些局部的实验性修复,修复完的对照、评估,效果好的收集好数据,做好记录,方便之后参照执行。
彩塑壁画的修复,并不单单是一门学科的精通,而是多科汇集,每一个修复师所具备的知识储量应该要足够的大和深。
左丘明的提问式教学,就是在给宋其蓁摸底,知道她的边界在哪里,之后要往哪方面走。
“师傅,你为什么选择了这一行呀?”
宋其蓁突然很想知道。
宋其蓁他们几人现在是没有独立的工作室的,就在各自师傅的工作室加了张桌子,那就是他们的工作位置。
左丘明因为宋其蓁的话,陷入了沉思,“家学渊源吧!”
神色还有些微妙,不过宋其蓁坐在他对面好几米外的位置上,没看到。
果然,和自己想得一样。
“那师公是不是一个很严厉的人?”
毕竟严师出高徒嘛!
“还好。”
除了还好两个字,左丘明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想当年老爷子是怎么对自己说的来着,技多不压身,多学几门手艺,肯定饿不着人,别等老了还要回家和他要饭,他嫌丢人。
一开始的阴差阳错,到后面由衷地热爱,不是这里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这里了。
几十年的光阴,谁能说割舍就能彻底放下。
左丘明最擅长的就是把天聊死,宋其蓁以为左丘明是在谦虚,又过了半晌才回了句:“真希望能见见师公。”
大佬中的大佬,要搁在现代,那就是课本中的人物。
“你想见?”
“那当然。”
“有时间带你去。”希望你别后悔得好。
老爷子的不靠谱他是感受过的,至今印象深刻。
“谢谢师傅。”
“不客气。”左丘明停下来端起桌面上的茶缸子喝了好几口,随后转移了话题,“有什么想法了吗?”
宋其蓁的想法和左丘明提了几嘴,年轻人有想法和冲劲是好事,现在不忙,就让宋其蓁研究去了。
“有点想法,但是还缺佐证。”
“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左丘明连连点头,这个徒弟还是可以的,关键是不需要他操心。
古代的壁画是典型的多层材料复合体,不同材料间存在各向异性,在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的多重作用影响下,材料变化和劣化后出现病害。
洞窟上的壁画所使用的大部分为天然矿物颜料,以红、蓝、绿、白、黑五大类颜色为主,想要把颜色留存在石壁上,矿物颜料在使用过程中会掺入胶类,作为二者间的黏合剂,颜料中的胶结材料可以说是与壁画病害的形成息息相关。
修复壁画最好的方法显然是使用同种胶结材料为上策,年代久远加上胶的用量微小,现在技术各方面的限制,他们无从用更高效的方式去探寻,只能是从古文献或者是传统的绘画技法中去推测,一点点去排除。
所里的老师傅每周都会开小会讨论最新进展,宋其蓁跟着左丘明开始了研究,在原有的基础上得出了点想法。现有的资料其实并不太多,能给他们提供思路的更是寥寥无几。
说实话,宋其蓁知道她想要的佐证想要在国内仅存的文献中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能寄托于外文资料,但是现下这个时期并不太平,如果没有合法的途径来源,外文资料就等同于一个不定时的火乍弹,能把人粉身碎骨的东西。
以宋家的能力要找也能给宋其蓁找来,不过宋其蓁不敢赌,人性最是经不起考验。宋家虽然低调,但也不妨碍它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明里暗里盯着的人可不少,就等着什么时候能咬下一口肉来。
“师傅,我们所里的史籍资料一般是从哪找的?”
宋其蓁并没有直接问左丘明,拐着弯打听来源。
她是知道的,廖庆钒手里是有外文资料的,只是不轻易拿出来。
“一般是所长打报告,由上头去搜集回来。”
左丘明不解,所里的资料宋其蓁应该是都看过了,难道是想自己买?他知道宋其蓁私下里收藏了很多书,毕竟每次进城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想不知道也难。
有些书还是所里没有的,那几个老家伙也会问宋其蓁借阅,宋其蓁可是所里出了名的不差钱和藏书大户。
左丘明问:“要找书?”
“是想找一些。”
左丘明眯了眯眼,“怎么和师傅还遮遮掩掩的。”
“不能见人的?”
宋其蓁叹了口气,“只是不想连累师傅。”
“外文的吧。”左丘明探究的眼神落在宋其蓁身上,“说什么连累,我看你就是不当我是你师傅。”
明面上不说,他们这些老家伙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途径弄到这些东西,碍于时局,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师傅真是明察秋毫。”
宋其蓁一听就知道有戏,她师傅肯定有门路。
“可别,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手艺人,少给我戴高帽,我承受不起。”
左丘明阴阳怪气起来。
宋其蓁发现认识他师傅越久,滤镜碎得越多,“哪能啊,我师傅就是最厉害的,师傅,说说呗!”
不过她现在可是有求于人。
“你想要能过关的话建议你去大学里找找,那个不怕查,没有的话,给点好处让他们帮你留意。”
左丘明给宋其蓁指了一条路,这倒是她没想过的。
“那师傅,以您的高见,哪所大学比较好呢?”
“咳咳,嗓子有点干。”
宋其蓁秒懂,“师傅喝口水,润润喉咙。”
“好像有点淡。”
……
这可是白开水,不淡才有问题好吧?
“工作室柜子还有点茶叶,等会儿找找就拿给师傅。”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问你要。”
左丘明笑了,他徒弟就是上道。
“当然,徒弟孝敬师傅天经地义的事。”
要不是前些日子听了墙角,宋其蓁差点就信了。之前听见她师傅和所长打贝者,但是她听得不真切,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她的名字还有什么茶叶的,好家伙,在这等她呢,还是她自投罗网。
前后关联,宋其蓁知道贝者约大概就是谁能把她的茶叶拿到手了,就是不知道贝者注是什么,要不然她也能掺一脚,她可是茶叶的所有者,想让谁赢那不是她偏个手的事,刚才一下子没想起来,就进了她师傅的挖好的坑。
“你们川大的贺知章知道吧?找他去。”左丘明丢出一个名字,“哦,对了,报所长的名字,他会帮你的。”
宋其蓁:……杀人诛心,所长赌约输了还得倒贴人情,师傅原来你是这样的师傅。
“贺老师啊,知道的。”
怪不得会从专业老师转到了后勤,感情是这个原因。去年校长可是苦苦挽留了好久,贺老师以身体不适需要休养请辞,学校方面给转到后勤图书馆里处安了个闲职,如果贺知章想要回到原本的岗位打个报告就好,校长还在自喜把人才留住了,忽然知道真相的宋其蓁开始看谁都怀疑他们别有目的。
“徒弟啊,听说你法语、德语和英语都不错?”
宋其蓁配合着询问,“还过得去。”
“别谦虚,师傅说过什么?做人最重要的是真诚。”
左丘明不赞同道。
宋其蓁一愣,她师傅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她师傅不是都是埋头哼哧哼哧干活的吗?“那,还不错?”
“不错好哇,正好,你贺老师前些日子来信说缺个翻译人才,你顺路去一趟,一举两得。茶叶我知道你放那个柜子,我自己拿就好。”
好一个一举两得,宋其蓁差点没绷住,说好的真诚待人呢?
天也晚了,左丘明直接打发宋其蓁回宿舍,明天直接出发就好了,廖庆钒哪里他会说一声,不用浪费宋其蓁的时间了,作为师傅他就是这么体贴。
把人送过去他就放心了,贺知章那边催老廖催得紧,茶叶都到他手里了,老廖想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明天就去找老廖说他不去了,顺带把老廖新手的董其昌大作拿回来。
人选他也给找好了,反正也没点名要他,有人去了老廖就不会来烦他了,老廖不认也得认。
无本生意做成,左丘明心情好极了,添了煤油,继续翻下一页。
宋其蓁回到宿舍,收拾起了东西,明天出发的话,直接给家里拍个电报再上车好了。喜提出差,还能回家一趟,宋其蓁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认命地麻利折叠起衣物。
等杨维先他们知道宋其蓁回家了,又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一起来的五个人,转眼只剩他和赵新德‘相依为命’,太过分了,这些人一点都不讲义气,要走都不吱一声的。
宋其蓁是上车了之后才想起来没和杨维先他们通个气,也就自责了两秒就抛之脑后,她总不可能回头吧,就是一时没想起来,真的不能怪她,她相信他俩都是大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