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洛杉矶，欢迎你（二）
一样的笑容，一样稚气未脱的面庞，虽然没有刮干净的胡渣显示出岁月留过的痕迹，但这一刻，章明基仿佛又看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大男孩。“今天的训练完成了？”章明基站起身来，从一旁的包中拿出条毛巾，扔给了站在不远处的姚明。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比尔·达菲准备歇口气继续说的当口，章明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比尔先生，你该不会认为湖人会选中我们的姚明吧？”他语气很随意，因为这在他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今年的选秀是姚明最后的机会，因为按照nba的规定，所有参加选秀的球员年龄都不得超过22岁，而姚明今年就将年满22岁。2002年4月20日夜，姚明带领东方大鲨鱼队如愿剪下雅戈尔球馆的球网，第一次将cba的冠军留在了上海。冠军颁奖一结束东方俱乐部就松了口，宣布同意姚明去nba选秀。
对此章明基到不怀疑，比尔·达菲是美国著名的经纪人，他代理了包括快船队中锋奥诺沃坎迪、森林狼队中锋内斯塔诺维奇等不少nba明星。他和章明基一样喜欢姚明，而且清楚在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以及怎样去做。没人比他更深刻了解nba的游戏规则。在姚明来到美国之后的一次记者采访中，比尔·达菲就曾经放出过必进前五这样的豪言壮语，不过媒体普遍认为他这只是在利用媒体进行炒作，以籍此来引起各个球队对姚明的注意。不过现在看来，比尔·达菲对姚明确实是充满信心。
1996年11月，在全国联赛乙级队中徘徊多年的上海男篮一飞冲天，成为cba联赛中势头最劲的甲a新军。之后，主帅李秋平顶着“忘恩负义”的骂名清洗旧臣，将姚明、刘炜等青年队队员召入东方大鲨鱼队。
“一个华人球员？”菲尔·杰克逊相信espn杂志在体育评论方面的权威性，但是他看到了那本杂志的日期，“而且这还是两年前的杂志？”
萧逸臣那点脆弱的民族自豪感，在菲尔·杰克逊所谓的事实面前确实有些脆弱，有些东西是你不得不承认的，但有些东西也是可以改变的。“他的身高接近23米，在中国的职业联赛中他拥有绝对的中场控制力！”
“我无法想象，失去奥尼尔，下个赛季湖人是否还能够再现如今的辉煌！”菲尔·杰克逊最后还是放弃了试图劝说萧逸臣的努力，“失去奥尼尔，湖人需要一个中锋，一个强有力的中锋！”
比尔·达菲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被湖人选中的好处，但一旁章明基却是如坠五里云雾，全然不知他说这些有什么用，而一旁等着翻译的姚明更是大眼瞪小眼的愣在那里，场面说不出的滑稽。
萧逸臣的确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显然菲尔·杰克逊对这个问题的认识还不够，在同一时间美国西海岸的另外的一座城市洛杉矶，萧逸臣宽敞的办公室中，湖人队的主教练正在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他拿出了奥尼尔堪称辉煌的本赛季场均数据，但这依旧无法成为让萧逸臣动摇的理由。
“别开玩笑了！”菲尔·杰克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xylon先生，我能够理解您对自己民族内在的一种认同，我无意要冒犯您的民族自尊心，我承认中国人打乒乓很厉害，打羽毛球也很厉害，但篮球你们不行！”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章明基觉得比尔·达菲这种卖关子的方式有些老套了，以前他总是能够提前猜到比尔·达菲的想法，不过这次他真的想错了。
“我想是的！”比尔·达菲耸耸肩，不无遗憾的说：“我想那张桌子让他整整吃了三天！”
“为什么呢？”章明基好奇的问。
章明基脸上一副“正是这样”的表情，而姚明还在等着翻译，比尔·达菲接着说道：“记得在来美国之前我曾经说过的话吗？我很看好姚的潜力，所以我相信他这次选秀成绩肯定会在前五名！”
看到章明基和姚明都是一脸的茫然，比尔·达菲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清了清嗓子，“这两件事看上去似乎和我们毫无关系，nba每天都会发生这样这样那样的热闹。”
“哦，我很抱歉，我承认这是一个失误！好了，我们回归正题，姚，你今天的训练结束了？”比尔·达菲友好的朝他们笑了笑，姚明的英语还出于起步阶段，所以比尔·达菲的话还要经过翻译他才能全部的听懂。
“我想知道那位倒霉的托比先生最后吃桌子了吗？”这个赌约在美国闹得沸沸扬扬，就连一心只顾着训练的姚明也略知一二，但他并不知道后续发生的一些事情。
这位中国球员的身高让菲尔·杰克逊眼前一亮，但是萧逸臣提到的中国篮球职业联赛却让他有些不屑一顾，“先生，我去过中国，而且看过cba，我觉得那和nba比赛基本不是在一个层面上的！”
“那时候你告诉我，美国全国大学生体育协会（ncaa）有这么多球队，欧洲有这么多球队，每年他们都有资格参加选秀，可只有60人入选，其中只有不到一半人可以坚持3年以上。所以我的机会不大。我应该听妈妈的，优先考虑教育。如果我能打nba，最好，如果打不上，还有读大学的后路。”
“难道听到这两个消息你没有任何的想法吗？”比尔·达菲故作吃惊的看着章明基，当然他从来就没有指望章明基会和他有同样的想法，要说卖关子，那么他现在才算是真正的开始自己的“表演”。
“在半个月前，湖人通过抽签拿到了选秀的状元签！”比尔·达菲补充说。
“那时候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在和你见面之前，你妈妈叫我劝劝你！”当时没有人没人指望姚明能打上nba。对那时的姚明来说，nba只是一个遥远得不太真实的梦。离他最近的梦想，是和王治郅一起站在cba的球场上。支撑这个梦想的，则是上海篮球的划时代变革。
“请相信我的直觉，科比对于湖人的价值绝对要超过奥尼尔，他是一个支不断上升的潜力股，而奥尼尔显然已经到了他最辉煌的顶峰，你知道中锋的职业生命要比其他的位置都短，体力下降对他们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当然我这个假设的前提是，湖人老板和主教练菲尔·杰克逊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
“从我得知他将会参加今年的选秀，然后您抽到了状元签，我就有了这个想法！”萧逸臣很“老实”的回答说。
“奥尼尔和科比，湖人的两大核心球员的关系已经彻底的破灭，要么留下奥尼尔，科比走人，要么科比留下，奥尼尔肯定不愿意继续呆在湖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菲尔·杰克逊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这个问题。我直觉告诉我，从目前种种迹象来看，湖人最后可能会围绕着科比重组湖人！”
章明基永远没有想到，他和姚明会因为一双球鞋而结缘，姚明4岁生日的时候，得到生命中第一个篮球，此时，章明基一家搬去了美国威斯康星州。篮球伴着少年姚明默默成长，大洋彼岸的章明基根本没有听说过他。然而冥冥中，也许早已注定章明基与姚明的缘分。章明基结了婚，太太恰巧是姚明的表亲。
“湖人队获得了状元选秀的资格，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届新秀中表现特别突出的人，将有机会为湖人效力，而不是被那些弱队选中，我想因为这个原因，几乎所有今年参加选秀的球员都会使出浑身解数，尽情的表现自己，要是能够被湖人看中，那么他将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和一份未来可能的高薪水。众所周知湖人队的老板xylon萧最不缺的就是钱，看看现在湖人队就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超过工资帽的高额奢侈税！”
“他真的把桌子给吃了？”姚明一脸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美国人居然这么较真。
那时候他猜想：姚明应该不会介意吧？而现在的姚明已经不需要为找不到合适的球鞋的而发愁，但是两人的友谊却是从那一双过了时的球鞋开始的。正当他沉浸在自己回忆之中，球馆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既听不到篮球啪啪的拍动声或是篮球空心入筐那种清脆的刷声，也听不到跑动中球鞋与地板摩擦的滋滋声。
一开始人们这是一个玩笑，因为同时获得总冠军和状元选秀权的球队在nba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最后的结果却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湖人队的老板萧逸臣兑现了自己之前在媒体面前的承诺，他为那位倒霉的评论员快递了一张桌子，并公开要求他吃掉这张桌子。
“我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劝我来美国读大学，你说我可以在美国的大学里打球，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关来美国的事情，不过不是nba，而是读大学，我妈妈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读大学！”似乎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空荡的球馆刻意的为两人营造出了一种怀旧的情节。
见姚明点点头，比尔·达菲感到很满意，“这次我给你带来了两个消息！”
姚明知道这个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他也格外的珍惜，为了能够让自己在选秀的时候有更好的表现，他常常是背着章明基等人偷偷加练，他的认真感动的不仅是章明基，同时还有即将成为自己经纪人的比尔·达菲。
“no，no！”比尔·达菲严肃的摇摇头，“事实上这两个消息和我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对于nba来说，这是两个很重大的消息！就在昨天，西部冠军湖人队结束了与东部冠军网队的总决赛，湖人4比0血洗网队，成功的实现了三连冠！”
在旁人看来湖人的老板这么“斤斤计较”未免有些不厚道，最后的那位评论员收到了那张桌子，但是邮递员要求他当众打开确认之后才能够签收，他不得不带着在场很多媒体的面拆开了那个大包裹，他发现里面确实是一张桌子，不过这是一张用面粉和巧克力做成的蛋糕桌，萧逸臣以此来给这位评论员一个小小的惩戒，但又没有让他太为难，虽然在媒体面前除了点丑，但不用真正的吃桌子，那位评论员也感到很庆幸了。
去年他们几乎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参加2001年nba选秀。可问题是，此时的姚明已成长为cba历史上最具统治力的超级中锋，上海东方俱乐部和cba都不肯放过他。情况很糟糕，甚至连章明基帮助姚明的动机都遭到种种质疑。所以去年的这个时候，姚明只能望洋兴叹。
“准确的说一位中国球员！”萧逸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两年前的杂志可不好找，这可是我费了不少功夫才从espn杂志社得到的，这可是没有广告页的内部珍藏版！”
“记得那年你在八运会上替补出场，拿下9分17个篮板，你妈妈后来告诉我她之前认为你打球如果不行就赶紧出来接着念书的想法估计是行不通了！”
“xylon先生，我想知道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把奥尼尔交易出去，然后引进您的这位‘老乡’？”菲尔·杰克逊终于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说湖人会放弃奥尼尔？”这是章明基听到了最大胆、也是最非主流的一个预测，科比和奥尼尔之间矛盾的问题在nba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在季后赛没有结束之前，球队上下对此都闭口不谈。但是湖人获得总冠军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虽然当事双方都没有明确的表态，但湖人其他的一些球员却透露，无论是奥尼尔还是科比，都有准备离开湖人的想法。主教练菲尔·杰克逊正在做最后的努力，但希望不是很大。
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坐在场边休息区中的章明基看着球场上那个跃动的身影，不由得开始回想过去的一些事情，一转眼，他们正式成为好朋友已经有六年了。在这六年中，章明基见证姚明一步一步的成长，而他对姚明未来的想法也一点一点的发生着改变。正如他六年前完全没有想到姚明能够来nba打球，但事实上姚明不仅来了，而且马上就要参加nba选秀，如果他幸运的能够哪一支球队选中，那么他将能够像王治郅那样出现在nba的赛场上，这是很多中国篮球运动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为什么不呢？我说过以姚的实力完全可以进前五名，被湖人看中是绝对有可能的！”比尔·达菲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章明基完全不知道他的这种自信来自何方。
1996年，还没有名气的姚明谈不上签约鞋商，很难找到合脚的篮球鞋。那时侯，他脚穿一双美码18号的阿迪达斯，还是从国家女篮中锋郑海霞那儿弄来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打入上海东方大鲨鱼队。因为这样就能得到一双很好的篮球鞋。成了姚明亲戚的章明基听说后，提出帮姚明在美国找球鞋带回上海。为这事儿，章明基几乎跑遍了麦迪逊市所有鞋店，甚至找到了密尔沃基和芝加哥一些很偏僻的鞋店，最后通过朋友帮忙，才在耐克的圣路易斯仓库里找到一双合适的球鞋，不过已经是上一年的款式。
“我亲爱的姚，他当然不可能吃真的桌子，你以为他是老鼠吗？他吃的只是一个蛋糕，湖人队的老板xylon萧给他寄过去的是一个桌子形状的巧克力蛋糕！”比尔·达菲被姚明的问题给逗乐了。
“在想什么呢？”姚明接住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然后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感觉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一转眼就是六年了！”章明基眯着眼，因为阳光刚好射在了他的眼睛上。
“比尔先生，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两个消息吗？”章明基觉得他们之间的话题有些扯远了。
“比尔先生，要知道上海是在中国的东部，你在计算的时候怎么可以把中国横跨5个时区的辽阔版图给忽略了呢？”章明基这次说的是英语，所以比尔不用经过那位翻译就听懂了他说的话。
“在2000年的悉尼奥运会上他的数据也不错，原本他应该是参加去年的选秀的，但由于种种缘故，被推迟到了今年，我手上还有一些他比赛的录像，我想这可以帮助你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位球员！”
这是芝加哥一家中学的体育馆，因为是周末，所以校方答应将球馆租借给他们。阳光从高高的透气窗照射进来，不球馆在设计的时候显然充分的考虑到了这一点，阳光只是撒在球场周围的观众席上。
“大西洋加上整个欧洲，估计也没有太平洋那么辽阔！”比尔·达菲，姚明的美方经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球员休息室的入口处，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翻译，所以他听懂了刚才姚明和章明基之间的谈话。
“你忘了湖人中锋的位置上是谁了吗？那是今年季后赛的mvp，场均35分的大鲨鱼奥尼尔，nba的第一中锋，湖人会笨到用一个宝贵的状元选秀权去找一个对湖人来说可有可无的替补中锋？”
“我们昨天通过电视直播观看了那场比赛，湖人真的很强！”章明基点点头。
媒体现在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湖人会留下目前显然比科比更有价值的奥尼尔，而把科比交易出去，甚至有些球队已经和湖人洽谈。这个时候比尔·达菲却说湖人准备放弃奥尼尔，章明基觉得很“搞笑”。
“如果说件事从头到脚都是一个阴谋的话，那么我只能说连上帝也成了您的同谋！”菲尔·杰克逊说了一个冷笑话，“我保留之前的意见，但我也会考虑您推荐这位中国球员，我对他的身高很感兴趣！”
“因为我听说nba联盟西部球队的整体实力要强一些，而且西部离中国也更近一些！”
萧逸臣让自己的助理为菲尔·杰克逊拿来了一杯冰镇的果汁，“老伙计，所有的道理我都和你说清楚了，我想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一个强有力的中锋，我想这并不是问题，据我所知，今年的选秀上就会有你感兴趣的人出现！”
“一个不会做梦的人是不会有所成就的，这话是当年你告诉我的！”姚明看了一眼球馆上方的那个电子记分牌，“今年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不想失去它！”姚明在不断成长，cba的舞台对他来说已经不宽广，他梦想着踏上nba。2000年悉尼奥运会，成为了他人生中意义重大的一个转折点，他第一次走向世界。
在此次奥运会的比赛中，平均每场105分、6个篮板和21次盖帽为姚明赢得了“全球最具发展潜力球员”称号。当年12月，身穿红色中国队战袍的姚明成为权威的espn杂志封面人物，标题是“中国龙”。
“我最希望能够被西部的球队选中！”清楚nba规则的姚明知道想去哪支球队并不是他能够说了算的。
“你会成功的！”章明基给了姚明一个充满鼓励的笑容，但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像他脸上表现出来那么强大的自信，久在美国的他知道nba和cba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这里姚明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就如王治郅在cba也算是顶尖的人物，到了nba同样还不是坐板凳。当然在这个时候章明基当然不会那这样的话题来让姚明分心，所以他换了一个话题，“nba里你最想去的是哪支球队？”
“然后呢？”章明基不解的看着比尔·达菲，这个消息之前被美国的媒体炒得沸沸扬扬，有位著名的nba评论员曾经在赛季前扬言如果湖人获得这样的胜利，他将会当众吃掉一张桌子。
萧逸臣拿出了一本espn杂志，封面上是一个大块头的中国人，萧逸臣指了指那个菲尔·杰克逊没有任何的影响的球员，“我说的就是他！”
章明基抬起头，发现球场上的姚明正两手叉腰，右手上夹了一个篮球，静静的看着他。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1996年，姚明骑自行车来找章明基。章明基在上海的家是30年代造的老房子，门高约206米。已经超过210米的姚明进门的时候还得微微低头避让，他的神情腼腆得像个孩子。