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章 西府马会
楚意昭坐在马车上，看着魏星离上了那辆熟悉的八角琉璃宫灯车，才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府。
雨打栀子，落花满地。
七月底，西府马堂会。
八月中秋举子忙，上林街的商贩为了勉励上京城的秀才学生，特意在西府组织了赛马会。
藏锋楼今年的彩头是名动江湖的连星剑。
它的上一任主人，权玉琅。
十六岁连中三元，三年内封官加爵，官拜丞相时，年仅十九岁，弱冠未到，统率百官。
他一生在朝五十年，提出固河堤，凿运河，引良田。辅佐贤帝平四海，减徭赋，致使江南两岸繁荣富庶，上京城内遍地黄金。
宝剑动连星
金鞍别马鸣。
这把配剑意义非凡，楚云煦卯了劲的想要，他自诩是天降神童，明年也刚好十六岁。
楚意昭在梳妆，巧玉道“小姐，奴婢刚刚看见翠湖鬼鬼祟祟的，趴着咱们的门看”
楚意昭眸光微动“叫人看着”
“是”
镜中人身着浅绿色孺裙，头戴吉祥如意坠银簪，凤目含情，樱口衔珠，面容清丽胜海棠。
行至府门口，另一个绿色身影跳了出来。
“姐姐”
楚意昭上下打量了下她，浅绿色衣裙，银簪，除了鬓边别了朵白花，与她一模一样。
“妹妹，今日打扮不俗”
楚莹雪脸僵住，什么意思，今日像她不俗，那以前就俗了？
“雪儿，昭儿”
楚意昭两人转头，楚云煦走了过来，身后的小厮牵着匹黑色的骏马。
十五岁的少年一身烈红色骑装，如朝阳般灿烂，楚意昭恍惚了一瞬。
“四哥”
上次的事过后，二人一直没说过话，楚云煦看着楚意昭的眼神有些不满，若不是她不愿松口，雪儿的认亲宴早就筹备起来了。
“昭儿，一会儿要好好看着妹妹，别让人欺负了她。”
警告的眼神落在楚意昭身上。
楚意昭轻哧，直接说我名字得了。
“这么害怕，你带着她上马不就好了”
“姐姐…”楚莹雪眼眶微红，义愤填膺道，
“我知道姐姐讨厌我，但是不应该在四哥比赛前说这种话，扰乱他的心神…”
“楚意昭，你看看雪儿再看看你，哪有一点当妹妹的样子！
这兄妹俩愤然指责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她上一世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宽厚庄重的匾额下，同穿绿衣的两位女子，一前一后的站着。
楚云煦缓了口气，语调带着冷然“雪儿很少参加这种集会，你带着她出去结识些朋友”
“世家女大多傲慢清高，身为姐姐，你要多为她挡着些，知道了吗？”
见楚意昭不为所动，又补了句“等四哥比赛完，给你带礼物”
礼物？
楚云煦是不是忘了，赵书贞将她拘在府中这些年，她压根也没几个朋友。
背地里说人清高傲慢，结识不易，还让她去挡，算盘珠子崩人脸上了。
楚云煦走了，楚莹雪扬着眉看她，“那就麻烦姐姐了”
娇白的脸闪过一些细微的荧光。
熙熙攘攘的街市，叫卖吆喝一声比一声高，巧玉紧紧抓着自家小姐的衣袖，生怕她被冲走了。
走过街市，就是赛马场，要不说上林街的商人财大气粗，整个西府赛马场占据四十亩地，恢弘大气，一眼望不到头。
决赛入围的马匹共十六匹，四四为一组，十六进八，八进四，四选一，比三天。
今天正好是第三天。
赛场上的马已经跑了起来，楚莹雪紧紧的跟在楚意昭的后面。
两个美人，又是相同的两袭绿裳，不少人将她们错认成了姐妹。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一位衣着富贵的老人坐在看台上，她的身份似乎很高，被华服贵人簇拥着。
“回禀老夫人，绿裙的是曲阳侯家的小姐，马匹旁的那个…是文远公家的表亲”
说话的吏部侍郎家的小姐，她去过孟阳公主的赏荷宴，知道有这么个表小姐，但她身份低微，没进到内堂，因此没见过这俩人。
不过看簪子的成色，右边那个发亮，应该更好一些…
“祥云袅袅，身姿如兰，虽地位不高，但气质雅致，目光清明，应是父母教养极好”
徐太君说了这句话，众人纷纷躁动。
徐太君是名动天下的儒家学者，她的丈夫是元安帝的老师，儿子是京都学堂的院长，德高望重，满腹经纶。
她甚少夸人，上一个被这么夸赞的还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这一句话堪比金科玉律，让夫人们蠢蠢欲动。
贵妇人坐在看台，年轻的小姐们爱凑热闹，她被董琰婉拉着站在了围栏边，楚莹雪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将她挤在最边上。
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颠巴巴的溜过来，朝她晃尾巴，她伸手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谁家的马
好长的脸…
满场乱窜还没人敢管，估计是哪个高官的爱宠。
“这马真好看”楚莹雪好奇道，见她摸着乖顺，伸着手也要摸。
长脸马两只前蹄陡然往下一趴，噗呲打了个响鼻，喷了楚莹雪一手的鼻涕沫子。
“啊！该死的畜牲！”
楚莹雪惊叫着骂道，手上的粘液，让她恶心的不行。
旁边的人听到声响，纷纷看过来，她蓦然闭上嘴，歉意的笑笑，对着楚意昭责怪道，
“姐姐，纵使这马儿弄脏了你的衣裙，你也不能说出如此难听的话啊”
好幼稚的手段…
楚意昭往下看了看，这马大鼻涕乱甩，还真喷到了她的裙摆上。
“侯府嫡女？不也是个口吐秽言的乡野村姑样？”
陈盈月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嘲讽的盯着楚意昭。
“我还以为侯府的嫡女，不会骂人呢，这不也是脱口而出的小畜牲吗？”
挑衅的盯着楚意昭，上次她被拿身份压着的事，可算让她逮到机会了。
她说话越难听，楚莹雪越兴奋，“姐姐，你在家里发发脾气也就罢了，在外面总要收敛下”
楚意昭冷笑一声，没理会陈盈月，只静静地看着楚莹雪，人家骂侯府嫡女，她到底在高兴什么…
真蠢。
楚意昭微皱着眉，仿若嘲笑。
“你是不是觉得没人听见啊？”
“嗯？”
她扬起下巴朝楚莹雪的后方点了点。
楚莹雪脸色一变，突的回头，董琰婉几人目露鄙夷的看着她，
“今天也算开了眼界，这凭空捏造的本领，真是炉火纯青。”
“一口一个姐姐，虚伪的我都头皮发麻”
“她哪来的胆子冤枉侯府的小姐”
“你不知道吗？人家仗的是楚四公子的势，妄想做嫂子呢”
人群议论纷纷，楚莹雪的脸色不好看，听到这句话时，像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面色顿时涨红，她高声反驳道，
“你胡说什么！”
“楚云煦是我！是我…是我”
楚莹雪哆嗦着唇，声音越来越低，一颗石子梗在心头，憋的她胸腔就快要炸开。
她不能说，她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得到，若是说了，除了一个乡村孤女的名声什么都没了…
楚怀和楚云禹也不会放过她的…
“是你什么？”
清冷的声线，楚意昭定定的凝视着她，目光幽深。
有一瞬间，楚莹雪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身体猛然抖了一下。
楚意昭…
片刻，那人又变成了那副善良和煦的蠢样…
是她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