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我这样对你好不好?
苏渠穿着一身青松绿,头上扎着简便圆髻,目光清明,不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利落干脆。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母亲是这样爱着我的,受宠若惊啊。”
她吐出的话,全都是扎人刀子。
不等有人插话,苏渠又徐徐吐出第二句话。
“母亲既然重女轻男 ,那就烦请母亲为我取来纸币,我要休掉慕王那断袖。”
这话可是了不得,昨夜那些人最多说慕王瓢虫,不自爱,今儿个听见当事人亲口说,慕王是个好龙阳的…
想想就觉得今天这回热闹是看到了。
老太太抓着自己心口,浑浊有点老花眼,她怒气冲冲跑到苏渠面前,抬手就要打,落下来却又成了抚摸。
“我的儿,你怎么在外边吃了那么多苦,都不叫母亲知道?可是委屈你了。”
外人都在看着,老太太要脸,她不敢当众撕碎爱女的标签跟牌坊。
要不然,这些年那些听得她飘飘然的奉承,就要没了。
她也不再那么特殊。
苏渠自然十分配合,此前是不相往来的仇敌,此时母子情深。
“母亲居然不知道?我每月都写了家书,可是有小人作祟,瞒着母亲撕毁了?”
她装得很惊讶,一边挑起那细长的眉毛,似乎并不在意母亲看不看自己。
老太太自己多年前贪图美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此刻咬着牙,笑得两只眼睛像打满褶子的水饺。
“渠儿你既然回来了,那就说明慕王心中还是有你位置,天底下男人都那样,慕王是人中翘楚,他已经很不错了,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自然是不愿意为苏渠趟浑水。
想着打太极,能拖就拖。
苏渠掀开自己多年前袖子,全是烂肉,旧伤混着新伤,还留着没凝固的血。
“母亲,慕王实在不是良人,莫不是母亲也觉得我死了第一任丈夫,便成了人人都可践踏的衰草?”
苏渠眼泪滚滚,敛袖擦拭眼泪,凄凄切切。
“我不是……”老太太还想辩解。
苏渠确实不给她任何机会,不让她满意,那就不要想着能得好。
“原来母亲这些年说更爱女儿都是假的…”
苏渠指着梅渊郡主那边没吃一口的虾饺,泪如断开的手串,啪嗒啪嗒。
“小时候,你说女孩子会来葵水,吃得越多,来葵水时就越痛,说家里的肉跟鸡蛋都要先紧着弟弟吃。”
那时,是载丰十五年。
老顺天侯病逝,孤儿寡母,守着破败的宅院。
老太太勃然大怒,她使出全身力气,把苏渠朝后一拖。
“你胡说什么!家里有好的,哪次我不是先拿给你?你个白眼狼,吃里扒外的赔钱货!
你自己是个扫把星,克死第一个相公,还想带累柏儿,你到底是什么毒妇?!”
老太太唾沫四溅,手指头险些要杵进苏渠眼镜里。
苏渠了然,淡漠地摇头,“母亲,我知道你最不愿意被人揭开伤疤,也不愿意回忆起过去的穷苦日子。”
她冷笑,扶着一边的小丫鬟站起来,反手给了自己母亲一巴掌。
“但是,你又有什么资格,将我这一双本该健康的双脚折断成三寸?”
纸醉金迷的朝代,上有皇帝群臣歌舞不休,下有百姓艰难求生。
女子自然是最苦的那一个,原本健步如飞的双脚被强迫缠成一个畸形的怪样。
士大夫说这样美丽,皇帝说这样的脚跳舞好看。
但是他们都不会自己缠足,去跳那步步生莲的曼妙舞蹈。
“你反了天去了!”
老太太懵了,脑子一片空白。
几十年不见,她觉得苏渠已经会变得听话懂事了,结果她还是这么桀骜不驯!
“我生你养你,你吃穿用度全是我供着,哪怕你去朱雀街卖小食,也是我给你找来的关系,你离开我,就是个废物!”
老太太胸膛快速起伏,像气炸的蛇。
“你只会写那些不中用的破玩意,你以为你真的能成李太白那样的大诗人,靠着科举入仕?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你不行,你这一辈子都不行!这世上就没有女人能写诗出来的!”
苏渠脸上笑容越发浓郁,像一锅炖煮很多年的腐烂尸体浓汤。
咕嘟咕嘟,冒着腥臭,破碎的泡泡。
“清河杜若,你知道是谁吗?”
她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老妇人。
轻蔑,嘲讽,漫不经心。
“几十年前,杜若一人独霸诗坛,哪怕是太白在世,也要退避锋芒,你一个不看书,不认识字的内宅妇人又懂什么?”
她步步紧逼,一双眼全都是怨毒。
“你可知道,她就是女子?因为她是女子,那些酸儒发了疯似的诋毁她,原本不合的江南三才子也同仇敌忾,一起给杜若泼脏水。”
苏渠踉跄,被一边的丫鬟扶着,她真的等这一天太久了,她做梦都想回到这个自己长大的侯府。
抓起每一个诋毁过自己,羞辱自己,嘲讽自己的贱人,一一扇耳光过去。
“你说是为我好,不叫我读书识字,又说为我好,折断我双脚,扎穿我的耳朵,每日用竹板子打我。”
她拔下自己束发的木簪,阴恻恻笑问:“母亲,那这样的好,我报答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